蘇羽在花溪市工作一年多了，還沒有屬於自己的房子，雖然市委辦分了一個宿舍，但他還是習慣去住酒店，儘管家裡斷了他的錢糧，工資也入不敷出，可誰讓他還有一個資本家外婆呢，而且他還是蘇家唯一的繼承人。
在醫院門口上了出租車，蘇羽先返回酒店，把恆溫箱放進保險櫃，然後梳洗了一番，換了一身衣服，又簡單的吃了點東西，這才乘車前往市委。
剛進市委大樓，蘇羽就感受到氣氛的異樣，以前見到自己便會點頭哈腰滿面笑容的情景再也看不到了，而且看到他的人，要麼裝作若無其事，要麼透出幾分幸災樂禍，似乎跟他多說幾句話就會沾上黴氣一樣，唯恐避之不及。
蘇羽暗自皺了皺眉頭，雖然他以前的人緣不怎麼樣，可也不至於就到了這副田地吧？
沒有理會周圍異樣的目光，蘇羽神色淡然的來到市委書記辦公室，沒有看到辦公室主任虞珊的影子，蘇羽禁不住暗歎了一下，都說是人走茶涼，這都還沒走呢，就這副模樣了。
輕輕敲了兩下，頓了頓，蘇羽才推門進了辦公室，市委書記羅鍾鈺並未如他所想的坐在辦公桌後面，而是端着茶杯，靜靜的站在百葉窗前，望着市委大院來來往往的人羣。
蘇羽隨手關上辦公室門，輕聲道：“羅書記……”
羅鍾鈺轉過身來，頗爲關切的望了蘇羽一眼，語氣柔和的道：“你沒事就好，不然的話……”
蘇羽下意識的撓了撓頭，這應該是身體的自然反應，雖然羅鍾鈺沒有說下去，他卻明白話中的未盡之意，顯然是想起了已經作古的蘇至善、蘇梅父女，覺得沒有照顧好故人後代。
羅鍾鈺剛剛四十出頭，但現在給人的感覺，卻彷彿已經五六十歲了，氣色很差。
走到沙發邊坐下，羅鍾鈺指了指身邊，示意蘇羽坐過來，然後才慢慢的說道：“馬上就要召開十五大了，他們這麼做，原本也在預料之中，不過現在……都已經無所謂了。”
蘇羽先給羅鍾鈺的茶杯續上水，然後才問道：“人選已經定了？”
羅鍾鈺“嗯”了一聲，道：“由韓清泉接任。”
蘇羽總算明白過來，難怪今天市委這邊的氣氛如此怪異呢，韓清泉是花溪市的市委副書記、市長，與羅鍾鈺天生就是冤家對頭，原本羅鍾鈺的空降就壓了他一年，如今終於可以扶正，而且羅鍾鈺還是因爲身患絕症纔去職的，顯然沒有了翻身之日，他此時豈能不揚眉吐氣？
羅鍾鈺與韓清泉的關係，在市裡差不多人盡皆知，此時沒有落井下石就已經算是厚道了。
蘇羽遲疑了一下才道：“省裡具體是怎麼安排的？”
羅鍾鈺微微一笑，道：“還能怎麼安排？去人大唄，”搖了搖頭，很快就岔開話題，說起正事：“因爲要去京裡治療，所以時間比較緊，在市裡呆不了幾天，而且以後回來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了，倒是你，打算跟我去人大還是去基層？”
蘇羽沉吟了一下才道：“我回京裡不方便。”
羅鍾鈺雖然是去人大當主任，但那隻不過是個噱頭，接下來肯定要常駐京城治病，蘇羽若是繼續給他當秘書，勢必要一起回京，這卻是楊建國不能容忍的，蘇羽暫時也沒有與楊家人接觸的打算，所以，他其實沒有別的選擇。
羅鍾鈺顯然早就考慮到了，見蘇羽無意回京，便道：“那就去暉縣吧，馮耀先那邊虞珊已經打過招呼了，你儘快過去報到。”
蘇羽只是稍微怔愣了一下便點了點頭，
這個安排卻沒有出乎他的預料，暉縣雖然稍嫌偏遠了一些，卻是他的出生地，算得上真正的故鄉，他十五歲之前，都是在暉縣度過的，羅鍾鈺知之甚詳，所以把他安排到暉縣去任職，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每年的清明、冬至，蘇羽都會去暉縣掃墓，對暉縣的情形也比較瞭解，馮耀先就是暉縣的縣委書記，很早就投到了羅鍾鈺的麾下，這也是羅鍾鈺放心讓他去暉縣的原因之一。
不過想到羅鍾鈺的病，蘇羽還是遲疑了一下道：“您打算什麼時候回京？”
羅鍾鈺淡淡的道：“就這幾天吧，工作已經在交接了，所以你報到的事還是要抓緊。”
蘇羽明白羅鍾鈺的言下之意，若是不趁着他還在花溪的時候把工作安排好，以後難免會出什麼變故，官場上人走茶涼的事情屢見不鮮，若是羅鍾鈺繼續呆在市裡還好說，下面的人未必就敢明目張膽的陽奉陰違，但他明擺着是一去不返了，自然難免會有這樣的隱憂。
不過，羅鍾鈺卻是誤會了蘇羽的意思。
蘇羽之所以會問及羅鍾鈺的行程，並非是擔憂自己的工作問題，而是想幫羅鍾鈺解除病痛，腦癌雖然現在是絕症，但在三百年後，卻根本算不上什麼大病，如果不是換了一副身體，以致無法使用多功能輔助儀，只要有相應的器械，蘇羽就能做這樣的小手術。
三百年後的生物技術，已經把人均壽命提高到一百八十歲，可以讓任何健康的人在一到兩年之內，完成從識字到博士的所有基礎學業，等於又將人的壽命無形中延長了三十年，只要是星際聯邦的合法公民，清一色都是全科的博士學歷。
因爲很多待遇，都是隻有合法的聯邦公民才能享受的，比如免費的生物芯片，實際上就是公民的身份證，芯片內預置了所有學科的基礎，植入人體之後，只需很短的時間就能與人腦契合，成爲人腦的一部分，進而還能持續開發人體腦域。
穿越時空之後換了一副軀殼，蘇羽大腦裡面自然沒有了生物芯片，當然也就失去了知識積累，而多功能智能輔助儀也只有生物芯片才能驅動，所以，蘇羽現在雖然擁有後世的靈魂和強悍的智能輔助儀，也知道羅鍾鈺的腦癌如何治療，但卻無能爲力。
不過，他手裡還有從聯邦科學院生物實驗室盜來的恆溫箱，裡面保存着聯邦科學院的最新成就，包括完美基因庫和最新的生物芯片，以及部分微生物母株，雖然當初是衝着某種微生物母株去的，但他現在最需要的卻是生物芯片。
要拿到恆溫箱裡面的生物芯片，首先得打開恆溫箱，而要打開恆溫箱，就必須依靠智能輔助儀，但蘇羽現在空有後世的靈魂，體內卻沒有能夠驅動智能輔助儀的生物計算機，所以必須另闢蹊徑，這就需要時間。
從醫院出來的時候，蘇羽就已經在考慮這個問題了，這個時代的計算機還非常落後，但一些基礎的元件卻已經有了，只需要進行一些改造，就可以手工拼湊出一臺勉強可用的計算機，利用後世的通訊協議，蘇羽就能通過計算機的紅外線端口，對智能輔助儀下達指令了。
蘇羽並不缺少資金，但拼湊這樣一臺計算機卻需要時間，哪怕是一切順利，他還需要一套專用的醫療器械，所以能不能來得及給羅鍾鈺動手術，還是個未知數，況且，即便是萬事俱備，如何勸說羅鍾鈺同意讓他治療，也是個問題。
因此，儘管明知道羅鍾鈺誤會了自己的意思，蘇羽也沒有進一步解釋，反而順着羅鍾鈺的話道：“行，我等會兒就去找虞主任，抓緊時間去暉縣。”頓了頓又補充道：“等年底的時候，再去京城給您彙報工作。”
羅鍾鈺微微沉吟了片刻，叮囑道：“基層工作雖然瑣碎，卻很鍛鍊人，潛下心思磨礪一番，對你今後的幫助很大，嗯，還有就是與家裡的關係，沒必要鬧得那麼僵，這未必是你媽願意看到的，只有拿出驕人的成就，才能讓人不得不向你折腰。”
蘇羽低頭受教，他已經不是原來的那個蘇羽了，心思自然沒有那麼偏激，但也正因爲如此，在羅鍾鈺面前也就顯得愈外的拘謹，唯恐表現出異常，他也知道羅鍾鈺與蘇家之間的淵源，也只有羅鍾鈺這樣的長輩，纔會跟他說這些話。
從羅鍾鈺的辦公室出來，蘇羽先找頂頭上司虞珊辦理了交接手續，隨後便返回酒店，將自己的物品全部打包，又在街上攔了一輛出租車，直奔暉縣。
暉縣位於花溪市的正南方向，距離花溪市一百多公里，路況雖然說不上好，卻也並非差得離譜，用了不到倆小時便抵達縣城。
蘇羽是要去基層鄉鎮任職的，自然不能像以往那樣包酒店住，而且他任職的圍堰坪鄉位於羣山之中，距離縣城還有六十多公里，其中一多半路段連車都不通，自然更不能常駐縣城了，所以，他只是在縣飯店臨時開了一個標準間落腳，然後便前往縣政府報到。
暉縣不大，只有五十多萬人口，縣城就是東南西北四條街道，縣政府位於東大街，面南背北，門前是佔地數十畝的街心花園，臨街的一面豎着鐵欄柵。
蘇羽到縣政府的時候才下午三點，今天又是週一，倒是不用擔心會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