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忘了夏家有位出嫁的姐姐住在揚州城的東城口附近。不想在城口猶豫的時候被夏辛夷撞見了。
夏辛夷很熱情,眼神也很尖,一眼就看到秦懷柔的氣色不好。
“喲,弟妹這是怎麼了?氣色很不好啊。告訴姐姐,是不是夏商又欺負你了?快下車進屋來,姐姐這兒有黨蔘泡的甜酒,正好給你調理調理。”
秦懷柔看了看夏商,她可是知道這位姐姐的脾性,不是個好招惹的主兒,若非必要,那是能少交流便少交流。
夏商對這位姐姐印象不是特別差,雖說性子和嘴皮子有點兒不討喜,但終究是個獨守空房的年輕少~婦,有些怨氣和心眼兒是能理解的,唯獨她在夏家大難時沒回來看一眼父母做得有些過分。
後來忠伯跟夏商提過,這位姐姐跟家裡的恩怨由來已久。小時候是個聽話懂事的大家閨秀,性子溫和,少言寡語,最愛刺繡,針線功夫相當了得。
這樣一個女人,人生就應該守在閨房裡,等年滿之際便尋一個門當戶對的男人嫁了。可誰知在她十五歲那年,家裡偷偷潛入了一個身負重傷的武林中人。
當初家裡人不知情,夏辛夷揹着父母偷偷摸摸給那人治傷。
可能是上天安排,那人是個年輕俊美得少年郎,一身江湖氣與周圍的男子截然不同,對夏辛夷這樣的大家閨秀有着天然的吸引力。
夏辛夷給那人治傷,那人便給夏辛夷講江湖中的故事。
不想夏辛夷被那些江湖故事迷得神魂顛倒,對那人暗生情愫。
當父母知道後,夏辛夷竟揚言要和那人遠走高飛去闖蕩江湖。
夏傷父母哪兒能準?硬是把夏辛夷鎖在屋裡,不准她跟那人見面。
當時,夏辛夷反抗非常劇烈,在整個家族都鬧出了很大的風波。夏商父母眼看女兒付出了真心,萬般無奈之下準備同意辛夷離家。
可誰知這時傳出一個消息,夏辛夷喜歡的人竟是個在江湖上臭名昭著的採花大盜,專門誘騙年輕姑娘的。
當時知府衙門爲了緝拿此人,用盡計謀,好不容易讓其受傷,不曾想被夏家小姐給救了。
因此,知府要拿夏辛夷問罪。夏商的父親百般經營,終於跟衙門大成一致,利用自己女兒把採花賊引出來,屆時再就地正法。
最後又發生了一些事,那採花賊終究是死了,卻死在了夏辛夷眼前。
夏辛夷不相信別人的話,不相信心上人是個騙子,一心認定就是父母和衙門串通好來演戲的。
那一次,夏辛夷傷心欲絕,從此性情大變,對父母的恨也是那一刻在心裡種下的。
說到底,這位姐姐也是個苦命的癡情種,當初活在一個謊言裡,好不容易嫁了人,卻又被丟在家中獨守寂寞。
上次她來找夏商時還帶着一個丫鬟,今日卻不見丫鬟在身邊了。
夏商猜到了什麼,卻沒有問,向秦懷柔點點頭:“既如此,那便在姐姐家中待片刻吧。”
忠伯是不太願意的,但少爺已經開口,只能駕着馬車在夏辛夷家院口停下。
夏商和秦懷柔先後下車,夏辛夷遞來了傘,李忠則在一邊去栓馬。
夏辛夷的家院不大,是尋常百姓家的院落,但家中閣樓是新修的,有正廳,有客房,也有後院,大大小小十幾間屋,相距都不遠,但該有的都有。而且房間架構建造都很講究,一看便知是花了心思,也花了不少銀子的。
進門的小院有青石路和花壇,花壇裡還有供賞玩的小池,雖然不大,但要精心歸整必是個充滿詩情畫意的雅居。可惜花壇裡雜草叢生,小池也幹了,就連青石路面也有了好多縫隙,上面全是密集的青草。
夏商發現身邊的夫人滿眼都是驚訝,想來這裡跟她印象中差了很遠。
“大姐。”秦懷柔耐不住好奇走到夏辛夷身側,“家中究竟怎的?這……這好端端的院子怎變得如此荒涼?還有家中的人呢?丫鬟呢?”
夏辛夷有些僵硬地笑了笑:“你姐夫常年不在家中,我一個人住,根本用不上丫鬟。而且我有手有腳的,有個丫鬟在身邊晃來晃去反倒不習慣。弟妹,你先進屋坐着,姐姐給你鋪牀,順便再讓忠伯買點兒酒菜回來。今晚,你們可千萬別走了。”
說完,夏辛夷加快腳步開了正廳大門,又快步往客廳去準備夏商夫婦睡覺的牀鋪了。
秦懷柔回到夏商身邊:“相公,今夜我們真就在此?”
“姐姐如此熱情,我們再離開怕是不好吧?”
“話雖如此,可妾身總覺着今日的姐姐跟往常略有不同。”
“何來的不同?”
“妾身還未見她如此熱情過,更未見過她言語這般隨和客氣,總覺得跟變了個人似的。”
夏商看了看辛夷的背影:“命途多舛,天定了的。再烈的性子也磨不過歲月,看透了,性子自然就變了。”
“相公何來的感嘆?妾身有些乏,先進屋吧。”
說着身子乏,其實是看相公在雨裡淋着,藉機靠着相公把小傘的半邊支了過去。
到了正廳,裡面並非想象中富麗堂皇。
準確說,以前是富麗堂皇的,現在卻只剩了一張梨木八仙桌和幾張凳子,角落裡還放着一展撲滿灰塵的屏風。
見到此景,夏商和秦懷柔心照不宣,先前還是猜測,現在已然斷定是怎麼回事了。
半個時辰後,天色漸暗,雨總算是停了,外面到處都是“滴答滴答”的水聲,夜空彷彿被洗過一樣,通透,看不到一絲陰雲。
一間客房的燈剛滅,忠伯先睡了。
正廳內,一桌簡單的酒菜纔剛剛的擺上,夏辛夷正爲秦懷柔倒着調理氣血的藥酒。
“快嚐嚐,這是姐姐親手釀製的。”夏辛夷看着秦懷柔,一臉期待。
秦懷柔端着酒杯,柳眉都快連成一線了:“大姐……”
“弟弟,你也是,你也快嚐嚐,看看臨街酒樓的菜好不好?”
“大姐!”
秦懷柔身手抓住了夏辛夷的胳膊,表情嚴肅。
“家裡究竟發生了什麼?屋裡的東西是不是都被你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