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李侗這是什麼意思?他爲何要出來說這番話?莫非這是皇后娘娘的意思?”紀國輕輕道。
寧國沉吟了一下,搖搖頭,嘆息一聲:“不,這應該是十三弟可憐本宮,所以纔好意出了個點子。只是孔晟是當朝重臣,朝廷派誰當和親使,不是你我能左右的。罷了,妹妹,我們出宮去吧。”
既然無法抗拒,那就只能選擇逆來順受了。
寧國公主無奈、失望,也只能認命。
寧國公主和親回紇的事情就這麼敲定下來。但接下來,爲了選派誰當和親大使的事兒,朝中又鬧了一個沸沸揚揚。
所謂和親使說白了就是遣婚使,代表大唐王朝護送寧國公主去回紇和親的使臣,兼具外交軍事護衛等諸多重大使命,所以人選必須要慎重選擇。
第一要有相應的等級和地位。隨隨便便派遣一個人,顯得唐朝不重視,會引起回紇那邊的不滿。而且,這次和親與以往不同,是皇帝的親女、詔命公主和親,與和親公主地位相對應的就是和親大使的身份。
第二要具備一定的能力和素質。率軍護衛公主和親回紇,不是誰都能擔當這一重責的,萬一出現問題,引發兩國交兵後果不堪設想。
第三還要得到回紇那邊的認可。派誰當和親使,要事先與回紇使節——也就是回紇太子葉護溝通,對方同意才成。
所以,對於和親使的人選,皇帝要跟羣臣商議。
這一討論就不得了,吵吵嚷嚷根本沒有一個結果。
其實說穿了也不難理解。
和親使非常重要,但因爲是和親回紇,以大唐皇帝“天可汗”的榮耀和大唐帝國****上邦的地位,用皇帝親生公主下嫁回紇,無論是在朝中還是在民間,都不是什麼太光彩的事兒。沒有人願意去背這個黑鍋。
更重要的是,和親使要承擔的責任太大。平平安安將公主送達回紇,完成使命,沒有太大的功勞,但一個閃失,就要承擔天大的責任。萬一在去的路上出點什麼差錯,公主有了意外,破壞了大唐與回紇和親,怎麼承擔這種責任?
萬一誘發兩國交兵,那就更加罪孽深重了。
所以,想去的人身份地位不夠,而身份地位夠的人又不願意去。這是爭執不下的關鍵所在。
皇帝有些不滿。
他端坐在皇位上凝望着吵吵嚷嚷的羣臣,眉頭緊促,可也無可奈何。自打他登基稱帝以來,很多時候,大唐朝會就變成了菜市場,只要一有問題討論,就開始爭執不斷,這其實是皇帝權力式微的某種體現。
雖然皇帝最近集權力度很大,密謀佈局安排孔晟接掌禁軍,建立神龍衛,任命忠於自己的李泌杜鴻漸爲宰相,改良國政,調整國策,漸顯乾坤獨斷,但凡事都有一個過程,哪怕是皇帝,在一些事關國家大政方針的事情上,總得聽聽朝臣的意見吧。
否則,還要這些文武大臣幹什麼?還要朝會幹什麼?皇帝一個人說了算得了——但皇帝既然無法一個人管理這麼大的國家,就必須要依靠朝臣的力量和朝廷機構體系的正常運轉來緩緩推動國家的車輪前進。
李亨沉吟了一下,突然朗聲道:“好了,諸位愛卿不要再爭執了,朕倒是有兩個人選。”
衆臣一聽皇帝發話,各自閉住嘴,望向了皇帝。
李亨笑了笑:“本次和親回紇,事關重大,朕以爲,當以門下侍中杜鴻漸爲正使,龍武大將軍陳玄禮爲副使,護衛寧國公主前往回紇,與回紇立下百年友好盟約,不知諸位愛卿以爲如何?”
杜鴻漸是文官,當朝宰相之一,充當和親使身份是足夠了。陳玄禮是太上皇心腹,但同時又是龍武大將軍、又有國公爵位,這兩人一文一武、一正一副,護衛寧國去回紇,看起來非常合適。
衆人聞言都有些愕然,紛紛看向了杜鴻漸和陳玄禮兩人。
杜鴻漸吃了一驚,他萬萬沒想到皇帝竟然會把這個燙手的山芋甩給自己。他略一遲疑,就當機立斷,知道自己不能接下這個損傷其清譽的差使,就出班來拜倒在地,高聲婉拒道:“陛下,臣近年身體羸弱,最近更是病體纏身,飽受風寒氣喘之苦,不是臣不爲陛下分憂,實在是臣的身體不適,難以承擔如此重任……咳咳咳!”
杜鴻漸故作咳嗽連聲,看得周遭大臣紛紛暗笑。心道杜鴻漸這老賊裝都不會裝,好端端地變成了病秧子,這不是明擺着欺君嗎?
李亨皺了皺眉,知道杜鴻漸不肯去。這可是自己的心腹大臣,竟然也不給自己面子?!
這個時候,陳玄禮也出班來拜伏下去。
李亨眉梢一挑,冷冷道:“怎麼,陳玄禮,汝也是病體纏身不能聽命前往回紇嗎?”
“陛下所命,臣豈敢不從。只是臣值司興慶宮宿衛,調動臣去回紇,還需太上皇恩准。”
李亨倒吸了一口氣。
陳玄禮這也是不願意去了。他倒是沒有像杜洪漸一樣裝病,只是將皮球踢給了太上皇李隆基。按說他的話也在情理之中,他是太上皇身邊的人,要動他,跟太上皇打個招呼不爲過吧?
但事實上誰都清楚,現在的老皇帝李隆基非常敏感,這個時候皇帝動陳玄禮,無疑會讓老皇帝認爲皇帝是別有用心,也會給外界產生一種錯覺,皇帝要剪除老皇帝身邊的心腹班底。
現在老皇帝身邊可就只有高力士和陳玄禮兩個心腹之人了。若是將陳玄禮派出京去,老皇帝以後怎麼辦?
李亨沉默了下去,臉色有些難看。
皇太子李豫突然出班道:“父皇,兒臣倒是有一個建議。”
李亨望向了李豫。
李豫輕輕道:“杜相年事漸高,又是文臣,病體纏身,前往回紇苦寒之地不妥。陳玄禮拱衛太上皇,不宜輕動。不如讓孔晟前往,孔晟文武雙全,又爲回紇人所敬重,他率軍護衛寧國前往回紇,最妥當不過了。”
李亨心頭一震,目光變得鋒銳起來。
他緊盯着李豫,面帶冷笑:李豫啊李豫,你到底想要幹什麼?
孔晟是皇帝目前賴以掌控禁軍和長安局勢的重要籌碼,李豫突然提出要安排孔晟去回紇充當和親使,在皇帝看來,絕對是居心不良。
一旦孔晟離開長安,長安形勢有變,皇帝豈不是失去了有力膀臂?而失去了孔晟的神策軍,萬一再次落到太子李豫或者其他人的手裡,對皇帝來說,是非常危險的事情。
李亨想都不想,立即冷聲回絕道:“孔晟值司長安防衛宮禁,責任重大,不宜輕動。好了,這事暫時擱置,容後再議,朕累了,散朝!”
皇帝拂袖而去。
李豫與羣臣躬身下去:“臣等恭送陛下!”
李豫嘴角浮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他是故意建議孔晟作爲和親使人選的,無非是試探皇帝的底線罷了。李豫比誰都清楚,皇帝無論如何是堅決反對孔晟出使的,因爲孔晟是他走向皇帝集權的最大籌碼。
當然,站在李豫的立場上,李豫是希望孔晟遠離帝都中心的。雖然和親使只是臨時差使,但此去回紇天高路遙,一來一去起碼數月,有這數月的時間,李豫就能在長安做很多事了。
至少,在神策軍方面,他總能想出辦法插手進去。
寧國公主府。
紀國俏臉上浮現着一抹憂慮之色,輕輕道:“姐姐,聽說父皇在朝會上否決了太子哥哥關於舉薦孔晟作爲和親使的建議,哎……真不知道父皇是怎麼想的,孔晟明明是最合適的人選,有他護衛你去回紇,以他那一肚子的壞水,將來總是能想出辦法來讓姐姐脫身的……”
寧國一怔,笑着搖搖頭:“紀國,慎言!孔晟是當朝重臣,父皇膀臂,你怎麼能說人家一肚子壞水呢?”
“好吧,算我失言了,可姐姐你也知道,孔晟智計百出,只有他才能……”
紀國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寧國嘆息一聲打斷了:“紀國,這都是我的命!命當如此,還有什麼話說?至於孔晟,父皇所命,不是你我所能左右,其實我心裡也明白,無論是誰當和親使,都改變不了我的命運……”
寧國清麗的面孔上浮現出落寞哀傷之色。
“不,我們不能坐以待斃。我這就去找找孔晟談談!”紀國霍然起身,也不顧寧國的反對,匆忙離開寧國公主府,帶着自己的護衛侍從直奔長安侯府。
孔晟剛剛從城外禁軍大營回來。這兩日,他完全將和親的事兒撇開,整個身心再次投入到軍務和他個人所推動的一些秘密事項之中。
其實他在出任神策大將軍時就開始了各種謀劃和規劃。
在這個冷兵器時代,孔晟知道決定一支軍隊的戰鬥力關鍵,不是兵卒的個人武力,而是羣體的配合和整體的裝備。比如兵器和軍用器械。
若有可能,他一定會推動這個時代走向熱兵器時代,但這是不可能的。儘管他是穿越者,卻也沒有本事突破時代限制和科技水平限制,發明出飛機大炮原子彈來裝備大唐軍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