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星空浩瀚,光線皎潔,再加上唐軍軍卒手裡林立的火把,整個賀蘭堡所在的山下燈火通明亮如白晝。
到了後半段,孔晟已經放棄炮轟,所以儘管亂了一陣,但磨延啜還是收攏殘兵在傍晚時分逃下山來。
兩千精銳親軍上賀蘭堡,如今卻傷亡過大半。而僥倖逃生的這七八百人中還有不少傷號,回紇軍卒心神膽顫,哪裡還有什麼作戰的信心和勇氣。
幾乎每一個回紇軍卒腦海中都縈繞着那一幕天崩地裂炮聲隆隆斷臂殘肢凌空飛舞血肉橫飛的災難場景,想必應該終生難忘。而普通的軍卒尚且如此,何況是磨延啜身邊這些各部族的首領。這些人懊悔不及,覺得不應該跟隨磨延啜來賀蘭堡,差點將自己的性命搭上。
南勇率五千禁軍騎兵結陣圍堵在山口,第一排是弓弩手,而那十門火炮也都在陣型兩側就位。孔晟沒有更衣換甲,猶自滿身血跡地跨在馬上手持方天畫戟,神色冷漠,列在了陣型的最前端。
而孔晟的對面,就是被數百嚇破膽的殘兵團團護衛在其中的磨延啜和回紇權貴。磨延啜也是沒想到,孔晟又在山口埋伏重兵,如今他們這七八百人已經深陷唐軍重圍,不要說使用弓弩手和火炮了,就是普通的陣型衝殺,都能將失去了戰鬥意志的這數百回紇人給剿滅了。
孔晟手裡的方天畫戟遙遙前指,清冷的月光投射在他的身上,給他這一人一馬鍍上了一層冰冷的光輝,更顯出幾分凜然的殺氣。
周遭空寂無聲,所有唐軍軍卒屏住了呼吸,隨時準備衝鋒陷陣。
只有偶爾飛翔過半空的夜梟發出淒厲的嘶鳴,或者附近山林中傳來野獸低沉的吼叫咆哮。孔晟冷漠的聲音在回紇衆人耳邊迴盪起來:“回紇可汗,可還安好?”
磨延啜嘴角一抽,臉色蒼白,向葉護投過一瞥。現在只有跟孔晟關係不錯的葉護出面,或許還能有一線生機啊。葉護默默縱馬衝出回紇人的陣型來,在馬上向孔晟抱拳行禮道:“大將軍,葉護有禮!”
孔晟冷冷一笑:“葉護,你來靈武見孔某,說回紇與我大唐結盟友好之事,又說回紇和大唐將永爲君臣之邦互不相犯!孔某相信了你的話,這才孤身赴約,前往賀蘭堡與你們回紇人商談和親與結盟大事。然而,事實再一次給了孔某一個深刻的教訓,虎狼本性的回紇人毫無信譽可言,若不是孔某還有幾分自保的本事,豈不是就要命喪賀蘭堡?葉護,你還有什麼話說?!”
孔晟的聲色俱厲讓葉護一時間無言以對。
他陪着笑臉尷尬道:“大將軍,向你動手並非我父汗授意,而是某些險惡用心的小人唯恐天下不亂,試圖破壞你我兩國結盟,這一點,還請大將軍體諒明鑑!”
孔晟爆喝一聲:“葉護,你給我閉嘴!向我動手者,是你們回紇的二王子移地建,而背後煽風點火的,是你們的國相骨咄祿!你們先是舉兵犯邊,旋即試圖殺害大唐使臣,如此種種,還讓孔某怎麼相信你們回紇人?!”
葉護張了張嘴,臉色漲紅起來,沒法反駁。
“你回去,讓回紇可汗出來見我!”孔晟手裡的方天畫戟奮力在半空中劃過,裹夾着呼嘯的風聲插入地面之上,凜然道:“磨延啜,出來!”
葉護回頭望向了己方的陣型。
所有的回紇軍卒和權貴都目光復雜地望向了身形顫抖的可汗磨延啜,磨延啜心裡羞怒驚懼交加,猶豫良久,還是催馬出陣,向着孔晟大聲道:“孔晟,你要見本汗意欲何爲?孔晟,你率軍包圍山口,試圖加害本汗,可是要挑起回紇與唐朝的戰事嗎?”
“孔某誅殺了你又能如何?!”孔晟縱聲狂笑起來,“可還記得孔某炮轟之威力否?”
磨延啜臉色慘變,孔晟此番毫無顧忌對他這個回紇可汗倍加羞辱指責,顯然已經心存殺機。磨延啜的一顆心通透涼了半截,更加驚懼不安。
“你到底要如何?”磨延啜的聲音都有些抖顫。
“第一,交出破壞兩國友好和親的罪魁禍首移地建、骨咄祿,由孔某送往長安按照大唐律法懲處。這一條,沒有任何可以討價還價的餘地,必須要交出這兩人,否則——”孔晟說到此處,目光鋒銳地投在磨延啜身上。
磨延啜嘴角哆嗦了一下,按說孔晟的要求也不過分,交出罪魁禍首的移地建和骨咄祿,但這兩人,一個是他的兒子,一個是回紇國相,掌握回紇大半權柄的人,豈能說交就交?而交在孔晟手上,他們豈能還有命在?骨咄祿也就罷了,可移地建是他的親生骨血,讓他如何能捨棄?
磨延啜下意識地回頭望向了處在己方陣型中的移地建和骨咄祿,移地建心神膽寒咬牙垂首不語,到了此刻,他也不知道該怎麼應對了,他的大腦中一片空白,茫茫然不知所以然。
骨咄祿卻不是那種坐以待斃的人,再說以他在回紇的權勢地位,絲毫不亞於磨延啜,孔晟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就要將他“繩之以法”,也不太現實。
骨咄祿心底的怒氣蓋過了方纔的驚懼,他站在護軍的護衛中怒聲高呼:“孔晟,你在賀蘭堡遇襲,不過是一場誤會而已!你可知本相是什麼人?本相是回紇國相,最大部族的首領,管理數十萬部衆,你要將本相拘押往長安治罪,簡直就是癡心妄想!”
孔晟淡漠冷笑:“孔某知道你是什麼人,你便是那個在背後煽風點火,攛掇回紇人犯我邊境的幕後元兇!你這奸賊覬覦我中原萬里山河,正是破壞兩國友好盟約的最大禍首!”
“你教唆移地建在賀蘭堡向孔某下毒手,枉顧兩國友好,死有餘辜!如今你竟然還敢在孔某面前叫囂逞兇,無非就是以爲孔某拿你沒有辦法——你們這羣回紇人都給我聽好了,孔某隻說一次,限你們盞茶的時間,交出移地建和骨咄祿交由我按大唐律法治罪,否則,孔某便將你們上至可汗,下至部族,悉數誅殺殆盡,一個不留!如果不信,你們可以試試!”
“來人,弓箭手準備!火炮手準備!所有騎兵準備衝殺!誅殺殆盡,一個不留!”
孔晟冷漠肅殺的聲音久久在全場迴盪着,所有的唐軍面色凜然,而回紇軍卒則臉色煞白心神更是亂了,陣型開始出現不同程度的騷亂。
數百回紇失去戰鬥意志的軍卒,面對五千精銳大唐騎兵,還有弓弩手和火炮的輔助,恐怕用不了片刻時間,就會將他們踏爲肉泥齏粉。
移地建肩頭劇烈地顫抖起來,悲哀地望向了同樣神色不堪的骨咄祿。骨咄祿不敢再多話,因爲他已經意識到,現在的孔晟就是暴怒的獅子,稍有言語上的觸犯,他就會發動毀滅一切的雷霆擊殺。
周遭的回紇權貴紛紛四散,將骨咄祿和移地建孤立在其中,這本身就是一種姿態了。
“你們……!”骨咄祿憤怒地揚手指着衆人,卻是說不出一句話來。
回紇權貴們冷笑不語。
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人的求生本性暴露無遺。再說了,這些人心裡都明白,孔晟代表大唐去賀蘭堡與回紇可汗商談和親結盟,本來是一個皆大歡喜的局面,結果卻被野心勃勃居心叵測的骨咄祿和移地建因爲個人私慾破壞,既然他們做出惡行,就要爲之承擔責任。
再者說,一個強者的崛起意味着衆多人的死亡毀滅,所謂一將功成萬骨枯;而一個頂尖權貴的倒下,便會有其他人取而代之,這意味着很多人的機會。
如果能將骨咄祿送上斷頭臺來換取自己的前程,誰還能不樂意呢?這是回紇權貴們的真實心態。
當然,這一切建立在一個重要的基礎上,那就是孔晟層出不窮的神秘手段和火炮無與倫比的巨大威力,已經讓回紇權貴們心神喪膽徹底失去了與大唐鬥爭的念想。
其實對於這些回紇權貴各部族首領來說,回紇本就是遊牧民族,試圖侵佔大唐的中原疆域,本來就是很可笑的事情。你讓一羣靠放牧遊獵爲生的回紇人移民中原改行種田嗎?如果這樣的話,回紇人還叫回紇人嗎?時間一長,那就不是回紇人侵佔了大唐疆土,而是被大唐潛移默化的文化風俗和生活習慣所同化,失去了民族本原。
所以,當孔晟提出要回紇人交出移地建和骨咄祿時,這羣回紇權貴心裡早就有了主動的選擇。
磨延啜望着孔晟顫聲道:“孔晟,你竟敢向本汗動手,你這可是違抗大唐皇帝詔命,挑起兩國戰事!你可知道,本汗麾下十萬大軍正陳兵在百里之外,若是我大軍全面來攻,不要說區區一個靈武,就是大唐西北各州府,都會被我回紇鐵騎踏平!”
“磨延啜,你竟敢還威脅孔某。我也不怕告訴你,你那回紇大軍有靈武林勇率軍阻擊,而孔某其實只需要片刻時間,就能將你們就地誅殺殆盡,一個不留!而若是回紇權貴包括可汗王子在內,都喪命在賀蘭堡,對於回紇人來說意味着什麼,恐怕你比孔某更清楚!”
“回紇大軍必然不戰自潰,只要回紇內亂一起,孔某便率大軍攜百門火炮進入漠北,將回紇滅國滅族連根剷除!”孔晟冷冷一笑:“孔某說到做到,若你還想挑戰一下孔某所能承受的極限,不妨可以試試!還是那句話,速速交出罪魁禍首移地建和骨咄祿,否則,殺無赦!”
“殺無赦!大唐威武!大將軍威武!”數千禁軍軍卒發出山呼海嘯般的吶喊之聲,殺氣震天,直衝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