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夥子你什麼意思?”
正在趕人的老頭一愣,臉色變得非常難看。
趕方寒的這位可不是別人,正是這御品軒的老闆苗忠臣。
這也是方寒不怎麼喜歡古玩,平常不怎麼來書坊街,經常來書坊街的人大都知道,這御品軒算是書坊街的老字號了,御品軒的這位苗老闆在書坊街也算是個名人。
不僅僅在書坊街,這位苗老闆在整個江中市的古玩界名氣那也是相當不小。
御品軒別的東西不多,一個字畫,一個玉器,那都是出了名的,這位苗老闆的眼力那是相當的了得。
除此之外呢,這位苗老闆也好交朋友,這御品軒時不時的就會有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前來聊天交流,每次呢這些朋友們都會帶一些自己的得意之作,一方面聊天交流,一方面互相鑑賞,說是交流會,其實也算是小範圍的鑑寶會了。
今天下午,御品軒其實早就關門歇業了,人家御品軒門口其實掛着停止營業的牌子,只不過方寒進門的時候沒怎麼注意。
今天御品軒又來了不少人,這次大家前來倒是沒有帶什麼好東西,卻帶來了一位大拿,這位大拿不是別人,正是江州省赫赫有名的書法大家李清羣李老。
李青羣今年已經七十多歲了,早年是全國書法家協會的副會長,江州省書法家協會會長,名氣相當大,前幾年李清羣的一副字就已經被拍賣會炒到了五十多萬,這幾年李清羣很少有作品流出,早些年的作品價格那就更高了。
原本今天李清羣也沒有寫字的意思,只不過一羣志同道合的朋友聊着聊着李清羣就來了興致,衆人一聽李老打算現場寫字,那都是紛紛叫好,準備紙張的準備紙張,準備筆墨的準備筆墨。
還好御品軒什麼東西都有,而且筆墨紙硯那都是上品,李清羣見了更是興奮不已,興致又高漲了不少。
寫作需要靈感,書法其實也是一樣,心境。狀態、情緒,每一樣都影響作品的質量。
今天李清羣心情好,寫出來的字也着實了不得,單單現在已經寫出來的江、河、湖三個字就已經超出了李清羣之前的所有作品,這個“海”字要是寫出來,能夠有前面三個字的意境,這幅字絕對算是李清羣的巔峰之作。
可就在這個時候,方寒一聲打斷了李清羣的狀態,這怎麼能讓衆人不惱。
原本一羣人都有些義憤填膺,可方寒的這一句,又讓衆人一愣,一條命換一幅字,什麼意思?
“我想寫字的這位李老先生應該知道我的意思。”方寒道。
李清羣目光灼灼,直勾勾的看着方寒,方寒很坦然的和李清羣對視。
足足過了好一會兒,李清羣這才頹然道:“一條命換一幅字也未嘗不可。”
“李老,您......”邊上一位老人臉色一變,李清羣這是什麼意思?
李清羣緩緩的放下手中的毛筆,再次看向方寒:“年輕人,既然你能看出門道,想來也是內行,難道你不知道有些東西其實比命更重要?”
“李老?”邊上又有人出聲。
這會兒有人已經隱隱猜出了一些東西,八成是李清羣的身體有恙被這個年輕人看出了些什麼。
李清羣擺了擺手,繼續看向方寒。
方寒有些無語,自己救人還救錯了?
苗忠臣就站在方寒邊上,剛纔一直臉色難看,這會兒臉色依舊不怎麼好,沉聲道:“小夥子,你看出了什麼就說什麼,要是說的不對,別怪我老頭子不客氣。”
方寒看了看李清羣,李清羣嘆了口氣道:“小友看出什麼就說什麼吧,反正這會兒我也寫不出這最後一個字了。”
經過方寒這麼一打岔,李清羣已經泄了精氣神,也沒有了剛纔的狀態,哪怕再提筆,也寫不出類似於前面三個字那樣的水準了,與其寫不出,還不如就這樣。
李清羣既然不介意,方寒也就有什麼說什麼:“書之妙道,神采爲上,形質次之,兼之者方可紹於古人,這位李老先生前面的三個字可謂是形神兼備,意境躍然紙上,然而細細看,卻能發現這三個字上面的精氣神在不斷衰退......”
說着話,方寒邁步走到書桌邊上,伸手一指第一個“江”字道:“這個‘江’字,氣勢宏博,頗有一種滔滔不絕之意,可到了這個‘河’字卻轉爲潤雨無聲,氣勢已經開始衰竭,到了這個‘湖’字,又給人一種寧靜優雅之感......”
方寒一邊說一邊手指往下移動,從就“江”字一直移動到“河”字。
“這樣難道不對嗎?”
之前點評的那位老人道:“江自然應該是滔滔不絕,奔流不息,河自然應該是潤雨無聲,湖難道不該是寧靜優雅?”
“乍一看確實如此。”方寒點頭道:“可是細細看卻有不盡然。”
“還請小友指點迷津。”點評的老人態度很是客氣。
方寒現在雖然還沒有說出子醜寅卯,可這會兒在場的幾位老人卻沒一個人敢小看方寒了。
別的不說,單說方寒能說出“書之妙道,神采爲上,形質次之,兼之者方可紹於古人”這麼一句話來,他們就知道方寒絕對不是外行。
這句話可不是方寒自創,而是有出處的,是南朝書法大家家王僧虔在《筆意贊》中所說的一句話。
方寒的手指再次指向第一個“江”字:“這個‘江’字還不是很明顯,可到了這個‘河’字卻少了些許生氣,河流潤物是沒錯,可河裡一條魚都沒有,正常嗎?”
邊上的老人凝神細看,果然,到了第二個字“河”字,確實少了幾分靈動,意境猶在,靈動缺乏。
方寒在指向第三個“湖”字:“再看這個字,寧靜優雅是有了,可難免有些過於寧靜,寧靜過頭那就是死氣沉沉。”
之前點評的老人本就是高手,方寒一邊說,他也一邊看,有時候沒看出來不是因爲水平不到,而是因爲看的角度不一樣,此時方寒一點,他再看,就看出了些許異樣。
方寒繼續道:“字如人,人如字,字尚且如此,人豈能完好?”
衆人都是心中一震。
在場的可沒有庸才,真正的好字那都是凝聚着精氣神的,真正的大家不僅僅能看出字的形體好壞,還能通過字看出寫字的人當時的心境,是高興亦或者是鬱悶,是平和亦或者是癲狂?
方寒又道:“江、河、湖、海,長江奔騰,滔滔不絕,大河潤物,細雨無聲,湖泊平靜,淡然優雅,這三個字的氣勢本就是一路遞減,可大海卻是包容萬物,浪卷殘雲,氣勢瞬間拔高......”
一邊說方寒一邊用手指劃了一個V字。
“李老先生寫到‘湖’字的時候已經力有不逮,生氣不足,倘若再寫出這個‘海’字,豈不是耗盡元氣,哪裡還能有命在?”
聽方寒說到這裡,在場的衆人都是一驚,齊刷刷的看向李清羣,倘若真的如方寒所說,那......後果當真不堪設想。
“李老?”邊上有人緩緩出聲。
李清羣微微擺手,輕聲道:“其實吧這一陣我總有一種不祥之感,好像覺得大限將至,只是沒有在意罷了,剛纔一時興起,寫出幾個字,心頭也是一陣舒爽,倘若真的能完成這幅字,即便是命歸黃泉,又有何憾......哎......”
有時候人的第六感是非常強烈的,之前李清羣也沒有什麼不舒服,身體也一直都好端端的,只是最近一陣他卻時不時的感覺到煩躁,覺得自己好像將要不久於人世。
這種感覺玄之又玄,說不清,道不明。
這種感覺不能說每個人都會有,卻也不止李清羣一個人有過。
之前李清羣也確實沒怎麼在意,他已經七十多歲了,也算是高壽了,早已經看透了生死,因而這一陣李清羣也總是喜歡找一些好友探討書法,今天正好有人提議前來御品軒,李清羣也就來了。
剛纔興致所致,李清羣提筆寫字,而且狀態前所未有的好,倘若不是方寒突然打斷,李清羣或許能寫出自己這一生中最巔峰的作品。
方寒第一次開口說的就是:“老先生何必執着呢,這三個字就已經很了不得了,又何必非要完美無缺,讓這幅字成爲絕響呢?”
其他人或許沒怎麼在意,可李清羣卻聽清楚了。
“絕響!”
這兩個字讓李清羣不由的心中一動,當時他還有些不想放棄,奈何最終還是被方寒打斷了狀態。
一羣人都眼神複雜的看着李清羣,然後又看了看方寒。
還是之前點評的那位老人再次開口:“小兄弟應該不僅僅懂書法,應該還是一位醫者吧?”
方寒點頭:“我是江中院急診科的醫生。”
“果然。”點評的老者微微點頭,試探着問:“不知道小友師承何人?”
“哦,我的老師是郭文淵郭老,明天老師過壽,我今天其實是出來給老師找禮物的。”方寒道。
“原來是郭老的弟子,怪不得年紀輕輕就有如此造詣。”點評的老人微微一驚,然後又覺得理所應當,嘆道:“我早就聽說一些名家醫手可以望字斷生死,今天一見,才知道其言不虛。”
“老先生謬讚了。”方寒急忙擺手,小小的謙虛了一下。
望字斷生死在中醫中還真不是吹噓,只不過有這個本事的人少之又少,湊巧,擁有宗師級望診技能的方寒就是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