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淵既然決定要給夏侯虞姐弟教訓,當然不會接受崔氏的道歉和邀請。
他看也沒看崔氏一眼,拂袖而去。
範氏看了,拉上盧四娘,帶着自己的兩個孩子也跟着匆匆離開了。
盧淮愕然,但很快地冷笑一聲也走了。
事出突然,除了夏侯虞,其他的人不是面面相覷就是目瞪口呆。崔氏更是失聲道:“我,我也沒說什麼啊!”一副生怕因爲她的緣故而得罪盧淵的樣子。
夏侯虞不以爲然,淡淡地笑着摩挲着自己手腕上戴着的羊脂玉的串珠,不急不慢地道:“舅母不必着急,大將軍想必有要緊事。”然後她喊了杜慧,“茶點都準備好了嗎?可以上茶點了!”
按照杜慧的安排,中午擺宴,過一個時辰之後上茶點,用了茶點,華林園的御宴也該散了。
此時還沒有到上茶點的時候,但夏侯虞問起,那就是想提前結束這次御宴了。
杜慧躬身應“是”,吩咐宮女開始上茶點。
君臣相聚,原本是件令人高興的事,可盧淵的離開讓御宴籠罩了一層陰影。
大家都安靜地跪坐在案几前,心不在焉地吃着茶點。
幾個年幼的小娘子、小郎君都被嚇得老老實實不敢吵鬧。
夏侯虞看着都替他們難受。
她笑着喝了杯茶,就和夏侯有道起駕回宮。
華林園的御宴,不歡而散。
夏侯有道忍而不發,等回到聽政殿的偏殿就再也忍不住了。他狠狠地將手中的玉如意砸在了蘭草蓆上,憤憤然地道:“阿姐,你看盧淵,是什麼樣子?我看他是想學司馬昭,我卻不是曹奐。”
前世,夏侯虞可沒聽見過夏侯有道有這樣的抱怨。
她隱隱覺得是因爲她的堅強,才讓夏侯有道也變得堅強。
也許,阿弟這樣的軟弱,與她對盧淵的態度有很大的關係。
她不由試探道:“阿弟,我今天得罪了盧淵,你害怕嗎?”
“害怕!”夏侯有道坦然地道,卻心平氣和地跪坐在了夏侯虞的身邊,“可我們對他再順從,他也不會滿足啊!與其這樣苟且偷生,我寧願成仁取義!”
“胡說八道!”夏侯虞聽着心驚,忍不住喝斥了夏侯有道。
夏侯有道卻沒有像從前那樣嘻笑着認錯,就此揭過,卻正色地對夏侯虞道:“阿姐,你看那些積弱的帝王,有哪個落得個好下場,還被青史上唾罵。我不要這樣!”
夏侯虞心潮澎湃,半晌都沒有說話。
有宮人稟告說崔氏過來了。
夏侯虞讓杜慧去請舅母過來。
崔氏見他們姐弟神色凝重,不明所以,忙道:“這是怎麼了?”
夏侯有道的話自然不能隨意傳出去。
“無事!”夏侯虞找了個藉口搪塞道,“天子正和我說餘姚長公主的事呢!”
崔氏聽着這個名字就頭痛,不再懷疑姐弟倆之間的異樣,忙道:“她若是再來找你,你就讓她去找我,說你的陪嫁都在我的手裡,我幫你管着,不給你錢。”
夏侯虞姐弟齊齊露出笑容來。
崔氏就嘆氣道:“華林園那邊我已經讓人收拾好了。崔家那邊你們也不用擔心。大將軍這個態度,誰心裡不是明鏡似的。你們也不用擔心,我回去就給你們舅舅寫信,讓他回建康一趟。怎麼也不能讓你們吃了虧去!”
“謝謝舅母!”夏侯有道親暱地對崔氏道。
崔氏不以爲意地笑了笑,說了一大通安慰兩人的話,這才離開宮苑回家寫信去了。
盧淵和範氏、盧淮已經回到家中。
範氏把兩個兒子和盧四娘安頓下來就去了盧淵的書房。
盧淵正在和盧淮說話,見範氏進來,盧淮起身給範氏行禮,又恭敬地請範氏坐下,親自吩咐丫鬟上了茶點,這才頗有些抱怨地對範氏道:“剛纔要不是嫂嫂攔着,阿兄就把晉陵那個臭丫頭教訓一頓了,又何來這麼多的事!”
把盧四娘送進宮去,是盧家的決定,他也是知道的。
範氏朝丈夫瞧過去,冰冷的臉上有了淺淺的笑意,喝着茶溫聲道:“我覺得那個時候惹怒晉陵並不是明智之舉——你們是男子,沒聽出晉陵言下之意,你們可別忘了,她若是執意,不僅可以給四娘子賜婚,還可以給阿佛賜婚的!”
盧淵兄弟還真沒有想到這一茬,兩人俱是一愣。
阿佛可是他們的嫡長子,是家族的繼承人,容不得半點出錯的!
範氏的笑容褪去,聲音變得和她的神情一樣冰冷,道:“這個丫頭,心眼越來越大了,是時候給她上上嚼頭了!”
盧淮不喜歡自己的這個嫂子干涉家中的事務。
她這個嫂子對阿兄的影響力太強了。
他聞言皺了皺眉,道:“我們沒有想到她會嫁給蕭桓……這事有點麻煩。”
範氏是那種嫁得好的女子,她就格外不能容忍有人比她嫁得還好。
聽盧淮這麼說,她追問道:“此話怎講?那蕭桓不是被大將軍調去了徐州嗎?這麼短的時間,他還能翻出什麼花樣不成?”
盧淮看了盧淵一眼。
盧淵面無表情,沒有說話。
這個時候,範氏出身不足就顯現出來。
盧家是北方門閥,當年胡人亂華,他們是跟着明宗皇帝逃到江南來的。
蕭家卻是吳中着姓。
當初像跟着夏侯虞曾祖父明宗皇帝南下的這些北方門閥不僅死了很多人,還失去了土地和奴婢,不要說維持舊日的輝煌,就是吃穿都不能保證。明宗皇帝就下旨允許他們開荒。可那些荒地之所以成爲荒地,就因爲不利於耕種,也不宜居住,這才被那些吳中着姓所棄的。北方門閥想了很多辦法,卻收益甚微。
食不果腹,衣不蔽體。北方門閥和吳中着姓之間由矛盾上升到戰爭。
當時吳中最有聲望的是“顧錢吳蕭”四家。這四家以顧家爲首,決定廢了明宗皇帝別立新君,最終卻被以盧家爲首的北地門閥打敗。這後來被人稱爲“四姓亂吳”。
而蕭家,是四姓中唯一沒有被滅族的吳中着姓。
這也是爲什麼這麼多年以來,蕭家一直都很低調地生活在吳中的緣故。
可不管怎麼說,這已經是陳年舊事了,所謂的吳中着姓和北方門閥現在都已經沒有什麼區別了。
“這件事你別管了,我自有主意。”盧淵溫聲對範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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