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消息的蕭桓又驚又怒。
如果那天他母親沒有跟夏侯虞在一起……
如果那天顧家派去的人爲了掩飾行蹤不認他母親、不認吳家和顧家的交情……
如果那天沒有尹平和劉契的努力,立刻就籌齊那三十萬貫錢……
如果那天蕭家的人沒有因爲敬畏夏侯虞一直在祠堂等着夏侯虞和吳氏過來,眼看到了吉時也沒敢去催促夏侯虞……
如果那天崔家派人悄悄地尾隨着那些胡人……
不管是哪一種假設出現了偏差,都有可能要了夏侯虞的命!
“確定是崔家的人做的嗎?”蕭桓連喝了三杯水,手纔沒有繼續地發抖,面上才能勉強維持着平靜的神色,皺着眉問宋潛。
宋潛也被崔家的無恥給驚呆了。
他點頭:“我已經派了人去問顧家的人。但顧家可能也出了點事。我們的人沒能見到顧大人,只見到了顧家的大公子。聽顧家大公子的意思,顧大人這些日子都一直守在宮裡,沒空見客。問起刺殺長公主的事,顧家的大公子說是崔家拿了當年顧大人贈與崔家的信物來求,他們也是沒有辦法。那口吻,不像是不知道崔家要刺殺長公主的樣子。”
蕭桓的眉頭皺得更緊。
顧家的小一輩都是在北涼長大的,顧家的四公子甚至娶了北涼皇帝的胞妹,早已融入到了北涼之中,他們這一輩的交情更是單薄,真正顧念着和吳中世家交情的,只有顧夏一個人而已。
若是顧夏死了,估計顧家和吳中世家的交情也就到頭了。
這樣一想,顧家大公子的態度也就很容易理解了。
但這樣一來,顧家肯定不會想辦法給他們提供證據,讓他們能和崔家對峙了。
而有些底線,有些規則,一旦打破,就永遠不可能重建了。
就像殺戮……
蕭瑟之色漸在蕭桓眉宇間凝結。
他肅然地對宋潛道:“長公主的事絕不能這樣算了,襄陽這邊的事暫時交給你了。我這就帶着蕭備回建康城。這件事要說背後沒有盧家的影子,我是不相信的。可若說盧家動了手,就算長公主和我母親在一起,也不可能逃脫——謝丹陽若是鬥得過盧淵,就不會在丹陽尹任上所謂的忍辱負重了。就算是他去查,估計也查不出什麼來。還是得靠我們自己……”
說到這裡,他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愣了愣神。
宋潛忙道:“您是擔心拿不出強有力的證據證明這件事是崔家做的,不好指責盧家嗎?不說別的,僅長公主在建康城附近遇刺,盧淵作爲大將軍,總領天下軍政,他就沒有辦法推脫責任。我們就算是不能彈劾他,可大家心裡都有一筆帳,他若不好好的處理這件事,威望必然會有所損害……”
蕭桓搖了搖頭,打斷了宋潛的話。
宋潛豎着耳朵想聽他會說些什麼,誰知道蕭桓就那樣面沉如水地沒有吭聲,一副神遊太虛的模樣,良久都沒有出聲。
這是怎麼了?
宋潛暗中嘀咕。
蕭桓卻一直出神,沒有說話。
他正在想辦法掩飾自己的震驚。
母親的出身在蕭家是個大忌。
沒有幾個人知道不說,知道的人都對此保持着沉默。
他小的時候,他父親也一直交代他,千萬要保護好他的母親。
可這一次,當他聽到夏侯虞遇刺的時候,他第一個念頭居然是害怕,然後是慶幸。
慶幸夏侯虞沒事。
慶幸當時他母親在夏侯虞的身邊,救了夏侯虞一命。
一個吳中世家的貴婦人,無緣無故的,怎麼會說一口流利的胡語?
以夏侯虞的聰明,十之八、九會不動聲色,已經開始查他母親的身份和來歷了!
現在最危險的,反而是他的母親。
夏侯虞遇刺,她大可大鬧一場,把她的利益和那些門閥世家的利益綁在一起,逼着盧家在立後的事上讓步。
他母親的事卻是見得不光的,秘而不能宣的。
可她在建康城附近是被胡人攻擊了。
這個消息如果傳了出去,雖然會讓受過胡人屠殺的北地門閥變得誠惶誠恐——盧淵作爲大將軍,卻讓胡人來無影去無蹤,那豈不是以後那些胡人可以隨時進入建康城,想刺殺誰就刺殺誰呢?
能證明刺殺她的人是胡人,對夏侯虞太有利了。
如今顧家不願意插手這件事,她拿不出證據證明是崔家指使胡人刺殺她,唯有從他母親身上找突破口,而他的母親……
蕭桓想想就覺得恐怖。
而更讓他覺得恐怖的是,他竟然沒有在第一時間想到這件事,擔心母親的安危。
“我現在就啓程去建康城。”蕭桓心中一凜,回過神來,吩咐宋潛,“你現在就把幾位偏將請進來,我有話要囑咐。”
宋潛應聲而去。
夏侯有義聽到消息卻癱坐在蒲團上,全身發軟,半晌都擡不起手來。
“真的是盧家乾的?”他聲音乾澀的問章含。
“是!”伏地的章含擡起頭來,眼中噙着淚水,哽咽地道,“大家都說,是因爲長公主幹預了立後的事,惹煩了大將軍,所以大將軍……容不得長公主。偏生幾次找長公主的麻煩都沒有佔到便宜。大將軍因而一不作,二不休……動了手……”
夏侯有義倒吸了一口冷氣,眼中迸射出不屬於小小少年的陰狠和暴戾。
不能擡頭正視夏侯有義的章含並沒有發現天子的異樣,他還沉浸在剛剛聽到的一些傳言中,低聲道着:“外面的人都在傳,那些攻擊長公主的人是胡人。長公主花了三十萬貫才贖回了性命。三十萬貫,誰家有這麼多錢放在家裡?這要是遇到的是另一個人,哪還有命回來?”
“這樣一言不合就要人的命,以後誰還敢出門。”
“長公主已經放出話來了,要招五千曲部。”
“這已經違例了。”
“從來沒有哪家公主府的部曲有一萬的。”
“但長公主剛剛遇到了這樣的事,於情於理都好不好駁回。”
“我猜着明天肯定會有言官彈劾長公主,天子心裡應該有個章程纔是。”
“免得又被那些朝臣牽着鼻子走……”
夏侯有義沒有聽章含唸叨,而是白着臉問:“刺殺長公主的是胡人?你敢肯定嗎?”
章含猶豫了片刻,道:“小的也只是聽了些傳言。您若真想知道,不如請長公主來問。長公主這些日子都有公主府裡靜養,說是受了驚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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