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熙絕擡眼看了看身後滿頭銀髮的少年,臉色陰鬱了下來。
“柳宗主果然說的沒錯!”拳宗宗主葉寸金用力一拍太師椅的扶手,“能在九歲學全七十二劍訣,這一定是有宿慧,是前世留下的玲瓏寶脈才能令她如有神助!”
“一直以來,麒門全體都堅信,真正能夠進化成爲神命天星的少年,只可能在麒門出現。因爲在一千年前,就是麒門從魔族手中拯救了雁之大陸。麒門濟困扶危的傳承,一直延續到今天。但是,看到乘風會會長帶來的消息,祖師發現,天下格局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神命天星的人選很可能另有其人,他囑咐我們,在大賽之時,麒門千萬不要以命定候選者自居,以免在淪爲江湖笑柄!無論這一次神命天星的得主是誰,我們麒門都必須傾盡資源,加以培養,不得怠慢。”靳奇沉聲說。
“哼……”洪熙絕的臉色頓時變得極爲難看。
看着他陰沉的表情,七宗院的宗主們都有一種幸災樂禍的感覺。一直以來麒門劍宗就以天下爲己任,劍宗弟子在派中走動,也是趾高氣昂,一副救世主的模樣。現在落月留香閣的女武曲星一出世,連祖師都不待見麒門劍宗了,今後劍宗的弟子們日子肯定不會像以前這麼好過。
“我也從昔日的同僚口裡聽到過更邪的傳言,說是每天和這位小武曲星喂招的,就是落月留香閣開山四傑之首藍湘芸。而且據傳言說,她已經跟不上這位小武曲星劍法上的變化了。”影宗宗主閉口佛影雄忽然開口。
“哦?”衆人更感到吃驚。藍湘芸可是天下會狀元臺的劍法狀元,她的這位小師妹居然比她還會玩劍?
“喂,洪宗主你培養的弟子當初也號稱天下奇才。如果他和這位小武曲星喂招,誰更厲害些呢?”鬆近勇半帶嘲諷地問。
“……”洪熙絕默然半晌,回頭看了一眼站在他背後的銀髮少年。
銀髮少年雙手抱拳朝鬆近勇行了個禮:“江湖決勝,招式佔三分,膽魄佔三分,腦子佔三分,運氣佔一分,她招式再強,也只有三分勝算而已,其他的見面才知道。”
“這……”少年的話,讓鬆近勇頓時閉上了嘴,臉色一黑。其他宗主聽到少年的話,都忍不住側過頭來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唉,小楓,你不要太自信了,這一次選拔主要還是以力爲憑的試煉較量。你雖然一直刻苦學習行走江湖的經驗和知識,但是你這麼多年來,你只能施展麒門基本劍,又如何和這些學富五車的天才們對抗?做人還是謙虛點好——”洪熙絕帶笑打量着黑着臉不說話的鬆近勇,心裡感到異常舒暢。
“師父,世上沒有做不成的事,只是還沒找到成事的方法。”少年低聲說。
他的話讓議論紛紛的各位宗主都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熙絕,你這輩子能教出這麼一個徒弟,也算是了無遺憾了。”柳青瀾微笑着說。
“哼,他還差得遠呢。”洪熙絕雖然嘴裡強硬,但是眼中卻露出一絲溫熱的神色。
落月留香閣的劍池畔,一位穿着淡青色春衫的十七歲少女正盤膝坐在一塊呈飛鷹狀的青石之上,手裡捧着一本裝幀精美的圖冊,聚精會神地觀看。
“夕華染霜花,層林浸秋霞,劍落鬥聖影,零丁西天池,銀魚出血海,曼陀鑲朱鬢,丹脣印重山,紅燭照美人……真是好美的劍法!”少女的手顫抖着追隨着圖冊上動若驚鴻的劍影圖示,一邊瘋狂舞動一邊搖頭晃腦。
“哎喲~~~~我的大劍客,你又瘋癲了?今天吃藥了嗎?”在她身後,傳來一個懶洋洋的聲音。
“吃啦,就不放棄治療。”少女興沖沖地轉過頭,朝來者眨了眨眼睛。
“小師叔,我已經在縮地臺那裡等了一炷香了,你怎麼還在這裡看閒書,師叔祖叫你趕快過去,呼……”來人是一個全身裹着棉被,頭上戴着睡帽,腳上穿着毛絨拖鞋的芝族少女。她抱着枕頭張開嘴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將頭靠在少女的肩膀上,閉上眼睛就開始打呼。
“白媚……你去跟師父師叔說,我今天不去了,要看完這本西嶺秋楓訣纔去。”少女抖開白媚的頭,就要繼續去看圖冊。
“哎喲,那個麒門的怪胎又出新書了?”白媚睜開眼,好奇地湊到少女身邊。
“嗯。你看這幾招,還有這幾招,我的天啊,這簡直就是劍舞,如果把這幾招真的使出來,那該有多麼驚心動魄,多麼銷魂噬骨,多麼美侖美奐。媚人,我想……我又戀愛了。”少女閉上眼睛,柔腸百轉地說。
“小師叔,容師侄給你指點一二哈,”白媚笑嘻嘻地說,“這不是戀愛,是發花癡。你看的這幾招,我覺得使出可太辛苦了,這一招出手起碼耗掉五成內力。吶,還有這一招,這起手蓄勁就要耗掉三成內力。你這要是一口氣使出來,敵人沒死,自己就耗幹了,那簡直就是用生命在舞劍啊。”
“沒錯,用生命在舞劍!這纔是他吸引我的地方。”少女嗖地竄起身,雙手捧着書,仰望着劍池畔的夕陽,“現在江湖上的劍法,要不就是中規中矩,只求自保,要不就是急功近利,涉險求勝,要不就是從中古時代傳下來,以易理和道心爲憑的沖和劍法。劍法之中沒有激情,沒有活力,沒有那種從心底深處迸發出來的東西。但是他的劍法不是這樣,他的劍法熱情洋溢,慷慨激烈,充滿了詩情畫意,我似乎從他的劍法中看到了美人、名將、夕陽、楓林、西風,重山。他似乎想要用自己的劍鋒在人間刻下不朽的詩篇。哦,太讓人迷戀,太讓人嚮往了!”
“哎呀,小師叔,經你這麼一說,那些基情什麼的,讓我的心思都動了。難怪你想要到麒門去學劍。你想要去找那個麒門的怪胎。”白媚眯起眼睛問。
“我奇怪的是,爲什麼整個江湖的少女看過這本劍譜後,不蜂涌入麒門去尋找他,爲什麼麒門還沒有被慕名而來的江湖人士踢破門檻。爲什麼乘風會的人到現在還沒有來調查他的真實身份。我對他所知道的一切就是他的筆名:此人已死,呃!對於一個能寫出這麼美的劍法的人,這個筆名實在太爛了。”少女手拂圖冊,連連搖頭。
“小師叔,請原諒我打破你夢幻的泡沫哈。除了你之外,江湖上沒有別的人對他那麼看重。這本劍譜在乾堂書局賣得一點都不好。我聽下山買書的師姐們說,她們再去的時候店裡還屯了好幾本呢,就是賣不出去。”白媚笑嘻嘻地說。
“很好!很好!”少女的臉上露出狡猾的笑容。
“好什麼?你難道不想他大紅大紫嗎?”白媚吃驚地問。
“當然不想,這樣只有我一個人是他的知音就很好。他整個人……都是我的。我要找到他,然後讓他一生都爲我寫劍。”少女仰起頭來,手臂一揮,躊躇滿志地說。
“對呀,小師叔,把他收進你的後宮裡,咱們還等什麼,趕緊走吧。”白媚眉飛色舞地說。
“不,我……我要看完他新出的這部劍法,我希望在今晚就學會。”少女神經質地摩挲着劍譜,雙目發光地說。
“哎喲,你這劍癡模式又啓動啦?得了,我去找師叔祖,你慢慢玩吧。”白媚打了個哈欠兒,東倒西歪地朝着落月留香閣正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