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三十一日,年末的最後一天,夜。
在紛飛的雪中,摩爾達維亞主城廣場上立起了一個巨大的石臺,這青灰色的石臺巨大無比,中間有一塊凹陷,上面有許多奇異的花紋,宛如祭壇一樣。十幾位穿戴明亮鎧甲的騎士在它周圍來回巡邏,黑底金邊的旗幟豎立在兩旁,數支火把在廣場周邊熊熊燃燒。
今日下午,騎士們受到了自己的領主的囑咐,也應於常年以來的傳統,他們迅速的在夜間搭建好了這巨大的石臺,並在周圍點起難以熄滅的油脂火把,將整個廣場照射的明亮無比。
而在場地的周圍,有不少市民穿着厚實的棉衣,圍着那巨大的石臺站了一圈,他們聚在一起,互相大聲談笑着近日來的一些趣事,更多的是互相祝福抱怨這一年來的收穫和勞作。
馬上就是新的一年了。
今年的摩爾達維亞,和往年相比格外的不同,不是老領主去世,年輕的新領主上任,也不是比往年更大的黑潮——最大的不同,是新領主強大的實力。
而且是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強大的實力。
十月份中旬,老領主不知道爲何去世,而一羣不知道是誰的陌生騎士簇擁着一個胖子攻佔主城並進駐了領主府,他們宣佈宵禁和戒嚴,派遣了許多流浪武士在街道上巡邏,這羣人不允許龍車商隊自由的在市場交易,態度還異常兇狠。
一向治安良好,民風淳樸,善良和藹的北地居民怎麼可能忍受的了這種事情?就在許多人備好了家中的刀具和鐵鏟,準備給這些陌生人一些厲害瞧瞧的時候,那位許多老居民看着長大的新領主回來了。
說實話,沒有人知道這位新領主是怎麼解決掉那幾十個白銀騎士的,因爲速度實在是太快了,自城門傳來巨響,一直到領主府倒塌,其中間隔不會超過3個小時,很多人不過是吃了個早飯,就驚訝的發現那羣才進駐沒多久的陌生騎士就全都都被解決——外搭一個不知道從哪裡來的黃金戰士。
名爲喬修亞的新領主強勢宣佈自己繼任伯爵之位,也即是這片土地的新領主,自然,沒有人會反對,誰會嫌棄自己的領導人實力太強?對於樸實的北地人來說,有着足夠的實力,這纔是最重要的,畢竟只要不是之前的那種蠢貨,誰統治都一樣,那麼爲什麼不讓最強的來?
“聽說,假如沒有喬修亞大人的話,黑森林要塞就會被黑潮攻破啊。”
人羣之中,一位穿着打扮看上去像是獵人的中年男人摸着自己油膩的大鬍子,和身旁某位漁夫交談着,他看上有些感慨:“我兒子他們一家就住在要塞不遠處的礦石鎮,假如要塞失守,魔獸涌入領地,真是不知道該怎麼辦。”
“沒有大人的話,那就只能等死。”
漁夫搖了搖頭,看上去並不多話,他瞥了一眼石臺,低聲道:“也不知道今年是什麼……”
“我覺得應該是熊獸或者大冰蛇,最近剛剛爆發黑潮,那些不冬眠的怪物基本都死絕了,森林裡估計也就有幾頭冬眠的熊和蛇能倖存。”
察覺到了身旁之人談興不高,這位獵人便聳了聳肩,自言自語道:“也不知道有幾個幸運的傢伙能拿到。”
不僅僅是這兩個人,所有人都在興奮的討論着,但忽然,廣場上的聲音自然而然的降低,消失,直至寂靜無聲。
感覺到有股莫名壓抑感的獵人皺眉,他感覺到有一股威壓正自遠方傳來,擡起頭,獵人發現,在遠方的夜空中有一個紅色的光點劃過飛雪,帶出一道長長的赤色光帶,這光點中傳來的威壓感比他曾經遇過最強的魔獸都要龐大渾厚,讓人壓抑到無法言語,可卻莫名的沒有什麼威脅感。
“什麼……”
還沒來得及將自己下意識的疑問說完,獵人只見遠方的光點忽然加速,如瞬移一般來到了城市邊緣,然後就是廣場的上方——一陣腥風颳過,濃烈的血腥味涌入在場所有人的鼻腔,巨大的黑影伴隨着紅色的鬥氣光芒緩緩降落,這一幕頓時讓一大片被剛纔威壓震撼了的市民回過神來。
“轟轟轟……”
這個時候,音爆才從遠方緩緩傳來。
將周身涌動,排斥引力的鬥氣解除,黑髮戰士懸浮於半空之中,他右手牽着銀髮少女,背上揹着飛龍巨大的無頭龍軀,而左手提着依然怒瞪雙目的龍首,戰士在廣場衆人驚愕的注視中緩緩降落。
看見這一幕,下方的民衆沉默了一會,然後迅速的爆發了巨大的驚歎和呼聲:
“天啊,領主大人背上和手上的……是什麼?!”
“龍?居然是龍?”
“今年的年終之祭居然是用龍來當祭品嗎?!”
“不,只是飛龍,算不上是純種的巨龍,但這也足夠了!”某個見多識廣的老冒險者迅速的分辨出了半空中戰士手裡那巨大頭顱的原主,他表情驚愕:“是冰牙龍!天啊,去年不過是一隻甲殼刺豬而已,雖然都是白銀級,但相差太大了……難道今年我們能吃到龍肉嗎?”
在喬修亞緩緩降落的同時,他隨手將背上揹着的巨大龍軀扔進臺子的凹陷中間,被凍僵硬的肉塊和石頭碰撞,發出了沉悶的響聲,踩在青灰色的岩石上,戰士環視下方——密密麻麻的人羣站滿了廣場,整個城市幾乎一半的人都來到了此處。
嘴角微翹,喬修亞露出了笑容。
紛爭大陸上有許多習俗,也有許多節日,不說皇帝的生日和建國日這種事情,開春的新生日,仲夏夜的羣星祭和秋收日的狂歡慶都是非常知名的節日,所有人類,甚至就連精靈矮人都會在同一天舉辦同樣的慶典。
而新年,自然是如此。
作爲傳承千年的習俗,作爲領主,喬修亞需要在新年慶典的時候獵殺一隻高階魔獸,給自己的騎士和領民們分食,以體現人類征服自然的心永不熄滅,和自己足以保護領民的實力。
黃金魔獸可遇不可求,尤其是黑潮之後,哪怕是喬修亞也找不到殘餘的黃金魔獸了,但一隻白銀高階的飛龍,想來也足以證明他的實力。
在廣場嘈雜的聲浪中,喬修亞一言不發,他站在石臺上,舉起了手中的龍首朝着衆人展示,飛龍死不瞑目的眼神似乎驚嚇到了衆人,但隨後便傳來了更大的歡呼和讚美——哪怕是如此可怕的魔獸也死於他們領主的手中,雖然有些令人恐懼,但卻意外的有種可以令人放心種田的安心感。
和遠方傳來的擊退黑潮,馳援摩爾多瓦這種消息不同,沒有親眼見過喬修亞戰鬥的普通人完全無法理解戰士的實力,所以他們心中仍有些許疑惑,但如今,在這猙獰的龍頭和軀體前,無論是什麼疑惑都已經完全消失了。
“不愧是能連續兩次擊潰黑潮的強者啊……”
一位揹着大盾的冒險者站在市民之中,他看着自己滿是老繭的雙手,用有些含糊的聲音感慨道:“摩爾達維亞,摩爾多瓦,今年北地的兩次黑潮幾乎可以說都是被他擊退的,如今更是隨手便能捕獲殺死一隻白銀高階的飛龍,我何時才能抵達這種境界……”
並沒有在意羣衆的熱議,戰士將手中比他身軀還要大上一圈的龍首放在石臺上。說實話,喬修亞很滿意這隻飛龍的表情,在慶典結束後,他準備將其處理一下,然後放在日後的領主府大廳中作爲裝飾。
又等了一會,待到討論聲稍息,喬修亞便向前走了一步,他站在石臺頂端的邊緣,自然的對着眼前所有人大聲道:“我的領民們,新的一年即將結束,這一年中年,發生了許多事,有好有壞,但令人欣慰的是,一切都有一個令人欣慰的結局,一切也無需贅言,你們平和的生活證明了這一切。”
戰士笑着面對身前所有仰視他的民衆們,大聲道:“往年的年終祭品,並不夠所有人分,但今年,我特意前去冰砂荒漠獵殺了一頭冰牙龍,如此一來,想來這次定能讓每一家都能分到我的獵物,我也不再多話——”
話畢,他便豎指,赤色的鬥氣凝聚,喬修亞憑空對着石臺中年的冰牙龍軀體揮舞了幾下,頓時劇烈的波動震盪大氣,而無形的氣刃瞬間就將堅韌的龍軀切割成好幾片。
“我的領民們,年終之祭,開始了!”
歡呼聲響徹廣場。
在響徹半個城市的“萬歲”和“讚美領主”的聲音中,喬修亞緩緩走下石臺,他並沒有在意那些在其他騎士的主持下,正讚美着他的名字,歡快的領取龍肉的領民們,而是走向了城牆旁的中央塔樓。
而螢也一路跟着戰士行走在街道上。
走進塔樓,踏上螺旋的階梯,沒過多久,兩人便來到了塔樓的最頂端,戰士盤膝,坐在城牆邊緣,眺望遠方飛雪中的羣山和平原。
他的目光平靜無比,似乎半點也不爲領民們對他的崇敬而興奮,喬修亞只是單純的注視着夜晚黑暗的天空和大地,不知道在思考些什麼,而銀髮的少女也安靜的坐在他的身旁,陪着自己的主人發呆。
時間悄然而逝。
星墜831年,十二月三十一日,夜,11點59分。
“的確如此。”
一聲悠然的感慨聲響起:“被讚美的感覺也很棒。”
哪怕是這等苦寒之地,也是他的領地,他的子民生活於此,而作爲領主,戰士理應保護他們,然後接受讚美,這便是所謂的貴族職責。
星墜832年,一月一日,0點0分。
“鐺——鐺——鐺——”
教堂宏大的鐘聲響起,傳遍整個主城。
而新的一年,就此來臨。
——與此同時,大埃阿斯山脈東部,摩爾多瓦領。
“布蘭登……你後天就要走嗎?”
摩爾多瓦主城,領主府中,紫發的女伯爵擁抱着自己的愛人,有些不捨的說道:“孩子們都還想和你多玩一會。”
“我也很想,但是丹妮,我的責任讓我無法這麼做,報告並處理時空門和黑蝕龍造成的超大黑潮都是我的職責”金髮的劍士一臉無奈,他摸着女法師的背,嘆息道:“哪怕是爲了你領地的安全,不再出現這種災難,我也要儘快趕回帝都——現在陪你度過新年,已經是拖延了很長時間了,要知道,時空門雖然被擊破,但隨時都有可能重新聯通。”
“……你說的對,我也不能爲自己的慾望,而至整個領地的安危不顧。”
同樣嘆息一聲,維爾丹妮鬆開了緊抱着布蘭登腰部的手,她後退了一步,然後唸了一聲密語,女法師從虛空中取出了一個小盒子,叮囑眼前的金髮劍士道:“回去的路上,不要忘記帶上這個,這是給那位伯爵大人的謝禮……也不要忘記把那些處理好的黃金魔獸素材給他,他走的太匆忙,什麼也沒帶走。”
“這次,喬修亞真是幫了我們一個大忙……說真的,就這麼點回報,我感覺完全不夠,而且也不能讓你一個人準備回禮。”
接過維爾丹妮手中的小盒子,布蘭登回憶起了戰士在時空門前,念出的那幾句早已失傳的聖語,他沉聲自語道:“哪怕就算是爲了秩序雙刃的進一步承認,我也應該送上一份大禮……好,等我回帝都,馬上就開始準備。”
“我倒是覺得,相比起禮物,他應該更想和你打上一場。”
聽到了這話,女伯爵反而捂嘴輕笑一聲,她溫柔的注視着金髮劍士,眼中滿是笑意:“不過,我的劍士呀,你有信心勝過他嗎?”
“雖然喬修亞的確很強,明顯強我幾個等級……但假如只是信心,那自然是有的。”
握緊雙拳,布蘭登側頭,看向窗外的陰雲,眼中滿是自信:“不管怎麼說,戰士和戰士之間,只有打過才知道。”
——遠方,三山之城,帝國帝都。
雙月的光輝照耀整個城市,潔白的大理石城牆反射着清雅的月輝,顯得無比神聖。
諾查丹瑪斯站在帝都中央的一座觀星塔上,他擡頭看向天空,面色有些古怪。
“這個天氣倒是不錯,可是魔力的波動並不是很適合傳送啊……”
白髮的老法師嘀咕了一聲,然後搖了搖頭:“算了,反正帝都的事情都處理完了,我有的是時間,想來也不會偏到哪裡去。”
傳送出差錯,那就再來一次傳送。
心中想着所謂的應急方法,白髮老人便立刻掏出一張卷軸,諾查丹瑪斯念出幾句密語,然後用精神激活,瞬間這卷軸就化作一團火焰,附着在他的手上,只見這位帝國首席大法師伸出燃燒着火焰的右手,在虛空中一劃,頓時便在空間中帶出一條明顯的劃痕。
火焰熊熊燃燒,然後化作青藍色的光芒,劃痕慢慢擴大,變深,而一道幽藍色的門扉就這樣在無聲間悄然開啓,出現在白髮法師的眼前。
在這門扉的背後,是一片被冰雪充斥的遼闊平原,一眼忘去看不見。
“看來目的地沒有錯,的確是北地。”
點了點頭,確定好了自己的目標,諾查丹瑪斯便正了正自己身上的法師袍,朝着時空門大步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