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勇氣

熊熊火光照耀夜空,赤色的光芒哪怕是數公里外都能清晰看見,就算是身處森林的邊緣,獵人也能聞到那刺鼻的焦臭。

硫磺,烤肉還有木炭沒有充分燃燒的味道,是如此的清晰,讓他的心猛烈動搖,甚至無法正常思考。

獵人放眼看去,只能看見燃燒的村莊,在火中倒塌的房屋,以及村民們殘破的屍體。

當然,還有……龍。

平日難得一見,甚至都差點成爲傳說的龍們匯聚成羣,聚集在人類的村莊,它們撕扯着村民們的屍體,肆意的破壞房屋,噴吐烈焰和閃電,焚燒一切。

看見這一幕,獵人的臉上涌動着赤紅的血色,青色的血管在太陽穴旁劇烈跳動,而牙齒不知是因爲恐懼還是憤怒,一直都在格格作響,他手中的弓箭被青筋直冒的手緊緊握住,可獵人心中卻和憤怒到極點的身體相反,只有一片冰涼。

爲首的那隻火龍口中,是他原本預定好的獵物,那頭大野豬王。他原本決定在狩獵成功後,將它的皮革和得來的錢分給村中的大夥。一直以來大家都很照顧他們一家,不然的話,經常在叢林中游蕩的獵人可沒辦法照顧好自己的家庭。

但是如今,一切都沒有了。

雄火龍腳底的屍體,正是平日很照顧他的一位老婆婆,她非常喜歡自己的兩個孩子,經常做一些餡餅送到他們家。

但如今,老婆婆和她兒子的屍體都扭曲的倒在地上,被火燒灼,表情痛苦不堪。

而一旁被一頭地行龍撕咬的,正是平日和他競爭村長的民兵隊長的屍體,這個沉默寡言的中年戰士,哪怕是死後手中也依然緊緊握着長矛,他似乎是想要反抗這些龍獸,可看得出來,並沒有成功。

平日讓獵人驕傲的優秀視力,如今成爲了痛苦的來源,他能清晰的看見熟悉村民死亡的每一個細節,龍獸們的吞食行爲更是令他憤怒無比,讓他想要不顧一起發起攻擊。

但理智告訴他,無論是哪頭龍,都有白銀階的實力,他誰都打不贏。

而且殘存的理智,如今還在分析狀況。

雄火龍,雌火龍,眠龍還有電龍,以及其他各種各樣的小型龍種,幸好,這龍羣之間沒有擁有智慧,能釋放魔法的星界龍蹤影。不過想來也是,原界龍和星界龍從來都不覺得對方是自己的同類,原界龍視星界龍爲強大的食物,星界龍視原界龍爲低賤的雜種。

而這些原本互相獵殺,甚至還是相互之間的天敵的原界龍聚集在一處,彷彿一家人般親密無間,在獵人看來,這實在是太不合理了,完全是不可思議的狀況,要知道,不談其他,雄火龍可是經常捕食其他小型龍種的,人類有多少肉?它怎麼可能放着身邊這麼多活動肉塊不吃,反倒去狩獵肉質硬如鋼鐵的大野豬王,吞食幾乎全都是骨頭的人類?

但此時並不是思考這些的時候,獵人快速的在樹林中行走,他來到了自己家的方向,一條小河的旁邊。

河的另一邊,暫時沒有龍的蹤跡,孤零零的幾座房子呆在岸旁,和對面正在燃燒的村莊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看到這個場景,獵人的心中突然涌起了一點希望。

“說不定的確沒有事!她們都還活着!”

他如此興奮的想到,然後就快速跑向河對岸,自己的家。

而就在一旁,河流對岸的小房子中。

“呆在裡面,不要出來,乖一點,不要發出聲音。”

平靜的聲音,在這間小屋子的地下室中響起,一位壯碩的中年婦女趴在地下室的入口處,輕聲對自己的子女說道:“小伊萬,照顧好阿米拉,地下室裡面有水,有食物,假如屋子着火了,就把第二層隔板拉上……”

她絮絮叨叨說了許多,但是一聲低沉的龍吼聲響起,打斷了她的敘述。

“媽媽,別說了,快進來啊!”名爲伊萬的男孩抱着正在抽泣的妹妹的肩膀,一邊安慰,一邊有些驚恐的問道:“說的這麼多,我記不住啊……”

“媽媽我就不進去了……”

看着狹小的地下室,中年婦女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這種地方里的空氣哪裡支撐的了三個人?她很明白這一點。

龍吼聲再一次響起,聲音越來越近了,中年婦女知道,現在已經不是猶豫的時候,於是,她露出一個決絕的微笑,快速的親吻了自己兩個孩子的臉頰,然後一把把他們推進地下室的深處,關上了隔板。

“媽媽愛你們。”

彷彿是自言自語這樣輕聲說道,她感覺到了龍正在迅速的靠近,於是這位母親便拿起家中的鐵鍋和燒火棍,直接跑到了門外。

一邊跑着,她一邊用棍子大力敲打鐵鍋,發出了嘈雜的噪音,與此同時,她還大聲朝着龍咒罵道:“來啊,看這啊,蠢貨!”

而那頭正在靠近屋子的的雌火龍被這聲音嚇到了一下,它有些謹慎的注視這個發出了巨大聲響的人類女性,注意力被完全吸引了。

而在自家屋子一側的森林中,獵人看見了這一幕。

他看見了,自己的妻子從家中跑出,敲打着鐵鍋,奮力吸引着龍的注意力。

——不需要交流,僅僅是一瞬間,他就知道了這個女人的打算。

真不愧是我愛的女人……

獵人的心中如此想到,他的牙關咬緊,對自身能力不足的羞愧,和足以燃盡理智的憤怒同時出現在內心的深處,撕咬着理智。

無論是羞愧,憤怒還是恐懼,所有的負面情緒,都來源於自身能力的不足。

我爲什麼不能更強一點?能夠守護自己的妻子,兒女,還有村莊?

但現在卻並非是讓他自責的時候。

另外一頭雄火龍,似乎是這頭雌火龍的配偶,它似乎察覺到了這邊的異動,然後便邁步,走向了這棟小屋子所在的方向。

中年婦女犧牲自己,也要將龍帶離的方向。

而一股明悟,忽然在這個自責的男人心中升起。

安德烈,你還在等待些什麼?

就是這個時候。

似乎是察覺了那註定到來的命運,名爲安德烈的獵人並沒有緊張,也沒有驚慌,他只是恍然大悟,釋然的一笑,然後對着那正在一步步靠近的火龍,舉起了自己手中弓與箭。

弓拉開。

箭射出。

附魔的箭矢滑過大氣,在黑夜之中帶起一道淡藍色的流光,準確的命中了火龍的眼睛。

一陣劇烈的爆炸,然後,驚天動地的怒吼聲便出現在了這個正在燃燒的村莊中。

而在一旁,正在努力跑向遠方,將身後的雌火龍帶向更遠處的女人,也同樣看向這個方向

獵人和她對視。

然後兩人一齊露出了笑容。

屋子中的地下室。

伊萬依稀能夠聽見,自己母親奔跑出去,奮力呼喊,吸引那些怪物注意力的聲音。

爲了將龍誘開,母親選擇了犧牲自己。

當他終於察覺這個事實的時候,爆炸和龍吼聲也在不遠處響起,身側的妹妹聽到了這些聲音後,又開始低聲抽泣,但這抽泣的聲音被她自己壓抑,而男孩的眼眶中也滿是淚水,不過他自己捂住嘴巴,閉緊眼睛,將自己的情緒控制到最低的波動。

激烈的情緒,會消耗更多的空氣。而在地下室,空氣,是有限的。

這些都是父親教導他如何鍛鍊身體時,隨口說出的一些知識,因爲母親的行動,此時伊萬將其回憶起,並學以致用。

但即便如此,他的內心還是充滿了無法平復的疑惑和憤怒。

爲什麼,大家都生活的好好的,爲什麼故事中才會出現的龍會突然降臨在我們的村子?爲什麼這些龍不去尋找最適合自己的獵物,而是過來襲擊人類?

沒有人告訴他們,正如無論是誰都沒有發現,這些龍的眼中,閃爍着紫藍色的光。

……次日。

龍獸襲擊村莊的消息,被送到了摩爾達維亞主城的領主府。

而喬修亞看完之後,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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