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與地之外,無盡的虛空之中,有無法用數字去計量的星辰。
每一顆星辰,都是一個世界,在那閃耀的光芒背後,或許是一塊漂浮在天空中的巨島,或許是四方環海天圓地方的大陸,又或許是另一片漫無邊際的浩瀚星空,無數星球環繞着燃燒的恆星旋轉。在火焰光芒的照耀下,無數種族在大地上繁衍,發展自己的文明,當他們可以破開空間的屏障,進入虛空中時,這就意味着又有一個文明脫離了襁褓,睜開雙眼,注視着這個多元宇宙。
那時,他們將會看見這世上最浩瀚遼闊的一幕,在震驚之餘感慨着自身的渺小。
而鋼之蟒卡爾利斯,此時便爲喬修亞展現了這樣的一幕。
初始之火燃燒混沌,它的光照射虛空,令無生出有,令滅轉爲生,億億兆兆彷彿最純淨鑽石般的無窮盡光點,在席捲多元宇宙的大魔潮催動下閃動着自己璀璨的光輝,這一幕難以用言語來形容,即便是戰士也爲之無言,但就在此時,突兀的,無盡的光芒開始熄滅了。
就彷彿是城市中依次熄滅的燈火,無數閃耀的世界之光就這樣挨個黯淡,看上去就像是孩童吹熄了蠟燭,它們乾脆利落的消失在了虛空,不復存在。
列星失去了光芒。
倘若有一個人能夠縱觀以無窮盡來計數的多元宇宙全貌,那麼他將會震撼的發現,以不斷波動的大魔潮之光爲起源,有無數密密麻麻的黑色陰影正順着魔潮的波濤不斷擴大,蔓延,它們附近的世界在呼吸間就黯淡無光,歸於寂滅,就像是閃動的火星落入海水,熄滅的篝火被雪覆蓋那樣悄無聲息。
這是席捲萬界之間,仿若潮水一般的黑暗,永不止息的的終末之潮從中而出,即便是世界崩滅產生的極盡光輝也無法將其照徹。
而身處這多元宇宙,在其中繁衍生息的生命,則是懷抱着敬畏,恐懼和厭惡的情緒,將這些不斷擴散黑暗的源頭,稱爲‘大毀滅者’。
也即是邁克羅夫世界所有知情者口中的,邪神。
“它們歸來了。”
卡爾利斯注視着它投影出的巨大光幕,世界的意志用沒有絲毫波瀾的平靜聲調道:“一千三百年前,它們遊蕩向了多元宇宙的深處,而如今,大魔潮產生的波瀾將它們送回了曾經的起始點。”
“那麼,現在它們距離我們還有多遠?”沒有任何多餘的廢話,已經瞭解到情況的喬修亞皺起眉頭,他問道:“邪神們什麼時候纔會回到這片時空界域?”
“無法計算,時空亂流中有太多無法預估的情況。”卡爾利斯回答,它捲動光幕,令大片大片的星空飛速移動,然後聚焦在邁克羅夫-卡爾利斯兩個世界周邊:“但最慢也不會超過七十年,以邁克羅夫大陸的日月交替來計算。最快的話。”
停頓了一會,鋼之蟒似乎是笑了起來:“下一秒。它們就會出現在我們的身前。”
“是嗎……”
緩緩邁步,走到了光幕之前,喬修亞注視着這張熟悉的時空圖景——在不久之前,他曾見到過光幕上的實景,那時他剛剛成就傳奇,強權之神刑正在虛空中爲他展露了一條道路,一條通向多元宇宙彼方的漫漫光路,光路的周邊有着無數的世界,它們爲光路提供着屬於自己的光輝,那是和之前邪神帶來的暗黑陰影完全相反,純淨而輝煌的光芒。
在一千多年前,一位來自邁克羅夫大陸的老人從那條道路上走過,那時他究竟是爲何做出這一行動?一位超越了神明的強者離開了自己的家鄉,僅僅是留下四件保有傳承的遺物?喬修亞在之前無法猜出聖賢想法的一星半點,但現在,他大概明白了些許。
“一模一樣……”
伸出手,觸碰着光幕上的無盡羣星,戰士的面色愈發嚴肅,他的手指劃過一條路徑,那是一條通向多元宇宙最深處的路徑,也正是光之路的原型,它一路向前,然後,正好碰上了那些自虛空中歸來的毀滅者:“這是同一條道路。”
“這條路的盡頭究竟有什麼?居然能讓聖賢和邪神毫無猶豫的邁步出發?”
這疑惑無人能夠解答,即便是作爲世界意志的鋼之蟒卡爾利斯也不行,沉默了許久,將按在光幕上的手指放下,喬修亞深深的吸了口氣,然後吐出,他在好好的冷靜了會後,便轉頭看向卡爾利斯,平靜道:“謝謝你告訴我這個情報……但說實話,這並沒有什麼用。”
“我如今只是初入傳奇。”
戰士客觀的評價着自身:“就連一位惡魔大君都無法乾脆利落的消滅,深淵領主出手,我毫無還手之力,更別說在其之上的邪神了——卡爾利斯,當年即便是你,傾盡整個卡爾利斯文明的力量也無法對抗【饑荒】邪神的爪牙。現在的邁克羅夫世界也是一樣,我們或許能對抗複數深淵的入侵,但正面對抗邪神還是遠遠不夠。”
“我不是聖賢。”喬修亞如此道。
“我知道。”而鋼之蟒如是說。
對於戰士直截了當的態度,卡爾利斯並沒有惱怒,它從一開始就知道,面對以世界爲食的大毀滅者們,單個的世界和個體幾乎是無能爲力的,聖賢那種存在萬萬年未必能出一個,即便是邁克羅夫是他曾經的故鄉也一樣,但鋼之蟒截留時空傳送與喬修亞見面本來就不是爲此,它另有目的。
“喬修亞·凡·拉德克里夫,你或許並不瞭解你自己的潛力。”
面對坦然的喬修亞,巨大的世界意志將自己的身軀盤旋,無盡鱗片反光,形成了一片銀色的銀河,卡爾利斯耐心的解釋着:“傳火者——燃魂之王有着特殊的權柄,他們可以燃燒靈魂,化作原處的火焰點燃早已毀滅的世界,就好比你當年在我體內做的那樣,又好比你不久之前將那羣遺民送到我這時那樣,你可以點燃火焰,也能承載火焰,作爲個體生命的你,可以爲做到許多我們這些世界意志做不到的事情。”
“你究竟想說什麼,卡爾利斯?”
“我需要你,喬修亞。”
鋼之蟒凝視着戰士,它肅穆的說道:“其他世界也一樣,‘我們’需要你。”
“邪神很難直接進入一個世界,在需要滿足許多條件之外,它們的眷族還必需侵佔一個世界的大半,將絕大部分地域侵蝕成它們的世界後才能降臨,所以只要世界內部的文明足夠強盛,邪神就算是再怎麼強大,也無法直接毀滅一個世界,這是我們的優勢,也是我們的劣勢。”
卡爾利斯調動着光幕,光幕中閃過了當年卡爾利斯世界被荒神侵入的每一個細節,鋼之蟒注視着這些細節,它的語調沉重:“我早就知曉翼人們的虛空戰艦中有着混沌的種子,但除了接觸過‘初始之火’的存在外,沒有任何生命能夠與我們相見,我也沒辦法提醒他們,只能坐視饑荒的爪牙殺死我的孩子,將他們的屍骨從家中拖出吞吃。喬修亞,一個文明再怎麼強大,也是有着弱點的,被饑荒擊敗我毫無怨言,但倘若當時有你這樣的人類的話,那麼卡爾利斯世界絕不至於淪落到如此地步。”
“你接受了聖賢的傳承,是有着冠冕的燃魂之王,你身處於凡世,卻能與我們相見,你是世界與生命之間的中介,借你之手,無數世界可以清除掉它們體內的混沌之種,毀滅的源頭。”
看向面色嚴肅,久久不語的喬修亞,卡爾利斯溫和的說道:“邪神在百年之內就將回歸這片時空界域,它們將會毀滅沿途的一切世界,而這些世界之中或多或少都有些許邪神們當初灑下的混沌之種,我們知曉它們的存在,卻無法將其拔除。”
“所以就需要我?”喬修亞突然開口道,他的語氣中帶着一絲輕鬆:“是嗎?因爲只有我才能與你們相見?”
“是的,就是如此。”鋼之蟒點了點頭:“你的身上有其他世界的氣息,它肯定也蒙受過你的幫助,並給予你它的權柄與力量,而我,還有其他日後需要你幫助的世界自然也不會吝嗇。”
一邊說着,一枚閃爍着星辰一般光輝的銀白色的碎片出現在了喬修亞的胸前,星之輝躍動着,釋放着令人心醉的力量波動,即便是喬修亞也下意識的右手一動,想要觸碰這銀白色的碎片,但立刻,戰士皺起眉頭。
他想起了伊爾格納世界當年給予他的鋼之碎片,又想到了初號,喬修亞面色頓時一變,然後將手緩緩放了回去:“——還是算了。”
我可不想莫名其妙又搞出什麼二號,三號……等等,這個名字已經有人用了。
“你不需要嗎?這鋼之碎片中蘊含着我的一部分權柄,持有它,你就能號令土石與狂風,令水流與雷電爲你服務。”
無法看出卡爾利斯是什麼表情,但它的聲音卻有些奇怪:“難道你是覺得我纔剛剛甦醒,本來就很虛弱,所以不願與接受我的力量嗎?”
“……是的。”
喬修亞面色不變,他點了點頭:“我就是這麼想的。”
“你高尚的品德令吾等也爲之嘆服。”
讚歎了一句,卡爾利斯只得收回了那枚代表着世界權柄的鋼之碎片,它誠心誠意的說道:“自我甦醒之後,我便特意去聯通其他世界的意志,這片時空界域中的大部分世界都有着類似我當年的困擾,它們都非常需要你的幫助,並願意付出酬勞。”
“相信我,喬修亞,在數個世界的幫助下,你實力的進步速度將超乎你的想象。”
星海穹頂開始微微震盪,注意到了這一點,卡爾利斯知曉,這一次的談話將要結束,它低下頭,看向喬修亞:“幫助這些世界於你而言或許會有些吃力,中途定然有無數艱難險阻,但回報絕對不會令人失望,人類的戰士,你願意幫助我們嗎?”
——或許。
而此時,喬修亞卻正在思考。他回憶着自己當年從天青寶珠中得到了一些聖賢年輕時的記憶,心中不禁有了一些猜測。
——或許,當年聖賢遊歷諸界,就是和自己現在一樣。
不然,無法解釋爲何當年聖賢歸來,就有了足以教化整個邁克羅夫世界的力量。
而一邊思考,戰士的臉上卻同時露出了笑容,那是本能的,明明知曉前路艱難,卻依舊期待的笑容,喬修亞擡起頭,與鋼之蟒對視,兩者的眼神交匯,他說道:“當然。”
“交給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