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我也聽到了草叢中窸窸窣窣的響聲,又輕又密,飛快地從四面八方向篝火堆包圍過來。在遇刺這事上,我和葉紹都屬於經驗豐富、經歷老道的人士,各自相當鎮定。我睜大眼睛四下看去,葉紹則挾着我匍匐着身子悄無聲息地縮到了樹後。
明亮的火光處白啓毫無察覺地呼呼大睡,於心不忍的我默默給他點了根蠟……
寂靜的黑幕下遠方夜梟一聲尖銳地啼叫,刷,密集的長草間高高躍起數道黑影,映着火光的長刀像閃電劃破了夜的寧靜。刀光如冰雨,片片迅疾地落向白啓。熟睡着白啓忽然一個顫抖,犀利地朝旁邊打了個滾,躲過砸下來的刀刃。
噼裡啪啦,頓時刀光劍影交織成一片,看得我眼花繚亂。
到這,葉紹仍是無動於衷地隔岸觀火,絲毫沒有上去幫忙的打算。
纏鬥了近一刻,白啓寡不敵衆,漸漸體力不支,落於下風。我捅了捅葉紹。
葉世子掀脣一笑:“殺雞焉用牛刀。”
我:“……”
我抖了抖,離他遠了點。把白啓當做替死鬼不說,現在搞不好還想着借他人手把燕國這三王子給幹掉,心太特麼髒了!
白啓身手是不錯,奈何對面人多勢衆,終於他忍不住哇哇大叫道:“葉紹你不得好死!!嗚嗚嗚,老子做鬼都不會放過你噠!!!”
我:“……”
黑衣人們身形頓時一滯,顯然發現了自己打了半天,結果搞錯了目標。我聽到其中一個壓低着嗓門問道:“大哥怎麼辦?”
另一個果斷回道:“先把這傻/逼給幹掉再說!”
我和白啓:“……”
白啓大吼一聲:“士可殺,不可辱!!!”
然後,他就被掀翻在地了……
眼見着白啓要捨身成仁,埋伏已久的茯苓驟然衝出,打了衆黑衣人措手不及。關鍵時刻,白啓也沒掉鏈子,兩人合力,一鼓作氣將對方輪番擊破。
至於葉紹呢,葉紹閒悠悠地摸出一袋瓜子仁,時不時捻上一把餵給我吃……
我用眼神鄙視着他,他低頭看我:“不吃我就收回去了。”
“……”我,我要吃!
於是我們兩暗搓搓地躲在角落裡分享完了一袋瓜子仁,待茯苓制服了最後一人,他才丟掉空袋子,拍拍衣襬,將我安置好後慢悠悠地從樹後走出:“誰派你們來的?”
這些刺殺者皆是訓練有素,在落敗的一刻紛紛咬毒自盡,唯有一人想是牙口不夠靈活被茯苓手疾眼快卸了下巴才未能得逞。
說真的,我挺同情他的,如其面對葉紹還不如自盡來得好。葉世子猛如虎啊~
黑衣人一身血污蜷在地上不說話,茯苓取走了他口中毒藥安回了下巴,他才吐出口血:“葉紹你個禽獸不如的畜生。”
白啓一樂:“兄弟好眼光。”
在場所有人:“……”
不得不說,燕三世子每天都在作死這條大道上慷慨前進,越作越死,勇氣可嘉。
黑衣人猶在那朝着葉紹罵罵咧咧。
葉紹容色分文不動,彷彿他口中那個“心如蛇蠍,殺人如麻的魔鬼”並不是他一般。
從小教養甚好的白啓都聽得臉發綠了,鬼鬼祟祟問茯苓:“罵得這麼難聽,他咋沒啥反應呢?”
面癱臉茯苓沒有吭聲。
倒是葉紹很淡定地來了一句:“他說得都是實話,有什麼好氣的?”
刺客君和白啓:“……”
我頭一次覺得葉紹這麼有自知之明!
“姐姐,原來你在這啊。”趴着偷窺的我背後響起一道稚嫩的童聲。
我回頭,藉着側漏過來的火光,我瞧見了蹲着人的模樣。
是個十歲左右的小男孩,衣飾很奇怪,不像中原人,也不像番邦人,似是花裡胡哨的一堆布片隨意縫接在一起。他捧着個青銅小罐子眼神專注地看着我,我慢吞吞舉起紙板:“你是誰?”
他甜甜一笑:“和他們一起的人啊。”
他們,我下意識地篝火旁倒下的凌亂屍體。還沒回頭,耳邊刺啦一聲響,似刀尖重重紮在某物上。
我下意識地看向尾巴,還好,只劃破了一道口子,血流涓涓地流過魚鱗,像一條蜿蜒紅線。
小男孩手裡造型怪異的匕首掉落到在一旁,他的脖子上架着葉紹剛剛暗中留給我的短劍。
他哇哇咧咧地大叫:“姐姐你賴皮!你居然向齊國那個壞世子一樣學壞了!”
我:“……”我擦嘞!這種人身攻擊的侮辱老子不能忍啊!葉紹那種腹黑到人神共憤的鬼畜,那是一般人能達到的高度麼!
小男孩大大的眼睛紅成了個小兔子樣,看上分外招人疼,他嗚咽着道:“姐姐,我錯了,你不要欺負人家。”
短劍向前壓緊了一寸,一縷細血順着劍槽流出,他偷偷背向的手一僵,這會是真哭了:“哇!”卻沒敢在動分毫。
葉紹他們早被這邊的動靜驚動,我不敢有絲毫放鬆,始終牢牢握着短劍壓在他脖子上。不是我虐待未成年人,這小鬼實在太不能以常人度之。先是用黑衣人作誘餌吸引住了葉紹他們的注意力,再悄無聲息地出現在躲着我的身後。想起方纔,我還心有餘悸,差一點我若躲得慢了一分,他的匕首就會準確無誤地切開了我的尾巴……
小鬼抽着紅通通的鼻頭警告我道:“姐姐,那個罐子你最好不要隨便摸哦。”他撇撇嘴:“裡面都是人魚肉熬出的魚膏呢。”
我:“……”
我聊個大擦!除了起死回生、醫治百病外,老子居然還能被煉“豬油”???
葉紹幫我包紮傷口,當着白啓等人的面,他不能有所動作,只是無比遺憾地砸着舌。我被他的眼神看得毛骨悚然,打了比方吧,他就像一隻虎視眈眈盯着魚缸裡的貓,而我就像一條隨時都要被他一爪子抓出來吞入腹中的魚……
我瞪了瞪磨磨蹭蹭的他,他咳了聲正正容色,可他動作卻是一點都不規矩……握住我腰部的掌心別有意味地摩挲來摩挲去,我被他摸得有點疼,又狠狠瞪了瞪他,他方慢慢鬆開手,卻見他舔舔了沾在指尖的血,嘖了聲:“阿彥,你的味道還是一如既往的好。”
我:“……”臥,臥槽啊!葉世子你用這麼奇怪的口吻說出這麼奇怪的臺詞真的沒問題嘛!別人會以爲我們在做一些很奇怪的事情呀!
明知道他只是對我的血有所覬覦,我還是禁不住紅了臉,氣鼓鼓地打開了他的手,放下衣裳。
葉紹不死心地想再捱過來,被我一尾巴拍在了他臉上!
葉紹:“……”
擱平時這麼拍他,他早呵呵冷笑着十倍反加諸在我身上。但今兒我大大小小受了不少傷,葉紹隱忍地按捺住了怒氣,將好白啓審完了那小孩過來,他散發着凜凜煞氣,面無表情問道:“叫什麼,從哪來,過來找什麼死。”
別說那小屁孩,就是白啓和茯苓都被他這個閻王樣震懾到了,一時場面寂靜得跟墳場似的。
小屁孩戰戰兢兢地看着葉紹,葉紹發出他標誌性的冷笑:“小小年紀便如此心腸歹毒,日後定是爲禍一方。”
我:“……”
他這話怎麼有點耳熟呢,白啓咽咽口水嘀咕道:“我怎麼感覺他是在說自己呢。”
“……”我,我也只能深表贊同呢。
有葉紹這座冷麪煞神在,小男孩很快一五一十地吐露了個乾淨。他稱自己是被葉紹率領大軍滅的南方某國的王室後裔,名叫宗楚,因爲揹負國破家亡的血海深仇所以特意找葉紹報仇來的。
孤依稀記得若干年前穆朝的南方版圖那是曾經存在過一個王姓爲宗的異邦小國,此國國小人少,隱秘於峻嶺叢林之間,非常神秘莫測。小國和穆朝井水不犯河水地相處了近百年,直到有一日穆天子突然發令,要葉紹率兵踏平此國。正在東南沿海一帶剿滅海賊的葉紹欣然領命,順便一揮手就把這國拿下了。
這場戰事雖然最後仍由葉紹取得了勝利,但穆朝軍隊爲此付出了極大代價,出征五萬人,歸來不足萬餘人。據孤所知,戰事之所以如此慘烈,是因爲那個小國王室信奉海神,精通巫術,硬是憑此與葉紹的五萬大軍血戰到最後一人,亡國。
這就是小國的悲哀,於他們是天翻地覆的毀滅,而於穆朝不過是在它輝煌歷史上輕描淡寫的一筆。在政治上,從來沒有對與錯、黑與白,只有輸和贏。普通百姓對那場戰事知者寥寥,而如孤這樣知道的,大多也是唏噓幾句很快忘在腦後。只是孤一直很好奇,當初穆天子究竟是爲何要攻打此國?
宗楚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說完,很有骨氣地梗着脖子道:“你要殺就殺吧!反正我不死,總有一天要找你報仇的!”
我搖頭,年輕人啊,太不理智了!你看葉紹仇人如過江之鯉數不勝數,留條性命到最後,沒準你們還能成立個復仇者聯盟什麼的,報仇雪恨!
葉紹垂眸淡淡看他:“撒謊。”
宗楚一僵。
葉紹目光投向我:“你若是找我報仇,爲何要去殺她?”
宗楚神色一滯,眼珠子轉得極快,他挺挺胸膛理直氣壯地回道:“因爲她是你老婆啊!”
我:“……”
我好後悔,真的,如果上天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不會答應嫁給葉紹。孤是在用生命陪葉世子玩這個角色扮演遊戲啊!
葉紹這廝居然還贊同地點點頭:“你說得對。”
說得對不代表葉紹就會放過他,這世上得罪了葉世子還能逃出生天的人估計還趕在投胎的路上。葉紹沒有殺了宗楚,而是讓茯苓搜去他身上叮鈴桄榔所有奇怪的東西,和白啓丟一起做對難兄難弟了。
一場莫名其妙的刺殺只是稍稍耽誤了我們的步伐,稍作收整,我們便重新啓程奔向別宮。
我問葉紹:你爲什麼帶着宗楚一起同行。”
葉紹瞥我一眼,抿脣道:“本王有種預感,他和你變成人魚那件事有着脫不了的干係。
孤感嘆,男人的直覺啊,真是深不可測~
在抵達行宮前,我不安寂寞地問了宗楚一個困擾多時的疑慮:你既然通巫術,爲何不乾脆直接做場法搞定了葉紹?
宗楚白了我一眼:“大嬸,有點常識行不行啊。不是什麼人都能被咒死噠!像葉紹這種有真龍之命的人,咒一下我下幾輩子都得在畜生道里打轉!”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