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辰有那麼一瞬間的恍惚，還以爲自己看錯了。
人揉了揉眼睛，確定眼前黑髮明眸的青年確實在看着自己時，他渾身都忍不住劇烈顫抖起來。
“你……醒了。”華辰半天才從喉嚨裡擠出一句話。
沈眠低低的應了一聲，聲音沙啞，又疑惑的問：“你是爸爸？”
華辰愣住了。
儘管早就在心裡做好準備該怎麼做，但是現在真正面對把他當成父親的沈眠，他還是覺得難受。
“是。”華辰哽咽了一下，顫着雙手握住他的手：“你睡了這麼久，終於醒了。”
“我怎麼了？”沈眠不解道：“受傷了嗎？”
“你失憶了。”華辰摸了摸他的腦袋：“不過現在沒事了，有我在，不要怕。”
沈眠乖巧的點點頭，眼睛在四周轉了一圈，又說：“我能喝點水嗎？”
華辰立刻叫來工作人員，給他調配特製的水。
見工作人員照顧着沈眠，華辰藉着這個機會快步走出療養室，靠在走廊的牆上，心裡的抽痛一陣緊似一陣。
明明、明明說好要坦然接受這一切的，現在事情的發展比他想象中更順利，但他爲什麼這麼不甘心？
不能這樣！
二十一年前，他的佔有慾把他害得幾乎自殺，二十一年後，他用大半輩子的執念把他強行拉了回來，重活一世，他必須要有自己的生活，他不能用自己的私心毀了他！
這本來就是他欠他的！
華辰不斷的深呼吸調整情緒，這時門口走出來一個工作人員，輕聲說：“先生，沈先生找您。”
華辰沉默了一會兒，說：“把所有的科研人員都召集起來，我要開個會。”
“是。”
工作人員去通知了，華辰則調整了一下表情，走進療養室。
沈眠正坐在病牀上，雙手捧着一杯水，眼眸無辜且透徹，正一臉不解的看着他：“爸爸，你去哪兒了？”
華辰露出一個很勉強的笑：“我去了一趟洗手間，你感覺怎麼樣，好點了嗎？”
沈眠點點頭，手中的熱水氤氳出的熱氣迷濛了他的眼睛：“好多了，我有很多問題想問，爸爸你有時間嗎？”
華辰頓了頓，說：“暫時沒有。”
沈眠露出錯愕的表情。
華辰走過去，輕輕摸了摸他柔軟的黑髮：“我還有點事要處理，晚點再回來陪你，到時候無論你想問什麼，我都會盡力回答你。”
“……好。”
囑咐完這些，華辰轉身走出療養室，現在，他得去重新佈置一下沈眠的未來了。
召集了所有參與過這次研究的兩百五十多位科研人員，華辰開了一個大型會議。
在會議上，他讓每個人都簽了一份保密協議，不準把關於沈眠的任何事情外泄，以後即使看見沈眠也要當做不認識，而且，除了留下少量的重點科研人員，其他人，包括整個研究室都會在未來一個禮拜內解散。
這個消息震驚了所有人。
參與科研的大部分人幾乎把自己一輩子最寶貴的時候都耗在這項研究上了，離開研究所，證明他們不僅將失業，以後即使把科研結果公佈出去，引發輿
論的時候連個有話語權，站在他們這邊的人都沒有。
那憑着他們這羣要頭銜沒頭銜，要權威沒權威的人，說出來的話做出來的事怎麼可能會有人相信！
華辰現在的做法顯然是在過河拆橋，他已經達到自己想要的目的了，他們這羣人對他來說沒有任何利用價值，所以他要把他們遣散，連帶着他們一輩子的心血一起遣散！
一時間反對聲四起。
華辰雖然承諾了會給在座的每個人一筆豐厚的遣散費，足夠他們當中的大部分人衣食無憂的過一輩子，實驗室裡的東西也隨便他們動用，想搬走就搬走，想變賣就變賣，但大部分投身這一行的人都不是爲了錢，嘔心瀝血這麼多年，無非是爲了求證一個事實，證明自己的存在價值，現在華辰甩手說遣散就遣散，這讓他們如何受得了？
華辰把該說的話都說完後，無視一片反對聲，轉身就走。
爲他們把後路都想好了，他覺得自己已經仁至義盡了。
華辰回到療養室，沈眠已經睡了。
他的細胞還在恢復期，每天都需要大量時間睡覺。
華辰在他身邊坐下，呆呆的看着他，心裡涌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這個讓他牽掛了一輩子的男人，以後面對他時，他的身份要從愛人變成父親了嗎？
荒唐！
可他除了這麼做，沒有別的辦法。
沈眠還年輕，有他當基座，他的未來不可限量，而他已經老了，像他這種年紀的人，慾望名利什麼都是浮雲，實在不能爲了這麼扯淡的理由再次把他困在身邊。
胡思亂想了半晌，華辰趴在牀邊，沉沉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華辰感覺有人在摸自己的頭髮。
他一驚，立刻擡起頭，卻撞進了一潭平靜無波的深水裡，眸子的主人正側着身體躺在牀上，一隻手墊在腦袋右側，一隻手正摸着他泛白的頭髮，和他四目相對時，他微微一笑，春風化雪一樣。
華辰的心忍不住狂跳起來。
有的人，一眼萬年，即使時隔二十多年，沈眠這張妖孽的臉仍然有讓他臉紅心跳的魔力。
“爸爸，”沈眠輕輕喊了一聲：“爲什麼每次醒來你都在這裡？你是不是一直陪着我？”
華辰：“……我也剛來，有點困，就睡着了。”
“騙人。”沈眠撇嘴。
華辰：“……”
沈眠翻了個身，嘗試着坐起來，但是渾身無力，他仰頭看着華辰：“爸爸，扶我一把，我想坐起來。”
華辰連忙湊過去，摟住他的腋下把他抱起來坐好，還細心的在他身後墊了個枕頭。
沈眠調整了一下呼吸，看向華辰：“現在可以問你問題了嗎？”
華辰知道這一天總歸是要來的，沈眠只是失憶，不是變白癡，他也做好了準備，點點頭：“你問吧。”
“爸爸叫什麼名字？”
華辰一愣。
他本來以爲沈眠問的第一個問題肯定是關於他自己的，沒想到他關注的第一個點居然是在他身上，比起二十多年前總是對他愛答不理的沈眠，現在的沈眠軟萌到讓人無法招架。
華辰的語氣也不知不覺的柔和起來
：“我叫華辰。”
“那我呢？”
“你叫沈眠。”
沈眠的眼神古怪起來：“爲什麼我跟你不同姓？你不是我爸爸嗎？”
“你隨母姓。”華辰說起謊臉不紅心不跳：“你是我的私生子。”
沈眠愣住了：“你……”
華辰伸手揉揉他的腦袋：“別怪我，我也不想這樣。”
沈眠沉默了足足兩三分鐘才問：“那我媽媽呢？”
“她死了。”
“怎麼會……”
“出車禍。”華辰說：“半年前，你和你媽媽一起出了車禍，爲了護住你，她犧牲了，你腦部嚴重受傷，昏迷了足足半年才醒過來，好在謝天謝地，你總算沒事了。”
沈眠失落的低下頭，長長的眼睫蝶翼般翕動着：“她一定很愛我，不然不會用命來護着我。”
“嗯，她很愛你，我也很愛你。”
沈眠輕輕嘆了口氣，顯然是接受了這個設定，問道：“那爸爸有家嗎？”
“……沒有。”華辰嘆息道：“我很久以前就離婚了。”
“那你爲什麼不跟媽媽結婚？”
“……她不肯。”
“爲什麼？”
“我也不知道。”
沈眠輕哼，像個孩子一樣撒嬌：“爸爸沒魄力，真愛她就給她一個名分，沒名沒分，連帶我也頂着私生子的名頭，真過分。”
華辰心裡柔軟成一片，他微微一笑：“對不起。”
沈眠湊過去，腦袋靠在華辰肩膀上：“那你家裡只有你一個人嗎？”
“嗯。”
“那我可以跟你一起住嗎？”
“當然可以。”
得到保證後的沈眠開心的笑起來，對於他而言，這個世界他是完全陌生的，現在身邊有個人可以依賴，他必須要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緊緊的抓住他。
在療養室觀察了三天，華辰把沈眠接回了家。
這三天時間裡，華辰給沈眠科普了很多關於這個世界的東西，沈眠接受能力本來就強，很快就接受了這些東西。
但心理上接受是一回事，等真正坐在全自動無人駕駛的車上時，他眼裡滿是好奇。
趴在車窗上，沈眠瞪圓了眼睛看着外面滿大街來來往往的人，跟個剛從象牙塔裡出來的孩子一樣。
“爸爸，那是什麼？”
“爸爸，那又是什麼？”
“爸爸，你看那個女孩子，臉爲什麼那麼奇怪？”
“他脖子上掛的什麼東西？”
沈眠不停的發問，華辰則耐着性子一一給他作解釋，看得副駕駛坐着的小劉好一陣沉默。
他有些看不懂現在的情況。
2037年的汽車雖然已經邁入了真正意義上的無人駕駛，即使是最低端的汽車都已經有這項功能了，但這個時候返璞歸真般的有人駕駛反倒顯得珍貴起來，華辰這種身份的人，僱一個司機並不是問題，因此小劉存在了六年。
之前華辰跟他說過，他的愛人沉睡多年馬上就要醒來，並且這些日子頻頻出入四合院，常常一待就是好幾個小時，而現在，他卻從裡面領出一個看起來年紀和他差不多的男孩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