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暗中伏動的人影是朝着雲卿的方向而來的,沒錯。
但是,卻沒有回答她。
雲卿嗓子裡喊‘陸墨沉’的第二聲,止住了。
山間陰涼,空氣測寒,猶如冷刀一下一下在她背脊上噝噝刮過。
她的腳步往後退了一小步,逐漸毛骨悚然,眼眸睜大,等她看清楚那不是一個人的人影,而是好幾個……黑暗中像陰冷的野獸。
雲卿驀地拔腿,無聲無息地轉過身,天哪,她要冷靜。
渾身恐懼得打顫,她仍是控制着嘴裡不發出一點聲音,黑暗中匍匐低下,矮到草叢裡,試圖滾下山,能不能逃脫。
可那幾個人卻像在黑暗中有很好的視力,察覺到她不見了,立刻加快了腳步聲。
雲卿還沒來得及擠進草叢,身後的腳步在半米之內,突然一聲不標準的普通話:“站住!”
她往下面滾。
“叫你站住了!”是男人的聲音,粗蠻地一掌就拽住了她的頭髮!
雲卿害怕極了,搞不清楚他們又是誰?程大少欲擒故縱的陰謀嗎,先放她,又抓她?
她喘着氣,她提着所有力氣,可是真的沒有力氣了,腳底好痛……頭髮被拽得死緊,她跑不了了。
“你跑啊?”那三個男人一擁而上,就把她控制住了。
有細弱的手電筒打了下來。
雲卿被鉗制住雙手,舉着手電筒的男人一臉鬍子,長相黝黑,把她從草裡拽起來上下的看,看到她身上就一件亞麻色的大衣,還是男人的款式,沒有口袋,這個男人臉色很差,“錢呢?”
“什麼錢?”雲卿疼的說不出話,立刻搖頭,“我不是你們要找的人,我沒錢,你們找錯人了。”
“大荒山的還能找錯人?就是你!”這個男人拽起她,朝另外兩個同伴使眼色。
三個人扛起雲卿就往另一條道上跑。
身後很遠的地方,依稀有狗的叫聲。
八哥?
一定是八哥了。
“嗚……嗚!”雲卿被布堵着嗓子,腮幫幾乎咬裂,可是弄不出那塊布團,她想,剛纔聽見的聲音就是陸墨沉的!
她往回返,沒來的及碰上他卻碰上了另一波壞人。
聽着那狗叫聲漸漸零落,直到聽不清,雲卿眼角眨掉淚水,無力掙扎了,一再絕望,就這樣和他錯過了。
他還能找到她嗎?
一路的顛簸,她在樹杈裡被劃得沒有知覺,後來,她又被扛進了一個黑黑的地方。
吱呀,好像是鐵門關閉的聲音。
這三個男人走動一陣,在屋子中央點了火把。
雲卿蹲在角落裡,終於看清楚他們的樣子。
穿着破舊的衣服,長相都很幽黑,皮膚粗糙,身上沾着泥,像是……農民工。
他們說得地方方言,她聽不懂。
一個一個,很氣急敗壞。
說了一陣,剛纔爲首男人又轉過去打電話,不知道那邊說了什麼,他氣憤地掛了電話,就走過來,眼神兇狠地把雲卿挪到有光亮的地方,威脅吼道,“你到底拿不拿錢?和那邊合夥來耍我們三個?不拿錢是吧?我們殺過人的,把你jian了,再殺掉!”
這種亡命之徒,雲卿比恐懼程大少更恐懼他們。
因爲他們走投無路,說怎麼做,就會怎麼做。
她弄不清楚,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細想起來,程大少沒必要放了她再抓她這樣玩,而且程大少把她扔到山間的時候,分明神色是不安的。
那麼,這又是一個圈套嗎?誰又要抓她?
腦袋和身體已經非常疲倦了,近30個小時的折磨,但她還是抓住最後一口氣,鎮定神思,使計道,“錢我可以拿,但我要和那邊的人商量一下,大哥,你把手機給我,我自己來說。”
這三人狐疑不定,大概是很想要錢,把老人手機給了她,還鬆開了她一隻手。
雲卿看了眼血水模糊的手腕,哆嗦着拿起手機找到剛纔的號碼,撥過去,她要探探底。
但是撥過去後,卻是空號了。
這三個人緊盯着她,見她神情變了,他們更沒耐xing,把手機奪過來,聽了又聽。
雲卿還沒反應過來,臉上就捱了重重一巴掌,“你搞了什麼,那邊現在電話都空號了?你這個賤女人!”
“大哥,她和那邊就是一夥的,騙我們!”
“你們別激動,我不知道怎麼回事,是那邊騙你們,我打過去就是空號。”雲卿頭皮發麻的解釋,“你們要多少錢,我可以給你們,十萬夠嗎?但我要打個電話。”
“又畫大餅?你這個賤人,合起夥來坑我們沒文化好騙是嗎?什麼都不要了,錢不要了,反正回去也是坐牢,要死,拉你這個賤人陪葬!”
“大哥,你看她細皮嫩肉,我們要死,也做一回風流鬼!”
三雙眼睛,在躍動的火光裡,逐漸聚集到雲卿大衣底下露出的白腿上。
暗房裡,季芷雅端坐,聽着**裡傳來的聲音,給旁邊的阿海豎了個拇指,“你做的好。雲卿這女人,還想反擊一搏,沒想到‘那邊’就是我吧!電話掐斷太及時了,現在看她怎麼死。”
雲卿心裡的恐懼升到頂峰,顫手伸手扯住大衣,試圖蓋住自己,她從他們模糊不清的話裡能聽出來,這三個人或許是犯了重罪潛逃。
程大少利用她至少不會殺她,可這三個人卻什麼都能幹出來。
她抵着土牆,牙齒噝噝打顫,手指死死扯住衣服的衣襬,對面三個人卻圍着她蹲下來,這種民工長期在工地,應該是很久沒女朋友的,又沒有什麼太多的文化,此刻看向她的眼神,猥瑣又直白,雲卿的胃裡強烈翻涌起來。
她害怕的說不出話來了,“我真的可以給你們錢……啊!”
腳踝被扯住,驀地一下,她被拽離了土牆,躺在火堆旁邊。
“大哥,你先來,城裡女人可漂亮,你看她臉長得多好,哼,平時她們看都不會看我們一眼,街上走過,大老遠就躲開了。”
“皮膚都這麼滑……”
雲卿偏頭,躲開那隻粗糙的手,嗓子裡噝噝的聲音氣若游絲,“救命,救命。”
“真是可憐。”那滿臉鬍子的男人俯身下來,眼裡放光,“這麼漂亮的以前俺想都不敢想,像仙女似的,白的發光,大妹子,不會有人來救你,等我們把你睡夠了,我們就殺了你,不會痛苦太長時間的。”
雲卿的手扣進地上的土裡,死死的摳住,兩個男人按着她的手臂,她怎麼都動不了。
才逃離虎口,又進狼窩。
陸墨沉找不到她了吧?
“陸墨沉……陸墨沉……救救我吧……”她落下眼睫,空死如灰,看着男人的粗手拎起她的衣襬——
呲呲呲——
突然一片呲啦劃過的電流聲,那邊的人聲沒了。
季芷雅眉頭一皺,“怎麼了?”
阿海點了點按鈕,不停的調試着,還是窸窣的電流聲,“大小姐,可能是沒信號,我儘快調試好。”
院子裡是凶神惡煞的狗叫,穿透山野的陰風。
黑影從鐵門進入到房間裡,閃爍如雷電,空氣中那股氣流都不一樣了,森森的,沉沉的,冽冷如霜。
雲卿的頭皮本能的一顫。
跨在他身上的男人,那片衣襬,再也沒有掀起來。
然後,身上覆蓋的陰影就消失了,沒有一點聲音。
雲卿緩緩地睜開淚水朦朧的眼,火堆被冽風熄滅了,她什麼也看不清,身前剛纔三個人髒髒的氣息,全部沒了。
火柴梗散發的硝煙味,和空氣中閃動的風的味道。
她茫然,又麻木,又恐懼,神思迴轉不過來,躺在那裡也動不了。
直到約半分鐘後,院子外面響起大狗狂咬東西的聲音,男人一聲一聲破碎不堪的慘叫,像陰魂四破,飄蕩在山野。
還有拳頭的聲音。
她腦海裡一片混白,閃過什麼,努力的偏着頭,朝半開的門縫往外面看過去。
月光如洗,森冷如霜,照着院子裡地面上滾動的三具身軀。
還有一道潔白的襯衫,有一條血,從空中劃過,染到了襯衫的前襟。
“陸墨沉……”雲卿呆呆的睜着眼。
那身軀一僵,孑然傲立,冷煞地緩緩轉過來。
男人優雅的氣息絲毫不喘,逆着月光的輪廓看不清楚,他只是紮起襯衫袖,高大挺拔地走進來。
他走得慢,走到她跟前,看了她很久。
那緊迫的,寒冷如霜的壓迫感,高高的黑影,讓雲卿喘不過氣。
誰都沒有發出聲音。
他抽了根菸,沉默地蹲下來,西褲繃得筆挺,身上有夜的味道,清寒得人陣陣發抖。
用那根菸蒂重新點燃了火堆,昏暗的火光裡,他才朝她看了過來。
也沒有多看她,深刻英俊的五官始終沉鑄如山,他一言不發,脫下了襯衫,展開來,放到地上,然後過來,以極輕的力度,抱起了她。
男xing熟悉而安心的渾厚氣息靠近,溫熱的體溫縈繞了她。
不難看出他透着小心翼翼的力度。
雲卿死死的垂下顫顫的眼睛,一滴淚順着眼瞼落出來。
她把嘴脣閉住,閉得緊緊,然後口腔裡都是血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