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鐺臨時懸崖邊搭了個竈臺。
阿金負責用土石方來雕鍋碗瓢盆。在鈴鐺努力的連寫帶劃手腳並用的描述下,聰明而少言的阿金雕出來的東西還很是像模像樣,小土瓷碗雖不雪白細膩,卻也別有一番陶土鄉間的神韻。光滑古樸,捧在手裡摸着很是舒服。大石鍋在大青石上三足鼎立,還有個蓋子倒扣在一邊,就只等美味入腹來烹煮。
這已經是阿金做出的第八口大鍋。
前七口鍋都已經被燒炸得慘不忍睹,碎在一邊成了一堆亂石。
屢試屢敗的小黑興致卻出奇地好,當第七口鍋也在他打出的控制不當的黑火中毀屍碎裂後,在阿金用圓圓的眼睛安靜地斥責中,小黑自動移步到懸崖另一邊去,找了一堆金剛岩石頭來不斷地練習控火術。
小黑打出來的火術,燒燬一座山大約不費吹灰之力,但要他學會按鈴鐺的要求來給出大火小火燒水熱飯煮肉卻難如鐵杵磨針。
已經是第七日了,懸崖下小黑練習的地方已經被燒得一片漆黑,鈴鐺把小黑趕去另一邊練習,自己饒有興致地在黑崖上面用白雪續靈絨的花粉畫了一幅冥夜尋梅圖。一片漆黑的冥界,半片破聳的城牆上,一樹寒梅絢麗綻放,白色的梅花點點,在虯勁的老枝上朵朵嬌妍,如點亮冥夜的星星。
阿金對鈴鐺這門畫技極是嚮往,目不轉睛地學習臨摹。
“這是以前的小王爺教我的,小王爺一手畫技纔是了得啊。”
鈴鐺無限悵惘地在一塊石頭上坐下,腳懸在懸崖邊亂動着。這一轉眼都過去了這麼多年。那些王府裡的勾心鬥角,富貴錦繡,欺負凌辱都如夢一樣漸漸遙遠消散。
“小王爺爲什麼失蹤了?”
小黑一邊打了一串子火苗一邊問。
“王爺娶了續王妃,續王妃懷了自己的孩子臨盆後得了產後風,剛剛好王爺又外出領兵,太夫人突然病重,一家子亂成一團,小王爺便在這個時候失蹤了。”
鈴鐺將一塊石頭丟下懸崖,半天也聽不到落地的聲響,輕落落地笑了笑:“人世間其實很無趣的啊,爲了權勢利益,什麼都可以拿來算計和拋棄的呀。我那會兒雖然成了個打掃馬廄的雜役,卻還是好盼望小王爺回來啊。小王爺那麼善良那麼多才和氣的主子,對我們這些下人從來都親切溫存,我每次刷馬洗馬掃馬糞的時候都祈求着,哪怕我掃一輩子馬糞都沒有關係,沒有人救我出去也沒有關係,只要小王爺能平安回來,我做什麼都可以的。我每天凌晨都在馬廄的西北角悄悄地跪一個時辰爲小王爺祈福,我記得以前和小王爺一起去寶安寺裡,聽大師說過,誠心祈願就是點心燈,即使不在菩薩面前 ,菩薩也能聽到,若點滿999盞,就會靈驗的。只是沒有想到才點了988盞的時候,我也被活活地打死掉了。那會兒真是又怕又恨啊,爲什麼不讓我點完呢?”
“我這也算是死不瞑目吧?”
鈴鐺轉頭問。
阿金和小黑全站在她旁邊,默默看着她,沒回答她。
鈴鐺感覺臉上有些涼,用手一抹,竟然在山風中滿臉都是淚。
“好久沒哭過了呢,做了一千多年的兔子,都不記得原來人傷心了是會哭的,原來哭起來眼睛酸酸澀澀的。”
鈴鐺從山懸上站起來,迎着風張開手,猛然回頭向小黑一笑:“小黑接住我啊!”
說着縱身一跳,如一團粉雲直往懸崖下墜去。
小黑髮出怪叫聲,急急如黑箭一樣衝下去,半空中化成大鶴,將鈴鐺接在背上,從懸崖下一飛沖天,直上雲霄。
鈴鐺清脆的笑聲自空中傳來,散落在山谷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