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教工作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簡單,首先要進行招生工作,要到附近的各個村裡進行宣傳教育,講述學習的重要性,山路難走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在農村,男孩子是家裡重要的勞力,送孩子上學可能就意味着家裡飯少了的同時還多了一張嘴吃飯,所以許多家長並不願意將孩子送到學校裡去。劉玉棟帶領着三個新來的老師背上乾糧和水,頂着大太陽在山裡的村子裡挨家挨戶的勸說,最終招來了十六個一年級新生,爲了說服有些家長,劉老師答應只要家裡有事允許學生照顧家裡。就這樣,加上之前的三十五個學生再減去即將畢業的六個學生,算下來一共是四十五個學生。劉玉棟對這個結果已經感到相當滿意了!
在四個老師的共同商議下,決定將六個年級分爲大中小班,即小班是一二年級,中班是三四年級,五六年級則是大班,艾美麗教語文,俞紫萱教英語,李志遠教拿手的數學,而劉玉棟擔任校長和炊事員的工作。
耀國家和生男家是兩隔壁,開學前夕,他們家分別迎來了兩位重要的客人,一位是艾美麗,一位是俞紫萱,李志遠住在村東頭的二狗家。蟠龍希望小學在村的最西頭,每天李志遠需要走上十五分鐘的路到生男和耀國家喊上艾美麗和俞紫萱上課,李志遠有時會像變戲法一樣變出三顆瑞士糖,一人一個,將糖交到俞紫萱手上的時候,他會怪模怪樣的眨幾下眼睛,俞紫萱和艾美麗都覺得這樣很好笑,而李志遠覺得自己這樣很可愛。
艾美麗從來就是知道李志遠喜歡俞紫萱的,上小學,初中,高中,調皮的李志遠喜歡欺負女孩子,可他從來沒有欺負過俞紫萱,他說他只要看見俞紫萱朝他走來,他就滿手是汗,緊張的不得了。如今,看着兩個人嬉鬧,她也挺喜歡這種氣氛的,可總是感覺自己與這種氛圍格格不入,俞紫萱說她總是以都君言的未亡人自居,所以心情過於沉重。
開學在即,孩子們陸陸續續的都來報到了,但有一個孩子眼見着天都快黑了還沒見人影,劉玉棟和其餘三個人不禁開始擔憂起來,會不會是路上遇到了危險之類的,山裡可不比大城市,處處暗藏危險,或是家裡人又反悔了,不讓孩子上學了?各種想法都在劉玉棟腦海裡浮現,最終爲孩子安全着想,劉玉棟決定帶上李志遠,趁着快要落山的太陽的餘光沿路找找那個孩子。
那個孩子叫做李富貴,他家離學校有十里山路,算是住的比較遠的,山路不好走,單趟路也需要將近三個小時的時間。所以,當劉玉棟和李志遠緊趕慢趕的到了李富貴的家裡,天已黑透。令他們開心的是李富貴沒有在上學的路上走失,而是在家好好地帶着,可爲什麼他不去上學呢?
從李富貴父母和藹的態度上能看出來,他們非常尊敬劉玉棟,一口一個劉老師的叫着,端茶倒水積極異常,看樣子他們不像是阻止孩子上學的人!
“李富貴呢?”劉玉棟用土話問李富貴的父親李大貴。
“在屋裡呆了一天了!好說歹說就是不願意上學!說上學沒意思!”李大貴抽着旱菸道。
李志遠因爲聽不懂青海土話,所以就只能乾巴巴的坐在木椅上等着,環顧四周,令他驚訝是,李富貴家的廳裡竟然擺着一個佛龕,裡面供奉着一尊他叫不上名字的佛像,香爐裡是滿滿的香灰,香灰上插着的三炷香應該是剛剛在他們來之前才點上的,據他所知,三柱香分別代表着戒、定、慧三無漏學;也表示供養佛、法、僧常住三寶,香的嫋嫋氤氳繚繞於客廳內外,加之古樸的木質結構的房屋經過多年風吹雨淋後那種特殊的滄桑,一時間李志遠感覺自己身在寺廟中,而非學生的家裡。
“你把富貴叫過來,我跟他說幾句!”
劉玉棟接過李大貴的煙槍抽了兩口,嗆得他咳嗽外加眼淚嘩嘩,就這還開心的說舒坦。
李富貴從裡屋出來的時候,滿臉的不情願,他低着腦袋不敢看專門爲他而來的兩位老師,他就站在李大貴旁邊不說話。
“富貴,劉老師想跟你談談!”李大貴說道。
“爸,我說過我不去就是不去!”李富貴看着他爸說,山裡孩子的倔勁兒和野勁兒從這一句話裡就聽出來了。
“富貴,你爲什麼不想去學校?”劉玉棟看着李富貴說道。
李富貴低着頭站在原地,腳上的小動作不斷,腳尖踢着地面,就這麼不停的踢着,也不搭理劉玉棟。
“富貴,劉老師跟你說話,你放尊重點!”李大貴略帶不悅的語氣說道。
李富貴擡起頭看着劉玉棟,眼睛裡顯現着孩子獨有的天真的光芒,他說:“劉老師,上學能賺錢嗎?”
劉玉棟愣了一下,他沒想到現代社會的物質獨尊的這股風這麼快就吹到了大山裡,山裡孩子的樸實純淨似乎也被這些污穢之氣侵蝕着。
就打李大貴想拿煙槍照着李富貴頭上敲的時候,劉玉棟用手擋了一下銅質的煙槍,他轉而笑了笑說道:“爲什麼將錢看着這麼重要!”
李富貴看了一眼李大貴笑了,接着說道:“我爸說錢可以使我們的生活過的好一些!”
“混小子,我是不是也說過學習更重要的話!”李大貴氣不打一出來,今天早上一早就讓他去上學,死活就是不去,李富貴三代單傳,家裡的老人護的緊,打不成,罵不成,所以沒去學校也就由着他了,最後這沒去學校的原因竟然賴到自己頭上了,他能不生氣嗎?
“爸,我見那些上過學的娃現在不也在幹農活嗎?上了那麼多年學,也沒見撈着一分錢,身子還單薄的可以!”李富貴頂嘴道。
劉玉棟不相信這話是從一個七歲的孩子嘴裡說出來的,他喝了一口地道的酥油茶後說道:“你說的沒錯,不少孩子上了幾年學後又回到家裡務農了,可也有後來在北京上大學的,你們村裡的李富強不就是一個典型例子嗎?他是我帶過的學生!”
“你富強哥你可能都忘了,你一歲的時候,他還來看過你!後來他把他爸媽接到大城市裡生活去了!”李大貴抖了抖煙槍裡的菸灰,然後又添了些菸葉用火柴點着,用嘴巴嘬了嘬。
“不去就是不去,上學還要每天跑那麼遠的路,能有幾個賺錢的?”李富貴堅定的說道。
在李富貴的村裡,上一年級的就只有他一個,所以根本就沒有什麼上學的動力,劉玉棟想了想,然後說:“你們村裡的李雲鵬,知道嗎?”
李富貴點了點頭說:“知道!”
“他現在上三年級,每天都是一個人上學,你如果也去的話,他就有伴了!”劉玉棟用了引誘術!
李富貴眼裡閃過一道光,但隨即而逝
“可是,他好像不喜歡跟我玩!總說要學習、要學習的!”李富貴有些激動。
李志遠忽然想起了自己小時候和小夥伴們玩耍時那種不滿足,到了晚上八九點的時候,孩子們一點一點的都散了,回家了,他就一個人在沙坑裡玩啊玩,父母強拉硬拽的結果只能是適得其反,他會採取多種手段對付家長的權威,在沙坑裡打滾,或是在爺爺奶奶面前裝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而他總是最終的勝利者,到了十一點的時候,人已累癱,一閉眼就躺在了爸媽或者爺奶的臂窩裡睡着了。所以,對於李富貴的不滿,李志遠表示深深的理解。
“你能聽懂我說的普通話嗎?”李志遠試探性的問李富貴。
其實,從李富貴踏進客廳的第一時間,他就注意到了劉玉棟身邊的大哥哥,這個哥哥給他的感覺就是和山裡人不一樣,首先皮膚細嫩,頭髮很短,面帶微笑,穿着非常鮮豔的藍色衣服,他腳上的鞋子感覺也非常結實。
李富貴點了點,用稍有些生硬的普通話答道:“能!”
李志遠一陣欣喜,他原以爲山裡人少有幾個會說普通話的,沒想到這孩子也能說普通話。
“富貴!你知道,每個人在每一階段都有應該做的事情,比如你爸爸,”李志遠看了一眼李大貴笑了笑說,“比如,你爸爸他在三十歲的時候的任務就是努力工作,撫養你長大,再比如,你在六歲之前的工作就是好好地玩兒,但到了7歲,你就必須開始學習,這是你這個階段應該做的!懂嗎?”
李富貴很喜歡聽李志遠說話,李志遠的嗓音很好聽,也很溫柔。
“可,學習沒意思!好幾個上過學的人都這麼說!”李富貴害羞的說道。
“學習就跟玩一樣,你到了學校,我教你怎麼玩轉學習,憑你的悟性,沒問題的!”李志遠打包票道。
“那……好吧!我明天上學去!”李富貴羞答答的說道。
李大貴笑着點了點頭,用普通話說:“剛開始,我也沒問他的意見就給他報了名,他就產生了牴觸心理,今天,我費了多少勁兒也沒說動這個小子,你們老師還是厲害啊,幾句話就說通了!”
李志遠沒想到李大貴也會說普通話,而且說得很流利,他笑了笑說:“我挺喜歡這小子的,以後他就是我徒弟了!在我這支教的一年裡,我會好好教他的,你放心!”
爲了讓俞紫萱和艾美麗放心,他們打了電話,報了戰果。
鑑於天色已晚,晚上山路不好走,又有野獸出沒,李志遠和劉玉棟留在李大貴家裡過了一夜,睡覺的時候,劉玉棟聊起了李大貴家裡的過去,他說李大貴的爺爺是有名的小李土司,後來被軍閥迫害,逃到了山裡。所以,李大貴的家給人的印象就是很不一樣的感覺,常年供奉着佛像,吃穿都比真正的山裡人要講究一些,對於先生也就是老師也非常的尊重。
第二天,天剛矇矇亮,兩個人就帶上李富貴向學校進發,今天是開學的第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