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節團的船隊浩浩蕩蕩自珠江駛入南海。
上面的大宋龍旗,遮天蔽日。
作爲官方使節團,此番出海,各類準備自然齊全。
在航行上,有經驗豐富的水手、嚮導。
在後勤補給上,有各季衣物禦寒,食物有各類醃肉、醃菜、茶葉補充所需營養。
在武器裝備上,更有大量火槍火炮,彈藥儲備極其充沛,滅幾個中東的小國家沒什麼太大的問題。
一百餘艘各式船隻,呈現三角錐形鋪開。
最前面的是鐵甲艦開路,左右兩翼以珠江水軍爲策應,中間則是被護送着的使節團船隻。
整個隊形如果有熟悉軍事的將領細看的話,就會發現這根本不是防禦陣型。
而是攻擊型陣!
大宋海軍武德充沛,即便是保護着使節團出使,也從來都不會想着防禦,而是消滅一切見到的敵人!
宋時中西方航行已經十分暢通,線路可供多種選擇。
他們沿着廣州海岸線,以平均每小時6公里的時速往西南方向穩步航行,沿途海岸線島嶼,都修建燈塔照明指引。
這也就是因爲要保護使節團,所以放慢了速度。
不然在順風的情況下,全速全進可以達到時速6節,也就是每小時10公里的速度。
像明朝鄭和下西洋能每天維持100-130海里的速度航行,相當於每天能走200公里,時速超過每小時8公里。
而大宋的船隊招募的全是有豐富經驗的水手、嚮導,能夠熟練地掌握太平洋西岸和整個印度洋上的信風規律和海流形態,並能充分加以利用。
因此航行自然也是一帆風順。
三月暮春,天氣晴朗,南海萬里無雲,一夜過去,到第二天下午,他們就到了後世陽江市南面的海陵島海域,行程約160海里。
海運的最大特點就是可以日夜兼程,晚上的時候,如果天上無雲,月明星亮,可以通過星象航行。
但如果天上烏雲太多,視野受阻,則能夠依靠指南針,放慢速度行駛。
如此二十四小時行船,便能做到毫不停歇。
南海不管是對於靖海軍,還是珠江水軍,亦或者招募到的船員水手們,都像是自家後花園一樣。
船隊幾乎沒有任何阻礙,熟門熟路地走着。
反倒是使節團的一百餘人,以及從廣州調遣的兩千火槍士兵跟外人一般,前兩天還充滿新鮮感,在船板上四處張望,看看風景。
之後就變得枯燥起來,該看小說看小說,下棋的下棋,打牌的打牌,過着無聊的海洋生活。
還算好的一點是如今大宋娛樂文化已經相對豐富,雖然沒有電腦手機wifi,但各類小說,棋牌風靡,偶爾還能抓點海魚,緩解一下這種枯燥乏味的日子。
到第三天下午,他們就過了後世茂名,抵達了徐聞縣。
一般海運商人在這裡會走兩條線,一條是穿過瓊州海峽,先去越朝江南府,在那裡交易越南特產,然後再沿着海岸線南下去佔婆。
另外一條則是直接南下,繞海南島半圈,從海口到三亞,接着繼續往南,到達佔婆首都毗闍耶。
譚文學他們並不需要去越朝。
因爲朝廷分出去的諸多使節團各有目標,各行其道,互不干擾。
晚些時候朝廷會另派一支隊伍,往西南走陸路去大理、越朝、蒲甘、哈利奔猜、吳哥、勃固、阿拉於、西那、波羅等國家。
這些地方就是後世我國雲南、緬甸、老撾、泰國、柬埔寨、越南、孟加拉國等地。
裡面有一些內陸國,出使中東的使節團走海運的話根本不順路。
因此使節團直接選了第二條,第一站便是佔婆。
很快第四日晚上,他們又走了一百餘海里,花了四天半的時間,總行程達到了800多公里,從廣州出發,日行約180公里左右,到達了朱崖州,也就是三亞。
這裡就是如今大宋疆域的最南端了,雖然靖海軍在麻逸島和蒲羅中也就是菲律賓與新加坡都有軍事基地,但那畢竟不是漢人領土。
等將來要成爲漢土,也需要大量移民才行,因此可以說,從海南島南下之後,他們就正式到了海外。
佔婆國的首都叫做毗闍耶,爲後世越南太平省,距離三亞約四百公里,正常情況下,從廣州出發,到佔婆國首都毗闍耶,所需6-7天即可。
使節團這邊也依舊非常順利。
一路雖然有大風,卻是東南風,爲船隻提供源源不斷的動力,沒有下雨,天氣也十分晴朗,夜晚的時候能見度很高。
因而船隊在三亞並沒有停靠,繞過海南島後,徑直向着毗闍耶駛去。
但到了第五日,異變發生。
清晨時分,譚文學等人就被一陣嗚嗚嗚的號角聲音吵醒。
船艙內頓時一片慌亂,使節團的諸多官員們紛紛從被窩裡鑽出來,麻溜地穿上衣服,紛紛跑到了甲板上。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
“爲什麼有號角的聲音,是遇到海盜了嗎?”
“快去看看。”
官員們四處眺望掃視,就看到船隊依舊保持着穩定的航行,周圍船帆飄蕩,似乎什麼都沒有。
甚至陣型都沒有太大的變化。
唯獨南面左翼有一艘海鶻攻擊艦忽然改變航道,向着西南方向駛去。
“怎麼了這是?”
譚文學一頭霧水,不明白爲什麼會有號角傳出。
這次航行他與章有爲是主官。
不過大宋目前在漸漸剝離文官主導戰事的權力。
因此除了大規模軍團作戰,往往由范仲淹、張亢這樣的進士文官率領以外,普通的戰爭,甚至是規模較小的滅國戰爭,都已經不讓文官插手。
比如狄青打西域的時候就沒有派文官過去,全程由狄青主導。孫友同、李燾等使者,也僅僅只是發揮一些出使作用而已。
所以這次譚文學他們出使西方,在行船時期並沒有指揮權,只有上岸與外國交涉時,纔有外交的權力。
而軍事主導則由靖海軍指揮使王世寧負責。
唯一的例外則是到了出使的國家,結果遇到戰事,他們就能夠與王世寧商議,是開打還是通過外交手段交涉。
“郎中,是海盜。”
主艦上自然是有士兵護衛的。
由靖海軍的一名都頭負責,他站在船舷邊用望遠鏡觀看着遠方,然後向譚文學他們報告道:“南面出現了海盜船,不過已經被驅逐了。”
“海盜?”
譚文學也從旁邊士兵那要了一副望遠鏡,向着西南方看去,果然看到了他們的海鶻攻擊艦正在追逐着一個黑點。
只是那個黑點實在是太渺小了,哪怕是在視野極好的海上高處用望遠鏡看,也看得不太清楚。
以他們手中的望遠鏡倍數來看,對方至少可能已經距離他們在三十公里以外。
“劉都頭。”
章有爲納悶道:“不是說靖海軍與廣州、瓊州水軍多次打擊海盜,令海盜近乎絕跡了嗎?”
“怎麼可能徹底絕跡呢?”
那劉都頭笑了笑道:“只是近海沒了,他們不敢來岸上作祟而已。”
“唔?”
章有爲微微皺眉,這與他聽說的可不一樣。
劉都頭解釋道:“郎中有所不知,南海太大了,縱使靖海軍擴充十倍,鐵甲艦百艘,都不可能時刻巡視南海,保證海上安全,何況海盜也不可能真就全部除盡。”
“這樣嗎?”
“是的,這商人一次出海便攜帶數十萬貫財物,自然引得盜匪覬覦,南海算是好的,在我們靖海軍沒有去蒲羅中之前,三佛齊、朱羅等地,可謂盜匪遍地,據聞大食那邊更是海匪不計其數,甚至很多商人自己就是盜匪,若是在海上遇到另外一支比自己弱小的商隊,他們就地劫掠也是常有的事情。”
“竟至如此?”
譚文學和章有爲都非常震驚,沒想到海上居然這麼亂。
“嗯。”
劉都頭點點頭道:“另外便是這海盜出則爲盜匪,入則爲漁民,周邊各國人皆有,我漢民也多爲盜匪者,廣東轉運司甚至懷疑他們背後有南海周邊一些國家在背後驅使,我等在海上雖無敵,可人家想跑還是簡單,實在難以殲殺。”
“原來是這般。”
二人恍然大悟,這才明白爲什麼到了海外之後會有海盜出現。
南海航線是當前世界上最繁華熱鬧的航線,連接了歐亞非三個大陸,任何一支遠洋船隊攜帶的貨物,少則價值數十萬貫,多則達百萬貫。
自古財帛動人心,有財富的地方自然就少不了劫掠。
因而只要這條航線存在,就不可能杜絕海盜,區別只是各個國家的打擊力度大小而已。
大宋海軍實力強大,所以能夠杜絕周邊海盜,但離岸的遠海海域就不好弄了。
一來周邊國家的海軍力量非常弱小。
像越朝、佔婆、室利佛逝等東南亞國家的海軍,不能說十分強悍吧,那也只能算是聊勝於無。
甚至一些海盜的背後乾脆就是這些國家在驅使。
比如南宋乾道四年就有記載,阿拉伯商人烏師點在途徑佔婆的時候被當地海盜將貨物洗劫一空。
後來佔婆國王闍耶因陀羅跋摩四世派遣使者向大宋朝貢,恰好烏師點也在泉州。
他發現佔婆進貢給大宋的貨物,居然全都是自己被搶走的貨物,於是向泉州市舶司舉報,牽扯出了一起國家搶劫商人的案子。
可見這些海盜背後勢力有多錯綜複雜。
二來那些海匪很多都是周邊國家的漁民,他們用的小舟船速很快,海軍追擊,隔着幾十公里人家就逃竄回國,然後立馬變身成爲漁民和村民。
面對這種情況,大宋海軍總不能上岸跑別的國家屠村吧。
所以就目前來說,靖海軍與廣州、廣西、福建等地水軍所能夠打擊到的,基本上也就只有近海海域的海盜。
特別是廣州廣西福建水軍成立,就在於防禦近海海岸,最多也就是在南海巡航護衛一下。
靖海軍是唯一能夠遠洋到遠海的艦隊,只是依靠他們這幾千人馬,哪怕戰鬥力強大,能消滅東南亞一些小國家,卻也拿遠海海盜沒什麼辦法。
“不過諸位也不用擔心。”
劉都頭笑道:“我大宋海軍強橫,那些海盜看到我大宋龍旗,向來都是望風而逃,這次他們也只是遠遠觀望,不敢靠近。”
“既然我們的海軍強盛,看到龍旗就跑,那爲何他們還敢過來窺探?”
譚文學發現了問題所在。
“郎中看那邊。”
劉都頭正要解釋,忽然注意到遠方出現了無數黑點,他先看了一眼,隨後指了指遠處。
譚文學納悶,又把手中的望遠鏡舉起來。
就看到遠處又出現了一支船隊,浩浩蕩蕩,在望遠鏡的觀測下,原本的小黑點愈發清晰,隱約見到,船上除了風帆以外,還有很多旗幟飄蕩。
“那是?”
譚文學驚訝不已,說道:“那是我們大宋自己的商隊?”
他看到船頭插滿了大宋龍旗。
“不是。”
劉都頭搖搖頭道:“那應該是大食過來的商人。”
大食商人的船上插着大宋龍旗?
“我明白了。”
譚文學不蠢,很快猜到原因:“是不是剛開始海盜看到大宋龍旗就馬上逃跑,所以那些商人紛紛效仿,都插上了龍旗以護平安。後來海盜們察覺到了這一點,即怕是我們的海軍,又怕是狐假虎威的商人,於是即便知道有危險,也得派船來窺視?”
“不錯。”
劉都頭點點頭:“雖然這樣做可能會被海盜看穿,可也總比以前那樣直接被海盜劫掠要好得多。何況海盜過來窺探,害怕被我們的海軍殲滅,大部隊就不敢過來,只派一兩艘船速快的小舟,即便看穿了他們是商旅,亦還得回去稟報,如此一來一回,耽誤不少時間,可能就讓商人們順利逃脫,或者拖延時間等到巡航的海軍出現,如此商人們的安全性也能得到保證。”
“這樣也是件好事,只是我記得國旗有使用規章法律。”
譚文學放下望遠鏡,不解問道:“他們是外國人,朝廷允許他們插上咱們大宋的旗幟?”
“肯定是不準的,不過前年政制院的新政令下達,說是隻要在大宋工商局註冊公司,在當地納稅就可以插大宋旗幟,獲得海軍保護,如果沒有註冊公司插上龍旗在海上狐假虎威,一旦被海軍抓住,那就得被罰死。”
劉都頭說道:“郎中也知道,朝廷素來重視商貿,這道政令下達之後,廣州工商局的商稅果然高了不少,有許多人在當地註冊,一時廣州府庫充盈。”
“是了,我想起來了,之前政制院確實有這樣的政令,原來是在這裡。”
譚文學看着遠方,遠方的船隊越來越近,上面果然都是大宋旗幟,在呼嘯的東南風中,顯得威武不已。
“如此,海上怕是遍地是龍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