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煦的陽光從後牆窟窿鑽進來,在凌亂的水泥地上投放出一個橢圓形的光影,給陰暗的雜物間帶來一線光明和溫暖。
王子喻蹲在窟窿邊探着腦袋往外看,只見牆外的土地上鞋印重疊交錯,鑿下的磚頭亂七八糟的堆在左邊,右邊有兩根菸頭。
通過現場勘察,這起入室盜竊案基本明瞭。
做案動機很單純,就是嘴饞。
做案時間,應該是凌晨一點至三點之間,這個時間段是夢鄉時分,一般不會查覺。
做案過程也簡單,小偷拿着工具,蹲在地上扣掉磚縫裡的水泥,再一點點把磚頭撬出來,然後隨意的把磚頭放在左邊,累了之後抽菸歇息,把菸頭扔在右邊,之後繼續挖磚頭,直到能鑽進去方纔罷手,最後用袋子把食材一掃而空,連根毛也沒留下。
王子喻做完案件推理後,站起來一擡頭,發現郭德財的笑容玩味,猜他大概知道小偷是誰,張口詢問,但郭德財只提供了一些人名。
當然,這也難不倒王子喻,使用排除法很快有了頭緒。
張軍,張良,劉老七,馮軍,齊二,王廣軍,首先排除王廣軍,派出所的輔警,斷然不會幹出這種下三爛的事。張軍,張良,接觸較多,人品也不錯,而劉老七和馮軍,家境條件不錯,基本不可能幹這種偷雞摸狗的勾當。
齊二,之前入室盜竊王老太1000塊錢,再次入室行竊時被王子喻當場擒獲,由於積極賠償王老太損失,獲取諒解,在看守所關押了30天,相信他經過回爐教育後應該不會重蹈覆轍。
史三,好吃懶做,家裡窮的叮噹響,小偷小摸可沒少幹,那是村裡有名的無賴,嫌疑最大的就是他,沒別人。
王子喻一邊分析一邊察顏觀色,發現郭德財一直帶着玩味的笑容,這傢伙心裡肯定有數,不說是想考驗我?還是想看我笑話?
“郭二叔,今天端午節所裡有維持治安的任務,需要人手,如果有線索或者懷疑對象,麻煩你說出來咱們共同研究,早解決早省心,要不然也沒心情過節啊,你說是不是。”王子喻笑吟吟的看着郭德財,見他沒反應,決定採用激將法,擡手一指後牆上的窟窿,“大過節的,後牆讓人鑿個窟窿,看着不鬧心嗎?傳出去好說不好聽啊!”
點到爲止,村裡人愛八卦,估計現在他家被盜的事早已傳開,案子破不了,丟人的可是他郭德財。
“嗯……這個。”郭德財眼珠轉了轉,眉頭微擰,看樣子好像有所顧慮,看着後牆上的窟窿,眼神中閃過一抹惱怒之色,咬了咬牙,終於說出了心中的嫌疑對象,“我覺得吧,史三家裡條件最差,他的嫌疑相對來說要大一些。”
“如果是史三,你敢辦他嗎?”郭德財大有深意的打量着王子喻,先入爲主,認爲他不敢抓史三,對他個人能力表示懷疑。
另外,郭德財這人小肚雞腸,對王子喻在郭四海婚禮上跟他犟嘴的事,一直耿耿於懷,找王子喻破案確實沒懷好意,就是想看老史家和老黃家打架,好看熱鬧。
郭德財既想看熱鬧,又想不受牽連,他患得患失,一直很矛盾,最後被王子喻一激,終於說出來。
一直不肯說,就因爲這?
老傢伙瞧不起誰呀!
“有何不敢?只要是他乾的,那必須辦他,您就把心放在肚子裡,絕對沒問題!”王子喻微微一笑,拍着胸脯保證。
“走,去他家看看。”既然史三有嫌疑,王子喻也沒細想郭德財是否別有用心,甩開大步向門外走去。
郭德財看着一馬當先的王子喻,嘴角上翹,露出一抹奸計得逞之色,這個傻缺,這下該有好戲看嘍,屁顛顛的跟在身後。
史三跟郭德財住一趟街,村東頭第一家和第二家分別是史二和史三家,都是三間小土房,沒有院牆,也沒有大門,在周邊高牆大院和新房的襯托下,顯得突兀扎眼。
離着老遠便看到史三家熱氣升騰,炊煙滾滾。
“哎喲,做啥好吃的呢,一進院就聞着香味了?”果不其然,一進院便聞到菜香,郭德財打頭陣,進屋後微笑的看着竈臺前的史三,隨後目光投向大鐵鍋,“我說這麼香,原來是韭菜炒雞蛋啊。”
“你吃了嗎,沒吃的話等會一起喝點。”史三直起腰來,一臉淡然之色,當他看見身穿制服的王子喻時,眼神中閃過一抹驚訝之色,隨即板起面容,目光陰沉的說道:“你嘎哈來了?”
“我嘎哈來,你不知道嗎?”王子喻雙手插兜大模大樣的走進屋,笑嘻嘻的看着史三,“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爲!”
“少來這一套,老子不歡迎你,趕緊滾蛋!”史三在王子喻手裡吃過幾次虧,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橫眉立目的舉着炒菜鏟子往外一指,幾根韭菜隨之甩飛,油腥飛濺,王子喻趕緊往旁邊閃躲。
他倆說話的功夫,郭德財在水缸邊發現了食材袋子,扒開袋口往裡一瞅,豬肉,豬腰子,羊下貨,韭菜,雞蛋,黃瓜,一樣不少,正是自家食材,頓時大喜過望,一臉驚喜的向王子喻點點頭,急不可待的拎起袋子往身上背。
“老話說的好,來者皆是客,伸手不打笑臉人,你這是待客之道嗎?”郭德財找到髒物,王子喻心中大定,忍不住調侃,也不知爲何,見到史三要是不損他幾句,心裡難受。
“這是我家,我說了算!”史三氣哼哼的說道,一股焦糊之味傳來,趕緊俯身把菜盛到盤子裡,拿鏟子一指王子喻,“別在這兒陰陽怪氣的,趕緊給我滾!”
“你不用這麼激動,今天過來也是受人之託。”王子喻一見郭德財在一邊笑眯眯看熱鬧,心裡來氣,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郭二叔家準備過節的食材丟了,讓我過來調查一下。”
“啥意思,你懷疑是我偷了你家的食材?”史三轉過身去,陰鷙的目光投向郭德財,語氣森然,“給我放下!”
“好!我……不是,是他。”噬人的目光令郭德財心裡一突,他不想得罪人,趕緊放下袋子,一邊陪着笑臉,一邊連連擺手,那個威風八面的村會計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臉諂媚之色。
其實,郭德財早打好了小算盤,希望倆人一言不和,大打出手,不管誰輸誰贏都能看熱鬧,最好引發兩家大戰,那多熱鬧,結果被計劃被打亂,不禁懊惱的瞪了王子喻一眼。
不過,史三不容質疑的語氣讓他很不舒服,什麼懷疑你?
明明就是你!雖然沒有人髒俱獲,但髒物在此,還想抵賴?
我怎麼這麼聽話?
讓放下就放下呢?
郭德財後悔不及,猛然看到王子喻嘲諷的笑容,想到自己堂堂的村會計,村裡響噹噹的人物,竟然被一個無賴嚇住,如何服衆?還是男人嗎?不禁氣血上涌,笑容一斂,“史三,你說你沒偷,那爲啥你家的食材跟我家的一模一樣,這是咋回事?”
“咋回事?那一樣的東西多了,難道都是你家的?”史三一撇嘴,神情不屑的回懟,右手食指點着郭德財和王子喻,“破案得講證據,沒有證據就是污衊,空口白牙,我可以告你們誹謗!”
呦呵!
他還要告誹謗!
理直氣壯,真他孃的不要臉!
郭德財臉都被氣綠了,嘴脣哆嗦着說不出不話來,面對這個臭無賴,一點辦法也沒有,求助的目光看向王子喻。
“你這鞋是多少碼的?”
“42碼,咋的,僅憑鞋碼就想認定是我?切!”
“你這鞋底的紋路,跟案發現場留下的一模一樣。”王子喻低頭盯着史三的腳印,黃膠鞋的紋路確實與現場留下的紋路一致。
“鞋一樣的多了去,村裡沒有一千也有幾百,能說明啥?”史三嘚瑟的抖着腿,樣子很囂張。
王子喻和郭德財對視一眼,都有些無奈,沒有確鑿的證據,還真拿他沒辦法。
郭德財有些意興闌珊,難道真要乘興而來,敗興而回?有些不甘心。王子喻眉頭微皺,也沒想出好辦法。
“哈哈哈,沒轍了吧。”眼見王子喻吃癟,史三心裡很得意,“知道是我又能咋地?還不是拿我沒辦法!”
“不怕告訴你們,就是我偷的,你們能咋地!”史三得意忘形,索性直接認了,揮了揮右手,“總共幾十塊錢的東西,頂多關我三五天!你們放心,得罪我的人,我都會記着,早晚有一天還回去!”
“黃三,你姐夫酒廠的玻璃還好吧。”
“郭老二,啥也不說了,你家……我熟!”
這傢伙不但承認,還赤果果的威脅!
實在是太囂張了!
正當王子喻一愁莫展之際,史三竟然大方承認是他所爲,有些驚訝,而郭德財氣的直咬後槽牙。
酒廠的玻璃是他砸的?王子喻心中暗想。
家裡的柴垛,不會是他點的吧?郭德財也在合計,這傢伙就是臭無賴,狗皮膏藥粘上沒好,氣憤的心情逐漸冷卻,爲了以後平安,還是算了吧。
“算了,回去吧。”郭德財拉着王子喻往外走,不打算追究了。
“別走啊,在這兒吃點唄。”史三笑嘻嘻的說着風涼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