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壯愈說愈興奮,道:“菩薩正因與寇仲的關係,得突厥另一可汗的支持,重返回紇,坐上俟斤之位。回紇在他管治下更爲興旺,最著名的一役,是在你們大唐貞觀初年,菩薩以五千精騎,在馬鬣山打敗突厥十萬騎兵,威震塞北。自此回紇與鄰國薛延陀,互爲脣齒,連手抗衡突厥汗國。由於菩薩與寇仲是兄弟,一直與貴國保持良好關係,正是回紇的鐵勒諸部,主動稱大唐天子李世民爲‘天可汗’,菩薩之子吐迷度,更親率鐵勒十二部的首領,到長安朝覲。李世民則任吐迷度爲瀚海都督。”
萬仞雨道:“你對回紇的認識,令我們汗顏。”
林壯道:“因爲先祖正是回紇人,後在祖父輩時移居高原,在那裡落葉歸根。”
風過庭問道:“回紇在哪裡?主事者何人?現時與我們關係如何?”
林壯道:“回紇就在龜茲之北,突騎施之東,突厥的西北,該區域絕大部分是山野,疆界並不清晰,隨國勢強弱不住變化。現在回紇之主是獨解支,仍與貴國保持良好關係,但由於突厥勢大,佔領了他們不少土地,不過回紇及其鐵勒諸部,仍是不可輕侮的力量。”
龍鷹問道:“回紇和鐵勒是怎麼樣的關係?”
林壯道:“回紇等於老大,鐵勒諸部則是十多個部落,惟老大馬首是瞻。當然!他們同源同族,只是姓氏不同。”
龍鷹笑道:“聽你一晚的話。勝過派探子去打聽十年。夜哩!我們回帳休息,明早再趕路。”
三天後,他們離開山區,抵達平原。林壯先派出偵騎,十人一組的搜索遠近,不但沒有發現,商旅也不見一人。際此秋盡冬來的時分,沒有人敢冒險登山。
不知不覺,離開長安快一年了。
龍鷹等先隨大隊往東走,到離於闐只一天馬程的地方,他們紮營休息,等待黑夜的來臨。
林壯派人四處放哨,再憑龍鷹的靈應,又或神鷹在高空的眼睛,即使來的是秘族戰士,也沒可能避過他們耳目。
林壯與他們到營地附近一座高坡上說密話。道:“今次軍上魁信受挫而返,且賠上大江聯整個顛覆我吐蕃的奸計,該是意興闌珊,黯然回國,就看默啜會否宰了他來泄憤,還是看在凝豔分上,饒他一命。加上他沒想過你們舍中土而取龜茲,所以沒有在這邊守候,是合理的。”
風過庭道:“我們最顧忌的秘族戰士。爲何直至今天,仍不見一個?”
萬仞雨道:“縱是初時算錯我們的路線,以爲我們經青海湖直赴高原,後來也知需要調整策略!”
龍鷹向林壯道:“軍上魁信和林布雅能在大小幽靈將我們截個正着。是否大出你意料之外?”
林壯點頭道:“可說造夢也沒想過,且是二萬多人,如此深入沙漠腹地,只要來場特大的沙暴。人馬傷亡過半,毫不稀奇。”
三人想起沙漠,餘悸未消。均感林壯沒有誇大。不論你有多少兵馬,比起浩瀚無涯的沙漠,仍是非常渺小,可被大漠一口吞噬。
龍鷹道:“我們早遇上秘人了!就像當日突厥大軍在秘人領路下,橫渡沙漠,潛入契丹境內,向契丹新城發動突襲。今次敵人能在庫姆塔格精準地攔截我們,亦因有秘人帶領,穿針引線。只是我們尚未有機會和他們短兵相接。秘人說不定正藏在軍上魁信的隊伍裡。”
萬仞雨倒抽一口涼氣道:“幸好我們鷹爺英明神武,不逃反進,在盡得地利下方突圍逃走,如果亡命的掉頭逃往沙漠,今天肯定不能活着回于闐。”
林壯感激的道:“全賴鷹爺,我林壯方能撿回小命,現在且立下大功,被王子提拔上我夢裡也未敢妄求的位置。”
龍鷹苦笑道:“各位兄弟不用拍我馬屁,要拍該拍雪兒的真正馬屁。若論在沙漠與秘人比拼腳力,我早輸個一塌糊塗,全賴雪兒發揮生命的力量,載我逃出沙漠,否則差點掉命。”
四人想起當時本有死無生的情況,均心叫僥倖。
萬仞雨看着西下的太陽,道:“橫豎尚有點時間,林壯大將可告訴我們突厥人附近,尚有哪些有戰鬥實力的民族呢?”
林壯道:“除突騎施和回紇外,尚有薛延陀和黠戛斯,其他則爲較小的民族,難有何作爲,適供依附其他強族之用。”
稍頓續道:“至於回紇,我還有些補充,就是回紇並不像它的強鄰,只可視之爲各同種族部落的大聯盟,部落平時各自爲政。回紇原是鐵勒一部,鐵勒還有僕固、同羅、拔野古等部落。回紇‘建國’後,盡得漠北鐵勒之地,在九姓鐵勒的基礎上,發展爲九姓回紇。九姓便是藥羅葛、胡咄葛、啒羅勿、貊歌息訖、阿勿嘀、葛薩、斛嗢素、藥勿葛、奚耶勿。近年突厥人勢大,九姓各自遷徙避禍,其中又以僕固爲回紇內最強大的部落,其俟斤歌濫拔延被貴國封爲右武衛大將軍,兼任金微都督。”
風過庭頭痛道:“漠北的情況原來如此複雜,在長安起行時,還以爲只有突厥和突騎施。看來回紇的實力,不在突騎施之下,否則早被突厥滅掉。”
龍鷹問道:“薛延陀又是甚麼傢伙?”
林壯道:“關於漠北諸族的事,大部分是從祖父傳下來的,加上我特別注意,不時向從北面回來者打聽有關消息,故比別人知多點。”
萬仞雨笑道:“你不是知多點,而是瞭如指掌,只是大堆名字,便非常欺人。”
林壯道:“至於薛延陀,本是鐵勒諸部最強的一部,但因多彌可汗暴虐無道,惹得回紇各姓部落羣起攻之,又被貴國派出李世績對其征伐,薛延陀大小諸部四散逃亡,再沒法凝聚力量,名存實亡。近年也沒出過能復興薛延陀的人物。”
天色轉暗,星辰嵌滿夜空。
林壯道:“黠戛斯原爲鐵勒諸部之一,由於地處極北,地理環境特殊,氣候嚴寒,大河流也半年冰結,發展出風格特異的國家,人人身材高大,赤發白臉綠睛,男少女多,勇武善戰,男的在手上刺花,女則在頸後,而不論男女,都掛耳環,非常易認。他們最出名是時有天降‘雨鐵’,黠戛斯人採得這種從天上降下來的異鐵,鑄成特別鋒利的武器,以高價賣給各部落的首領,其中幾把,更成爲塞外最有名的神兵奇器。不過突厥近年勢大,默啜強逼黠戛斯人,每年須向他進貢九件‘雨鐵神器’,令黠戛斯人非常不滿,當然是敢怒不敢言。大致來說,突厥人的西北,便只有突騎施、回紇和更北的黠戛斯,現時突騎施不住擴展,勢力往安西四鎮南探而來,以碎葉城爲大牙,弓月城爲小牙。突厥人與突騎施的爭霸戰,處於一觸即發的緊張情況。如非娑葛與大將忠節不和,娑葛恐早趁突厥人在東塞受挫,發動戰爭。”
龍鷹欣然道:“終搞清楚突厥人北面的情況,差不多哩!是我們離開的時候了。”
三人藏身在一片密林處,在暗黑裡默察遠近,看有沒有敵人暗跟在林壯等人的後方。密林位於崑崙山南麓,與于闐大綠洲接壤,是山區和草原的交會處,地形複雜多變。
萬仞雨斷言道:“今次我們真的撇掉了敵人,原因在敵人再沒法掌握我們下一個目的地。”
風過庭看着在高空盤旋的神鷹,問萬仞雨道:“當日你打聽到龜茲去的道路,問的是何方人士?”
萬仞雨道:“全是國老爲我安排的人,保證可守口如瓶。當時我已明白,只要不讓人曉得我們到哪裡去,便成功了一半。”
來到塞外西域,任三人武功蓋世,比起任何一方的敵人,仍是不成比例的勢孤力弱,如一直被人追着來揍,左一頓右一頓的,最後吃虧的肯定是他們。
大家都明白,關鍵處是神不知鬼不覺的到達龜茲,尋得荒原舞和花秀美,始能大有作爲。否則只是陷於自身難保之局。
龍鷹雙目發光的道:“既然連武承嗣也不知我們是要到龜茲去,當然沒有消息泄露之虞。我們就來個徹底的易容改裝,大搖大擺的通過捷道到龜茲去。”
萬仞雨泄氣道:“突厥人探子處處,還有虎視眈眈的秘人,我們只是騎馬而非騎駱駝招搖的穿過沙漠,又來歷不明,且是三個人,不惹人注意才奇怪。”
龍鷹道:“我們不是沿大小綠洲,一直朝北走嗎?騎馬有啥稀奇?”
萬仞雨哂道:“你這小子仍在造夢,而我是唯一清醒的人,那晚在波窩,你兩個去了風流快活之際,我則去請教曾到過綠色捷道的人。在春夏水旺之時,確如你所想的,一條寬十多至三十里的綠色走道,兩邊夾着黃沙,從南至北的穿過死亡之海,蔚爲奇觀。可是秋冬斷流時,河道消失,或許仍有斷斷續續的小綠洲,卻非那麼容易找到,很容易失之交臂。你們最好心中有個準備,在這行人止步的斷流時節,罕有人循此路線穿越沙漠,只比死亡之海其他地方好上些兒。”
龍鷹苦笑道:“豈非又要到沙漠冒險?比起塔克拉瑪干,其他沙漠只是小兒科。”(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