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北城之戰
一個陰惻惻的聲音,在夫羅什一夥中響起,慢條斯理的先“嘖嘖”兩聲,悠然道:“範哥兒是否喝多了兩杯呢?此事委實奇哉怪也,我們十多個兄弟到這裡是來參加野火會,忙裡偷閒,享受人生,你老哥卻忽然怨氣沖天的趕來,不但干擾大家盡歡的興頭,還口出狂言,左一句我們尊敬的小可汗和高帥,右一句寬公,聽得我們人人一頭霧水。識相的立即給大夥兒道歉賠罪,是非曲直,在場的每一個人可做見證,豈容你砌詞狡辯?”
在場者大部分人點頭同意,登時將龍鷹營造的如虹氣勢壓下去,對方這招是以陰柔克陽剛。
龍鷹毫不在乎的聳聳肩膊,先回頭向葵蜜展露一個燦爛的笑容,輕輕道:“隨我走三十步,會進入欣賞好戲的最佳位置。”
接着負手往前散步似的走過去。
說話者位於夫羅什後方,有點讀書人的氣質模樣,留着一撮山羊鬚,說話時雙目不注轉動,滿肚子壞水,卻是能言善辯之人。
羌赤和復真護着葵蜜,隨龍鷹來到野火會的外圍依言止步,現龍鷹單獨一人直走到篝火堆間的空處。
龍鷹旋轉一匝,目光掃過在場的衆突厥女郎,哈哈笑道:“話說得愈漂亮,可是當言行不符,適足顯其奸鄙。這位滿口仁義道德的仁兄,敢否舉起左手,任衣袖滑下來,讓在場的好漢、美人,欣賞閣下裝在小臂能發射淬毒鋼針的小玩意呢?”
全場愕然。
夫羅什一方的十六個人,人人色變。那書生的臉色最難看,不但因被揭破暗藏歹心,更因完全掌握不到龍鷹憑甚麼看破他。
龍鷹的確是“看破”他的陰謀手段,皆因初抵神都,與橫空牧野友好較量時,曾被人憑此種以機括髮射的毐針偷襲,故當見到此君說話時,左手的動作有點不自然,留神觀察下,做出判斷。
見那書生模樣者不敢揭開衣袖,以示清白,場內處處響着“嗡嗡”私語,既驚奇龍鷹似是無所不知的能耐,也對夫羅什一方的謊話連篇和不夠光明磊落生出鄙視。
龍鷹面向分上下三排坐着的夫羅什等人現出笑容,好整以暇的道:“老子本不想以蠢材來呼喚爾等,可是卻再找不到更貼切的稱謂,只看你們坐的位置,便知你們是嚴陣以待,否則兩個七罈級的高手崔凌和蛟騰,怎會恰巧坐在小羅的右邊?當然是奉小高之命,保護脆弱的小羅。呵!大家勿要因小羅左旁的小子生口生面,以爲他是平凡之輩,事實上他纔是他們裡的頭號高手,走的是深藏不露的路子,詐敵、惑敵,然後克敵,一不小心,肯定連老子也會着他的道兒。好笑呵好笑!”
包括夫羅什一方在內,沒有人想過可從他們坐的位置,揭穿他們早心懷不軌的玄虛,既驚訝又佩服,登時托起龍鷹首輪說話的真實性,不要說敢幹涉,就連起鬨亦不敢。
場內鴉雀無聲。
夫羅什狠狠道:“我們愛怎麼樣坐就怎麼樣坐,哪由得你來說我們?”
龍鷹笑嘻嘻道:“老子還以爲你忽然啞了,怎知仍能口吐人言?哈!小羅你也抓起衣袖給大家看看,如何?”夫羅什立即語塞。
夫羅什左邊那年輕高手發言了,正是此人,於南城外與立於湖畔的龍鷹對視。沉聲道:“聯內嚴禁私鬥,仁兄卻到來挑釁惹事,究竟有何居心?”
龍鷹又旋身一匝,向四方打恭作揖,神態滑稽,仰天哈哈笑道:“這叫‘做賊的喊捉賊’,小羅強將我兄弟復真有贖身之約的心上人翠翠姑娘帶到這裡來,又喂她服下春藥,只可以狼心狗肺形容之,我的兄弟則是英雄救美,善惡之別,清楚分明。私鬥也好,公斗也罷,今晚你們十六個蠢人,沒有一人能置身事外。他奶奶的,各位仁兄、仁姐,請聽小弟幾句忠告,小弟一動手,包保這批蠢材暈頭轉向,不辨東西,也不知會將毒針射到哪裡去,最怕是誤傷無辜。哈!大家是聰明人,該曉得怎麼辦吧!還有,若仍與他們坐成一堆,勿怪老子當你們是他們的同黨。”
他的話,如長江大河,滔滔不絕,說服力強大,且有種輕鬆寫意的味道,比之疾言厲色的說出來,更令人願意聽從。
坐在夫羅什那面山坡的人,紛紛起立離開,往篝火圈的另一邊移動,包括坐在他們中間的三個漂亮突厥女郎,只餘翠翠一人,沒法離開夫羅什的魔爪。
形勢劇改。
山坡上只餘下夫羅什一夥十六個人和翠翠,與坡腳處火堆間的龍鷹成對峙之勢,壁壘分明,其他近四百青年男女,全聚在另一邊,個個既緊張又興奮,等候好戲開鑼,看龍鷹的手底是否如他的嘴子般硬。
龍鷹兩手負後,柔聲道:“翠翠姑娘,是回家的時候哩!”
翠翠雙目現出掙扎的神色,卻給夫羅什摟着她肩頭的大手製得難以動彈。
夫羅什“呸”的一聲道:“翠翠愛跟着我,想要人便上來搶吧!”
復真怒喝道:“跟着你?你敢讓她說話嗎?”
龍鷹打手勢阻止復真說下去,道:“小羅你真懂老子心意。”
“砰!”
驀地火屑爆濺,激起漫空火點,其中一堆篝火的七、八根已燒得通紅的柴炭,如箭矢般往坡上的十六個人投去。
沒有人明白,爲何龍鷹只是輕輕一踢,火器竟像由七、八個人以弓射箭般,精準至令人難以置信。
其中三枚“火器”,目標是夫羅什左右兩旁的三大高手。
就在火器仍在襲敵途上,龍鷹以彈射奇技,身體與草坡的斜度平衡,離地尺許的貼地朝上方敵人筆直射去。人未至,雙手分別劈出隔空掌,直擊正從坡上彈起來迎戰的敵人。
夫羅什十六個人,個個曉得龍鷹隨時動手,早蓄勢以待,只沒想到他竟沒因翠翠而有絲毫顧忌,發動火攻。幾是全體從斜坡彈起,發出勁氣好將燃燒着的火炭來個凌空擊落,解去眼前之災,再迎戰龍鷹。
首當其衝的兩個人,位於前排的正中處,正要運勁拍下迎面射至的火器,龍鷹的魔勁卻後發先至,撲胸直撞,此兩人乃四壇級好手,雖是措手不及,仍能臨時變招,改爲硬檔龍鷹威勢驚人的隔空掌勁。
“砰!砰!”兩聲,到勁氣交鋒,兩人方知龍鷹的魔勁古怪至極,隱含側撞的狂猛力度,慘哼兩聲,被帶得分往兩邊踉蹌跌去,撞着左右同夥的肩頭,四人同時立足不穩。
着火的柴枝暢通無阻的在兩人左跌右僕下露出的空檔穿過,直投往第二排忽然須面對火器攻擊的兩個人。
牽一髮動全身,何況多人受到影響,嚴謹的陣勢立告陣不成陣,本該威脅力不大的火器攻擊,立時威力劇增,令敵人應接不暇。
“砰!砰!砰!砰!”
每根燃燒着的火柴,莫不隱含魔勁,且角度巧妙,直射彎入,將十六個敵人全籠罩在攻擊內,只餘翠翠一人仍坐在草坡上。
如論整體實力,只那神秘高手和兩個七罈級人物,足有與龍鷹狠拚一場的力量,加上其他人的配合,龍鷹肯定吃不完兜着走。但如論謀略戰術,魔種的機變百出,能人之所不能,這些人實在差遠了,空有壓倒性的優勢,卻是有力難使,無從發揮應有的戰力。
火屑黑煙四濺,情況混亂至極時,龍鷹穿入敵方腹地,施展近身撲擊之術,向四周仍在手忙腳亂應付火器的敵人發動疾如迅雷激電的狂攻。
爲了營造己方是迫於無奈下應付挑釁的受害者形像,夫羅什一方雖有三人在袖內暗藏歹毒暗器,卻沒有攜帶利器,他們大多擅長某種兵器,拳腳功夫始終非是其強項,遇上有兵器和沒兵器絲毫不減殺傷力的龍鷹,立即大吃眼前虧。
慘叫痛哼連聲裡,五個敵人不是頹然倒地,就是給龍鷹的腳踢身碰,弄得往四外拋飛,硬撞在己方同夥處,混亂如漣漪般擴展。
龍鷹亦中了對方兩拳一腳,但力度不足,加上龍鷹有魔勁護體,又避過要害,這次攻擊只像在爲他搔癢。
下一刻,他已突破對方的第二排,殺至翠翠前方。
夫羅什怎想得到龍鷹來得這麼快,駭然下舉臂發射毐針,射向他心窩。
崔凌和蛟騰不愧七罈級高手,身手了得,臨危不亂,一個從側揮掌疾劈龍鷹頸項,另一從左外檔搶往龍鷹後方,來記側踢,腳尖直錐向龍鷹背心處,如給他踢屮,腳尖含的真勁,會將龍鷹的脊骨硬生生踢斷。
夫羅什左邊的神秘高手更是不凡,一個旋身,已欺到龍鷹右側,右手成鳥啄,叮向龍鷹脆弱的耳鼓穴,下面則一腳直踢,取的是龍鷹的右足踝,攻勢凌厲有效,如龍鷹只顧避針,肯定立斃當場。
“叮!”
沒人看得清楚龍鷹肉眼難察的手法,只知他揚手彈指,毐針立即改向往神秘高手射去,他還隨針側移,不單避過崔凌和蛟騰有如燃眉之急的殺着,還一邊以肩頭向爲避毒針駭然閃躲的神秘高手胸口撞去,一邊臨別秋波的一腳側踢往移前準備攻擊他的夫羅什下陰必救之地。
敵我雙方以快打快,形成戰圈內的小圈子!一時間其他人無從插手。
羌赤、復真、葵蜜和數百旁觀者,人人看得目瞪口呆,呼吸屏止。龍鷹以一人之力,硬撼對方十多人,卻絲毫沒有被圍毆之感,還似他愛教訓誰便教訓誰,主動全操於他掌握內,精采紛呈。
“砰”的一聲,歷史二度重演,夫羅什一掌下封,硬擋龍鷹勁度十足的一腳,哪吃得住魔勁,立即往後拋跌,那壞鬼書生剛要偷進戰圈,好施放毐針,被夫羅什撞個正着,慘嚎一聲,與夫羅什一起倒跌,狼狽不堪。
十六個人裡,已有六人暫時失去戰鬥力,且或跪或躺,成爲障礙。
勁氣交擊聲連串響起,龍鷹如影附形的追着那神秘高手展開長江大河般的攻擊,逼得對方且戰且退,此子確是一等一的強手,雖被龍鷹殺得汗流浹背,左支右絀,仍能保住小命,可是在兩、三下呼吸間,硬擋龍鷹十多招強攻,已告內腑受創,鮮血不住從眼、耳、口、鼻滲出,形如厲鬼。
此時崔凌和蛟騰方及時殺至,正要和神秘高手對龍鷹來個前後夾攻,其他人亦圍攏過來,進入攻擊位置。龍鷹眼看辛苦營造出來的大好形勢,將盡付東流,遂大喝一聲,神秘高手已給他盪開雙拳,一腳撐在小腹處,噴血拋飛。
龍鷹一個旋身,切入崔凌和蛟騰中間,一點不理招呼到身上的拳掌,只求擊中敵人。
“砰!”神秘高手重重掉在草坡上,還往下滾去,肯定弄出了人命。
激戰雖是方興未艾,但已接近尾聲。
龍鷹硬挨兩人三拳、兩掌,只是避開要穴,又以卸勁令對方沒有擊實,吐出小口鮮血,兩人卻給他重創,打着轉噴血失控的踉蹌跌墜。
整個打鬥的過程,最困難的是要幹掉那神秘高手,此人非是等閒之罙,乃秘族著名高手,像採花盜般受不住美女、財富的引誘,叛族投向小可汗。秘女留下的原因之一,便是要清理門戶,她之所以在湖裡現身,正是找尋殺此子的機會,故央龍鷹爲她完成此責,並盡告龍鷹有關此人的虛實深淺、破綻和弱點,以及剋制他武功的手段。籍着一枝毐針,龍鷹將劣勢扭轉,還了秘女的心願。
龍鷹亦受了不輕的內傷,再沒有硬撼的本錢,改採遊擊的方法,踏着從“天下第一刀”萬仞雨處領悟出來的步法,不住移形換位,仿如滑不溜手的泥鰍魚,鬼魅般在敵人間閃動,所過之處,這批三、四壇級的好手紛紛中招倒地,片晌後已沒人能爬起來。
“砰!”
龍鷹一拳轟出,剛跳起來的夫羅什慌忙雙掌齊出封格,一聲慘呼,朝後拋飛,再次變做滾坡葫蘆,且是直滾上坡頂。
龍鷹移至翠翠身旁,將她扶起,微笑道:“沒事哩!”
龍鷹昂然舉步進入左帥壘,把門的衛士認得他,不敢阻攔。際此子時即至的夜深時分,主街不見行人,愛夜遊的該全到了南城去,在高起的壘牆襯托下,格外肅冷清寂。
抵達中央的大廣場,龍鷹停在宅舍燈火映照不到的暗黑裡,夜空星羅棋佈,壯麗迷人。龍鷹生出有點弄不清楚身在何處的陌生感覺。喝道:“高奇湛,有種的就和本人來一場生死決戰。”
他沒有開氣揚聲,但自然而然就遠傳到壘城內每一個角落。
仰望夜空,靜心等待。
他想着高原上看到的星空,想起美修娜芙和他們的骨肉,幸好已有到高原去的計劃,否則思念會折磨得他很慘。對他們母子的愛,照亮了一切。
雖然不聞足音,但他已感應到高奇湛在背後朝他走過來。龍鷹緩緩轉身,看着氣度懾人的高奇湛在十步許外立定。
高奇湛沉着冷靜,一派高手風範,雙目閃閃生輝的打量龍鷹,從容道:“範兄拿手的是什麼兵器?噢!我是多此一問,拿刀來。”
龍鷹心中暗贊,現在橫看豎瞧,高奇湛仍沒有一絲卑鄙之徒的味道,嘆道:“高帥該明白小弟是因何事而來,我範輕舟是有仇必報的人,且不把生死放在心上。哈!有外號你叫的哩!玩命正是小弟的本家業。”
高奇湛陪他嘆一口氣,雙目射出帶點感觸的無奈神情,淡淡道:“今晚惹怒範兄的全是高某的人,高某自須負起全責,但有一事必須說明,我對範兄是一見便心中歡喜,今晚之事亦非由我策劃設計,但範兄來向我討回公道,也非找錯對象。”
龍鷹哂道:“以高帥的身份地位,怎能如此推卸?不過高帥肯一個人來會我,確是英雄了得,小弟心中佩服。”
一人如飛奔至,赫然是天龐,將一把精鋼大刀,雙手奉上。高奇湛冷然道:“不論情況如何,絕不準有人插手,此爲軍令。”
天龐一聲領命,往來處退走。
龍鷹握着連鞘鋼刀,目光投往高奇湛佩在腰間的長劍,道:“高帥準備好了嗎?”
高奇湛仰天長笑,立時氣勢陡增,顧盼生威,喝道:“請範兄賜教!”鋼刀離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