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句比宋之問說的更抵死,登時惹起鬨堂大笑,顯見大部分人站在與龍鷹對立一方,當然不看好他,且不會怕他報復尋仇,因爲在他們眼中,此時的龍鷹與死人沒多大分別。
今次龍鷹的反應出乎所有人料外,別頭過去盯着說話的大漢道:“原來是褚兄,如果龍某十招之內,令那假和尚長棍脫手,褚兄便代主子輸我十兩黃金,反之龍某賠你十兩。”說罷露出雪白牙齒,現出個陽光燦爛般的笑容。教人感到他不但臨敵從容,更是完全不把即將到來的決戰放在心上。
全場爲之譁然。
褚元天不愧高手,神色不變,啞然笑道:“假設龍兄不幸被人撕作八塊,教褚某向何人追討欠賬?”
今次再沒人敢發笑附和,因曉得龍鷹大不簡單。
褚元天改稱“龍兄”,而自稱“褚某”,擺出江湖事江湖決的姿態。
來俊臣很想出頭爲龍鷹背起賭金,只恨他一開口,立即得罪魏王武承嗣,會令他現在的處境更不堪,終不敢說話。
龍鷹明白他的苦衷,毫無怪責之心。此事本很易解決,只要他立即掏出十兩黃金,擲之於枱,眼前難題迎刃而解。只恨不要說黃金,他拿不出一個子兒來。
倏地一個故意壓得低沉的聲音在靠窗角落處一桌傳來道:“賭注可由本人負責,不過龍兄贏錢後,須分一半給我。”
食堂內一陣騷動。不住有人站起來或探首觀望,看是何方神聖竟敢公然開罪出名記恨的武承嗣,到見“他”坐在狄仁傑身旁,雖仍不知是誰,均清楚必是大有來頭之輩。而聽他語意,對龍鷹顯然信心十足。
龍鷹一眼瞥去,心中劇震。認得是改穿男裝便服又戴着帽子的靜齋仙子端木菱。她果然來了。
再沒有其他人敢答口。狄仁傑桌子的人開口說話,立告壁壘分明,變成武承嗣爲首和以狄仁傑爲首的兩大政治集團。通過龍鷹以另一種形式較量。試問誰敢插手?即使張氏兄弟一方亦不願隨便開罪任何一方。
武曌登基後,隨之而來就是皇儲人選的問題,現時被封爲太子的李旦。誰都知道是武曌一時之計,純屬過渡性人物。
武承嗣爲切身利益全力支持武曌,大舉誅戮李唐宗室,一向自視爲武氏天下的當然繼承人,只是遭以狄仁傑爲首的重臣大將激烈反對,令武曌不得不以大局爲重,暫時擱置。
狄仁傑等屬意的是李顯,一來他曾當過短暫的皇帝,更因居長,擁有儲君的合法地位。而現時朝廷的鬥爭。正是環繞帝位的繼承權展開。
褚元天旁一個謀士型的中年書生好整以暇道:“張某也想學鷹爺般問閣下一句,說話者何人,夠不夠資格代國老發言,事後能否拿出十兩黃金來。”
來俊臣向龍鷹道:“是武承嗣的頭號謀臣鳳閣舍人張嘉福。”
雖被提到封號,狄仁傑仍含笑不語。
作男裝打扮的端木菱從容道:“有金子和沒金子有什麼分別呢?在下從來不賭。只因這場擺明只贏不賠,方來湊興。”
衆皆譁然,一時間議論紛紛。
一個雄壯悅耳的聲音忽然響起,將所有喧吵全壓下去,哂道:“張嘉福枉你自負才智,能坐在國老座旁者。豈是等閒之輩,只是她的眼力,便不只值十兩黃金,我敢以性命擔保,她是這裡除龍兄外肯定可擊殺薛懷義的另一人。若仍要嘮嘮叨叨,有本事就來拿萬某人這筆金子。”…。
說話者正是被譽爲當今之世第一用刀高手的萬仞雨,他從懷內掏出重甸甸的革囊,放在桌上。當然裡面裝什麼沒人曉得,但看他說話時睥睨天下的氣概,即使張嘉福都不敢着他倒兩黃金出來看看。
一時鴉雀無聲。
萬仞雨發言,整個情況徹底倒轉過來,武承嗣一方的人全給鎮着。他擺明清楚狄仁傑身旁來歷不明者是誰。最令人震駭是萬仞雨乃聞名全國的高手,薛懷義雖是威鎮一方,比起他仍是欠點斤兩。只因誰都不願開罪武曌,故難以出手教訓薛懷義。而他對龍鷹和那人如此推崇備至,誰還有質疑的資格分量。
端木菱忽然道:“敢問龍兄,薛懷義尚有多久抵達此處?”
衆人聽得大感錯愕,這種事如何猜估?
龍鷹哈哈一笑,道:“來自天上的垂詢,本凡人只好獻醜,三息之內,我們可聽到他的蹄聲。”
語聲方落,微僅可察的蹄聲自遠而近,瞬轉清晰。
龍鷹大喝道:“假和尚薛懷義,給老子滾上樓來!”
第十三章決戰皇城(上)
踏入八方館第三重樓的薛懷義,仿如從陰曹地府闖到人間的奪命煞神,左手收在背後,重鐵棍從他身後探出尺許長的一截。這位武曌硬捧出來的白馬寺住持體格魁梧,容顏粗獷,垂在右旁的手比普通人大上一倍,脖子粗壯如牛,顯示他過人的體魄,灰色僧衣,雙目兇芒閃閃,當他目注龍鷹,旁觀者竟有他的目光足可射碎敵手的錯覺。
此時所有人包括來俊臣全退往兩旁,屏息靜觀,形成一股籠罩整個食館戰場的龐大壓迫力。
全場最輕鬆的是龍鷹,他仍大模大樣的坐在椅子裡,雙手捧湯喝個不亦樂乎,一滴不剩後放下湯碗,似乎終於發覺對手的存在,現出燦爛帶點懶意的笑容,一雙眼睛明亮起來,不過那種芒採是內斂的,似是眼神之下又暗藏異芒,令他的眼神變得愈發深邃,有種懾人魂魄的魔異力量。
薛懷義的僧袍忽然無風自揚,霍霍作響,顯示他提聚功力,可在任何一刻發動,且必是雷霆萬鈞之勢,直至敵手落敗身亡。
除龍鷹坐的大圓桌外,兩人間隔着另三張圓桌,佈滿杯盤碗碟和吃剩的飯菜,皆因沒時間收拾。
對龍鷹擺明不放他在眼內的態度,令薛懷義恨不得喝其血噬其肉,不過他終是經驗豐富的高手,知龍鷹故意惹怒他,但知道歸知道,以他的身分地位,如不立即出手,其他人會認爲他膽怯。
龍鷹攤開雙手,笑道:“喝完湯哩!還不動手!”
薛懷義一字一字緩緩道:“你要死還不容易嗎?”。
說到最後一字,他龐大的軀體彈上離他最近的桌面,足尖一點,下一步已跨往第二張桌面去,靈活輕巧如狸如貓,且有縮地成寸的視覺效果,只是這種驚人的身法,足使人明白他爲何橫行多年,殺人無數,仍能屹立不倒。
再一步他迅如疾風地移到第三張桌面,不碰桌面任何碗碟,觸桌無聲,認位之準,教人歎爲觀止。
旁觀者有人忍不住喝彩,倍添其威勢。
際此短兵相接,大戰一觸即發的一刻,龍鷹仍有餘暇啞然笑道:“喝錯採哩!”
“呸!”
薛懷義狂喝一聲,平地起焦雷,另一剎那他凌空撲向龍鷹,變成雙手持棍,朝安坐的龍鷹照頭分中劈下去。…。
龍鷹雙手一掀,桌面連着杯盤碗碟罩頭蓋面的向對方迎去。
薛懷義一來被桌面掩遮視線,二來不想被飯菜濺到身上,使他大失體面,倏地從空中落回地面,鐵棍變招,從直劈改爲橫挑,用勁巧妙,桌面由直蓋過來變成側斜掉往他的左側,連帶擋開了隨桌而至的碗碟“暗器”。
叫好的聲音更多了,不用說全是站在他那條陣線的人。
龍鷹再次現身眼前,仍安坐椅上,笑道:“一招!”
除薛懷義外,每個人均明白龍鷹意之所指。
薛懷義差點給氣死,怒喝一聲,鐵棍二度迎頭劈往龍鷹,衆人看得直搖頭,龍鷹手無寸鐵,若要空手應付對方的內家橫練和鐵棍,與找死實在沒有分別。
眼看龍鷹給劈得爆頭慘死,且明明劈個正着,龍鷹竟連人帶椅後移逾尺,棍尖險險在他鼻尖前半尺許處落下。
薛懷義大吃一驚,他也看不清龍鷹移動的速度爲何竟比他的棍子快。鐵棍離龍鷹頭頂尚餘尺許距離,他肯定龍鷹仍在原位,豈知竟擊在空處,登時吃足用錯力度的苦頭。
“當!”
棍頭狠挫地面,木屑四濺。
旁觀者幾乎人人不敢相信眼睛。
薛懷義來不及變招,龍鷹終於發動,整個人彈起來,本作坐駕的椅子以雙手高舉半空,做出從高而下斜砸的姿態,可是此時離開薛懷義至少近丈距離,照看應沒法威脅對方。在旁觀者心中,縱使他砸中對方,以薛懷義的橫練功夫,該屬蜻蜓撼石柱,不可能造成任何傷害。
薛懷義拖棍後撤,同時借勢上挑,準備向龍鷹的下盤狂攻。豈知棍子升到腰際的高度,竟被龍鷹往下撐來的腳尖點個正着,雖點水般輕輕一觸,其似輕實重處令薛懷義頓感棍頭宛如被千斤大鐵錘重敲一記,不要說變招,多舉高半寸亦辦不到。
到棍子一輕,龍鷹另一腳尖點在棍子中段處,本無威脅力的椅子變成照頭照腦向氣得雙目噴火的薛懷義斜砸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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