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其他電影節只限記者或影評人提問不同,威尼斯電影節是允許所有購票觀衆向劇組提問的。這或許和威尼斯電影節的習俗有關,這畢竟是全球最古老的電影節,因此最初電影節是沒有什麼規則可言的,整個電影節只頒發最佳影片和最佳導演兩個獎項。至於怎麼頒發?由於當時連評審團都沒有組建,於是組委會就宣佈電影節期間票房最高的電影得到金獅獎,也就是最佳電影;而所有購票觀衆投票投票來決定銀獅獎,也就是最佳導演。
隨着後來電影節規則日漸完整,電影節各大獎項的頒發也就交由評審團來決定;甚至連點評電影的唯一輿論陣地——官方場刊也只刊登官方邀請的影評人。這些做法顯然得罪了那些堅持威尼斯電影節古老規則的觀衆,於是觀衆們自發組織了各種非官方獎項的評選。
前文提及的“買獎”其實有不少就是和這些民間獎項合作,畢竟他們在本地運營了那麼久,很多事情都做熟了。不過也不是所有的民間組織都這麼不堪,其中有一個叫“傳統威尼斯”的民間影評組織口碑還不錯。他們模仿最初的威尼斯電影節,只頒發最佳電影和最佳導演。電影由他們統計的最高票房電影獲得,而最佳導演則是由他們抽樣調查評出。而且他們堅持所有來威尼斯電影節的電影都能參加評選,而不僅僅是那20部“官方競賽單元”的電影。
首先讓觀衆們感興趣的是,林俊秀到底在這部電影裡參與了多大的程度。按照奧斯卡獎的標準,最佳影片是頒發給製片人的,但如何界定你是不是這部電影的製片人,那就是你在電影的整個流程裡參與的深度不能低於50%。儘管大家不會去妄自揣測林俊秀是不是藉助某些特殊勢力將自己的名號掛在製片人等位置上,但是大家還是想知道林俊秀參與的程度是如何,畢竟林俊秀的年紀實在是太年輕了。
林俊秀聽完這個問題之後,首先他表示了這個故事的歸屬權是他,並且他還展示了這部電影的原著小說及其日本媒體的相關報道。同時他也承認有助手幫他蒐集一些素材,但是這在創作上並不構成剽竊或抄襲等。大家聽完這個解釋,覺得故事的歸屬並沒有問題了,畢竟人家既是原著作者又是改編編劇,這都是可以查證。而在導演身份上,林俊秀展示了他的工作日誌和分鏡頭劇本。這兩樣是沒法作僞的,所以導演身份也不存在問題。至於製片人身份,林俊秀出示了出資證明以及前面提到的工作日誌之後,也得到了確認。
林俊秀終於知道爲啥好萊塢的導演都喜歡拍片的時候帶個紀錄片導演給自己側拍,他以前以爲這是導演爲了給自己以後的傳記片累積素材,同時也是給DVD或BD發行時製作花絮使用的。現在他才意識到,有側拍紀錄片記錄自己的製片前後,那就壓根不需要解釋啥了,直接給大家看片便是了。想到這,林俊秀決定下部作品就引入這個制度。
“林導演,我想知道的是,您在電影裡所展示的那些校園霸凌情節,它們在日本是真正發生的麼?”一個外國記者站起來提問道。
這個問題一提出來,幾個在場的日本記者臉色頓時不好看了。從某個程度來說,林俊秀電影裡所涉及的情節的確是日本的醜陋面之一呢。
林俊秀也知道這個記者來者不善,提到的問題裡也給自己埋下了不少坑。如果自己稍微回答不對的話,估計自己在日本的好感度就要敗光了。
林俊秀略微沉思了一會,然後回答道:“首先我希望大家明白一個問題,我的這部電影是一部虛構敘事作品,而不是一部紀錄片。因此,我片中的所有情節都是基於現實的合理再創作。其次,這些情節背後的原型都是真實的。而且基於電影的尺度和篇幅,我捨棄了很多素材。”
林俊秀用英語說到這裡的時候,現場頓時響起了驚歎聲。因爲在觀衆看來,林俊秀拍攝的情節就足夠殘忍了,結果林俊秀告訴他們還有更殘忍的。而在場的日本記者臉色唰地就慘白了,心想這個新聞可真的是夠勁爆了。
好在林俊秀又繼續補充道,“雖然我搜集的素材限於日本國內,但是我也閱讀了相關的一些資料。既有聯合國兒童基金會,也有各國民間針對兒童的慈善機構。我想說的是,校園霸凌這不是日本才面對的問題,歐洲也好、美國也罷,發生在校園角落陰暗面裡的故事都觸目驚心。如果我這部電影能讓你們有所感動的話,我希望你們多關注關注那些孩子。”
林俊秀的回答得到了現場的掌聲,連帶日本記者的臉色也好看了許多。
“林導演,我想知道的是,電影裡有些牀上鏡頭,你是如何拍攝的?”提問的人說出這個問題的時候,自己也笑了起來,連帶着現場也有人起鬨地大笑起來。“畢竟您是‘不允許’觀看這些鏡頭的,那麼你又該如何拍攝呢?不得不說,拍得很美好也很動人。”
“好吧,這的確是個有趣的問題。”林俊秀說的時候,自己也笑了起來。“這裡我要感謝我的副導演——近江由美子女士。這部分鏡頭是來自她的執導,也因爲她的原因而呈現出唯美的氛圍。其實我很擔心兩點,一方面認爲我們拍攝的不真實,依舊是用男女的關係去處理兩個男人的關係;另一方面我們擔心的會不會過於真實而讓大家忘了我們電影本來主旨。還好我們的近江副導演很好地平衡了這個問題,給我們呈現瞭如此完美的一段鏡頭。當然,也要感謝我們的兩位演員。對於非日本的演員來說,你們或許很難想象演出這樣一個鏡頭需要付出多大的代價。”
說到這裡,林俊秀的臉色變得嚴肅起來。“在拍攝這部電影之前,我在日本已經有兩部成功的商業電影,而且都取得了非常好的票房。按道理說,我不應該缺乏演員合作纔對。但是當我告訴他們需要拍攝同性親密鏡頭的時候,絕大部分日本的男演員都選擇了退縮,或是被他們的經紀公司警告而不得不退出。在日本,雖然同性戀有着很多年的歷史,甚至在一段時間裡還是半公開的流行文化。但是在近代日本,同性戀在日本社會是‘被遺忘的一羣人’。一旦你的同性戀身份被公開,那就意味着‘社會性死亡’。
即便我只是要求演員們用他們的專業素養來爲我表演和同性戀有關的戲,他們都要擔心社會的壓力。還好最後有三個年輕的演員沒有在乎別人的眼光,勇敢地接受了這份挑戰。但是,他們現在已經他們的勇敢付出了代價,那就是他們的演藝生涯暫時被中止了。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在場的媒體能多多報道他們,讓日本知道他們是多麼優秀和多麼勇敢的演員。他們的演藝生涯不能終止在我這部電影裡,他們還值得去拍攝更多優秀的作品,謝謝大家!”
林俊秀向媒體和影評人引薦三位主演的舉動得到了在場所有人的好感,同時他們也爲這三個演員所遭受的不公平而感到憤怒。一時間,大家的鏡頭紛紛對準了這三個還略顯靦腆的年輕演員,將他們的模樣記錄下來然後告訴全球的觀衆。
整個電影討論會一直持續到快深夜才結束,如果不是影院經理提醒大家的話,或許這個討論會都能持續到明天清晨。雖然大家戀戀不捨地離開,但是小石孝樹那邊卻接到了很多知名雜誌提出的專訪請求。同時也有不少報刊索要三個演員的相關資料,影評人也表示會在自己的專欄裡爲這個三個人發聲,要讓這三個勇敢而優秀的演員可以繼續在影壇奮鬥下去。
“估計明天報刊出街之後,關於我們的爭論會越來越多。”在返回酒店的路上,林俊秀對團隊成員們說道。“不過不要擔心,在娛樂圈裡,好消息和壞消息都是好消息,只有沒有消息纔是壞消息。只要我們的熱度炒上去了,那麼我們就有更大的機會接觸到獎項。”
不可否認,電影節發展到現在,哪怕是再追求藝術的威尼斯電影節也需要向商業和大衆妥協。如果林俊秀的電影足夠高的呼聲,那麼即便不給金獅獎和銀獅獎,但評審團大獎還是要給的。要不然這種遺珠之憾成就的是《午夜飛行》,但是踩下去的卻是威尼斯電影節的臉面。
“還有你們三個人不要着急,這次有了國際電影圈的關注,你們在日本的壓力也會緩解許多。不過你們不要辜負了大家的期待,演技方面還是需要多多磨鍊。”林俊秀又叮囑道。
次日,包括威尼斯電影節場官方場刊在內的各大報刊及電影節相關民間場刊都對林俊秀的《午夜飛行》進行了大規模的重點報道。比較嚴肅一點的報刊基本將報道的筆觸集中在林俊秀的鏡頭語言上,林俊秀那種利用人工干預色調的拍攝手法其實在歐洲是有點離經叛道。
因爲在歐洲傳統藝術電影裡,別說人工干預鏡頭色調了,哪怕是人工打光都是大忌諱。但是這些影評人卻承認他們在這種別具風格的色調後感受到了導演的主觀情緒,這讓大家在欣賞電影的時候很容易就被導演“帶着走”。大部分影評人認爲這是一種創新,值得研究和探討;但也有少數影評人認爲這在“投機取巧”,故意干預觀衆對電影的理解。
而一些社會類的報刊則將關注點放在了校園霸凌上,他們認爲這是未來教育圈的一個需要重點對待的問題。當然,比較八卦的雜誌就對準了林俊秀的年紀和片中的親密戲鏡頭。
“目前主流報刊對我們的評價都是積極的,得分也是目前所有電影的第一名。”東寶公司的人拿着分析報告,喜不自禁地說道。“已經有歐洲和美國的片商在接洽我們了。”
“不着急,等頒完獎之後再說。”林俊秀回答道。《午夜飛行》的版權和發行權都在秀製作手裡,東寶只是日本地區和亞洲地區的發行商,同時擁有這部電影的海外代理髮行資質,可最終的決定權卻在林俊秀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