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倒是不擔心滷好之後賣不出去,以她的估計,這些也就是半天的功夫。
果不其然,當天下午還在滷的時候,院子裡的人就已經聞着味兒找來,這家要稱點豬肝、那家要豬頭肉,還不等起鍋,連還沒滷的雞蛋都已經去了大半。
這還不過是一個院子裡的人!
楊建民這下算是知道他媽爲什麼有工作還想要擺攤了,這麼來錢的活,換他也願意呀,這才兩天,他媽就已經收入將近五百塊錢。
五百塊錢是多少?
他之前上班的時候,不吃不喝將近兩年的工資!
這個時候,他心裡其實已經說不出反對的話來,只是還有些擔心罷了,所以在進校門之前,他還是將給自家大哥寫的信寄了出去。
“建平,你說我們上大學還有用嗎?”
他們就是畢業,有了工作,一個月頂天算下來也就五六十,特殊崗位可能會有一百塊錢的收入,可這些在他們媽那裡,也不過一兩臺收音機的收入。
他下午幫他媽算賬,越算心裡越沒底,這小攤小販的怎麼就這麼來錢?
楊建平也沉默,但比起做生意,他還是更喜歡讀書,
“不管有用沒用,我們都先好好完成學業。”
這話對正在懷疑人生的楊建民一點作用都沒有,所以他又就這個問題,去問了李老師的愛人,也是他大學的老師。
不知道兩人談了什麼,楊建民總算是恢復了之前的自信,也重新將心思放回了學業上。
家裡的溫明花呢,送走孩子們上學之後,心裡想要將工作換出去的念頭越來越強烈。
不過她還是按捺住了,再苟苟,苟到明年,她可以大展拳腳的時候,再將工作換出去。
她這時候其實又有點嫌棄自己的年齡不夠大,要是再大個幾歲,哪怕是五十八,她也不用換工作,而是苟到退休呀。
可惜她今年夏天才滿四十八。
想到這裡,她又不由失笑,可真是,不過一年多的功夫,她不僅接受了自己中老年女人的身份,居然還嫌棄自己的年齡不夠大了!
收回發散的思緒,溫明花依舊將工作之餘的精力投入到改裝收音機和做滷味的事情上。
肉類的豬、雞和鴨,她做不到每天都有,但雞蛋和素菜比如花生米、蓮藕這些個東西還是不缺的。
於是,她就將雞蛋和素菜的比例增加,偶爾買到豬肝之類的了,就看誰的運氣好。
平時她也就是下午一下班就推着自行車去各大廠房門口兜售,幾乎是一到目的地,兩個木桶裡的滷味就會被哄搶一空。
也有人嫌棄雞蛋按個頭賣太貴,但也就是她猶豫的瞬間,溫明花這邊就已經出了十幾個甚至更多。
短短的半個月過去,溫明花到手就是七百多塊錢,這還只是她賣滷味的。
要是算上這半個月出手的收音機,加起來可有將近一千五百塊錢,這個數字,把溫明花自己都給驚着了。
要知道現在才七八年的四月,一千五百塊錢,幾乎是她之前跟楊根生大半輩子的積蓄。
除了掙來的一千多塊錢,溫明花覺得,她最大的收穫,還是終於學會了騎自行車。
連帶着滿妮,也能在她扶着車後座的狀態下騎上一段距離。 沒錯,滿妮見溫明花在學騎自行車,她也蠢蠢欲動,溫明花呢,也是個開明的媽媽,孩子想學,那就學吧。
於是,跟自行車一般高的滿妮也跟着學起來,不過她身高不夠,腿也短,只能在自行車的橫槓下面踩着半圈的騎。
而且她也不敢讓溫明花鬆手,臂力不夠,溫明花一鬆手,她捏着的自行車龍頭就偏移了平衡的位置,然後她就會跟着自行車摔倒在一團。
但她不怕摔跤,更不氣餒,一次不行就兩次,小半個月過去,她倒是敢在溫明花鬆手的狀態下騎得有模有樣。
等到又一個週末,楊建民三兄妹回來,看見的就是早早被溫明花騎車接回家的滿妮,在院子裡蹬着自行車迎接他們。
“……”
可真厲害,他們不在家,這母女倆的日子也過得太讓人羨慕了吧。
楊滿春對滿妮簡直是羨慕嫉妒恨:
“臭丫頭,今天晚上我跟媽睡一個被窩。”
滿妮瞪她,自行車直衝她去,嚇得楊滿春哇哇叫,她還高興得大笑,結果就是嘴裡一笑開,手上就沒了力,然後自行車撞上了劉三姐家的牆壁。
“……”
楊滿春這下真的被嚇到了,趕緊上前去扶起被自行車壓在下面的滿妮,心裡也有些哭笑不得。
她是故意那樣裝作嚇到逗滿妮的,誰知道她會摔跤呀?
溫明花看見了,但她也沒說什麼,只等楊滿春將滿妮扶起來後,纔將委屈得不行的滿妮拉到面前,二話不說就是兩巴掌拍到她屁股上。
滿妮先是愣了一下,畢竟這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被打屁股,還是兩輩子的第一次,尤其是見到溫明花嚴肅的表情,她連眼裡直打晃的眼淚都忘記往下掉。
但心裡卻是委屈的,明明她被楊滿春害得摔倒,她媽媽爲什麼要打她?
回過神時想也沒想地“哇”地哭出聲來,溫明花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就那樣看着滿妮大哭,她也不讓想要安慰滿妮的楊滿春上前:
“你也一邊反思去,想想自己哪裡錯了。”
滿妮畢竟不是真小孩,她聽着溫明花的語氣不對,正大哭的聲音一頓,接着就小聲抽噎了起來,也將自己剛剛做的事情回憶了一遍。
然後,她就知道,自己剛剛錯哪裡了。
她心虛地看了一眼溫明花,見她依舊面無表情,心裡也有些沒底,不過她還是慢慢上前,一手輕輕捏住溫明花的一根手指,一邊緩緩靠近她懷裡:
“媽媽,我錯了。”
聲音裡帶着濃濃的鼻音,小表情帶着濃濃的心虛,眼裡也帶着小心翼翼。
溫明花忍笑,只問她:
“錯哪兒了?”
滿妮癟了癟嘴,又吸了吸鼻子:
“騎車的時候,我不該衝着姐姐去。”
她得寸進尺,將整個人埋進溫明花懷裡:
“媽媽,我錯了,以後不會再犯了,你別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