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止視線在她臉上停了停,而後轉向她指尖下壓着的日記本,沒動。
黎茉勤嘴角動了動,收回了手:“我是不喜歡你,任何一個當母親的對曾經拋棄過自己女兒,害得她差點自殺的男人都不可能喜歡得起來,但是她非要嫁給你,甚至爲了你連我們都不要了,我也不可能再怎麼樣。我就是想要你好好看看,當年她因爲你過的是怎樣一種日子,但凡還有點良知的男人,看到一個女人曾爲了他那樣辛苦,都會懂得心疼和照顧她。”
秦止看了她一眼,視線慢慢移回了桌上的日記本,拿了起來,隨手翻了翻,而後又壓上,看向她:“我已經解釋過了,當年我沒有故意拋棄她們母女倆,我只是被困在國外回不來也聯繫不上沁沁。”
黎茉勤脣角隱隱帶着譏誚:“你聯繫不上她就不能通知其他人告訴她一聲?”
秦止神色未動,側頭看她:“這就要問許昭了,你不是很樂意讓他當你女婿嗎,怎麼不問問他情況?”
黎茉勤抿着脣沒再說話,也看不出來到底是信了還是沒信他。
秦止也沒在意,兀自拿起了日記本,隨手翻了翻,眼角瞥見寧沁帶着朵朵從廁所那邊出來,不緊不慢地把日記本塞回了公文包裡。
“怎麼了?”帶着朵朵回座位坐好,寧沁發現秦止和黎茉勤都各懷心事的樣子,轉向秦止問道。
秦止衝她微微一笑:“沒什麼。”
看朵朵急不可耐地去拿雞腿,轉眸看她:“手洗過了嗎?”
“洗了。”朵朵十指張開給秦止看,“你看,白白嫩嫩的。”
秦止不覺一笑:“有雞腿嫩嗎?”
“有。”朵朵馬上點頭,手肘撐着桌子要爬起來拿雞腿,整個人都快爬到餐桌上了,黎茉勤挑了隻大個地遞給她。
朵朵馬上很開心地接了過來,“謝謝外婆。”俏生生地道了聲謝,也抓起另一隻遞給黎茉勤,“外婆你也吃,好好吃的。”
黎茉勤連連點着頭接過,卻沒吃,只是看着朵朵,五味雜陳。
寧沁擡眸朝她看了眼,也不知道該說什麼,默默地吃着飯。
黎茉勤也沒說話,低頭吃着飯,卻有些食不知味,快吃完時才猶豫地看向寧沁,視線不時往朵朵身上瞥一眼,欲言又止。
寧沁看她:“有什麼話你直接說吧。”
黎茉勤有些侷促不安:“沁沁,我想,你以後能不能……能不能也常帶朵朵回家坐坐。”
“爲什麼?”寧沁放下筷子,側頭看她,“當初不是你們執意不肯要她的嗎,你們不是不喜歡她嗎,不是非得把她扔了讓我變成寧輕嗎,現在要她回去做什麼。”
寧沁語氣有些衝,黎茉勤臉色因她這一連串的反問有些蒼白,侷促不安,囁嚅着沒法反駁。
寧沁撇開了視線,心情很不好,臉色也好不起來,秦止在桌下的手輕握住了她的手,溫暖有力,掌心的溫度將她從稍稍失控的情緒里拉了回來,卻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黎茉勤。
朵朵明顯察覺到桌上的氣氛不太一樣,擡頭朝黎茉勤看看,再看看寧沁,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是擔心地皺着眉:“外婆,媽媽,你們怎麼了?”
秦止摸着她的頭:“乖,先吃飯。”
朵朵沒吃,擱下了雞腿,若有所思地看着大人:“你們怎麼了嘛,都不說話的。”
黎茉勤勉強擠出一個笑來:“我們在討論事情,朵朵乖,先吃雞腿。”
朵朵“哦”地應了聲,卻還是不時朝寧沁看看,再朝黎茉勤看看,也看不明白,整個人有些懵懵的。
寧沁深吸了口氣,轉開了視線。
“對不起。”低低地道了聲歉,語氣還是不太好。
黎茉勤也是尷尬,乾笑着道:“當年是媽糊塗。”
寧沁沒再說話,一直沉默着,直到一桌人都吃飽了,秦止買了單。
朵朵不理解大人間的是是非非,也沒有人會去刻意告訴她,是外婆在她小時候時不要她了,讓她別和黎茉勤親近之類的,單純的心思裡只是知道黎茉勤是媽媽的媽媽,是外婆,因此對外婆在心理上也有種親近感,分別時還有些依依不捨,拉着黎茉勤的手讓她以後多來她家裡玩,黎茉勤也就尷尬地虛應着,寧沁秦止不出聲,她也不敢真的過去。
朵朵不明白爸爸媽媽爲什麼不叫外婆一起,回去路上就好奇地問寧沁:“媽媽,爲什麼外婆從來不來我家玩啊,你看我們都和爸爸的媽媽住一塊兒,那爲什麼不和你的媽媽住一塊兒呢?”
寧沁垂眸看她,沉默了會兒:“朵朵很喜歡外婆嗎?”
朵朵認真地點着頭:“對啊,外婆是媽媽的媽媽嘛。”
寧沁沒再應,手掌一下一下地揉着她的頭髮不說話,有些出神。
朵朵看寧沁在想事情,也就沒出聲打擾她,安心窩在她懷裡,半路就睡了過去。
回到樓下時寧沁抱朵朵上樓,正要推開車門時秦止突然轉身拉住了她的手腕。
寧沁奇怪看他,秦止衝她露出一個笑:“別想太多,也別給自己太大壓力,如果你還是會因爲自己對他們態度而內疚難受,就試着放下過去,多去想想他們曾對你的好,看看還願不願意心無芥蒂地重新接納他們,如果你還是介意大於內疚,那就先什麼都別去想,順其自然就好。”
寧沁沉默了會兒:“我也想順其自然好了,可是每次看着他們內疚侷促的眼神就特別難受,想到他們都這麼大年紀了,說不定哪天就沒了,就怕到時會追悔莫及。”
“那就試着放下過去?”
寧沁看向他,遲疑着,沒辦法點頭,也沒辦法搖頭。
秦止傾身,給了她一個擁抱:“好了,先別想了。”
寧沁點點頭,抱着朵朵先上了樓。
秦止取出那本日記本,掃了眼,也先上了樓。
忙了一天有些累,秦止衝了個熱水澡便先睡過去了,第二天上班時,開過會後纔想起那個日記本,手頭上沒什麼要緊事,也就拿了起來,一頁一頁地翻看着。
寧輕的日記本里對寧沁的着墨並不算特別多,只是站在一個旁觀者的角度,隨意幾句話卻已很真實地將那一年寧沁的生活還原了出來。寧輕的日記和寧沁的日記結合,就是過去那一年裡完整的寧沁。
秦止第一次知道,原來寧沁在生下朵朵後有嚴重的產後抑鬱症,也第一次確信,當年的寧沁和寧輕是一起自殺的。
姐妹兩個人,如果當初有一個心態還是平和的,至少在一個人痛苦時,還有一個人能幫着開解,但當兩個都痛苦,兩個都被抑鬱症折磨時,痛苦也被放大成了雙倍,一念之差,失卻了清醒的那個人,後果已是萬劫不復。
秦止視線盯着日記本最後一頁,脣角緊抿着沒說話。
“咯咯……”,門外響起節奏的敲門聲,隨着聲音落下,寧沁熟悉的嗓音也已在門口響起,“看什麼呢,這麼入神。”
秦止擡頭看她,視線落在她臉上,眼神隱隱有些複雜,卻沒說話。
“怎麼了?”寧沁奇怪,走了過去。
秦止不着痕跡地合上了日記本,壓着放入了桌下。
“沒什麼。”他淡聲應着,將辦公椅轉了半個圈,看向她,“怎麼過來了?”
寧沁將手中的文件朝他晃了晃:“喏,給你送材料過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qaq~有種可以結局了的趕腳,但素好像許渣那邊不太能就這麼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