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是瘋子,我真的是瘋子,我真的是貨真價實的瘋子。

這是靖陽給我的評語。

笨蛋,人家心裡還愛着前女友,你幹嗎暗戀得這麼犧牲奉獻啊?

這是寧夏給我的評語。

暗戀嗎?我從沒想過這個問題,只是不忍心看他難過的樣子,就什麼傻事都做了。

我甚至不知道,原來我是喜歡他的。

今早回宿舍時,靖陽用一種很深思的眼神凝視我,然後用我從沒見過的認真表情說:“靜雨,我敢用人頭跟你賭,你愛上他了。”

這句話,重重敲擊到我心底深處。昨天晚上,我完全不記得自己看了什麼電影,依稀記得是搞笑片吧,很難笑的搞笑片,難笑到我偶爾轉過頭,可以在黑暗中看見他眼角閃動的淚光,雖然旁邊的人像瘋子一樣笑成一團。

我不記得到底看了幾部電影,看到最後記憶完全是空白的,直接睡死在電影院裡。

醒來的時候,頭是靠在他肩上,身上披着他的外套。

我本能地擡頭看他,他視線停留在放映中的電影,表情卻是恍惚的,彷彿思緒飄得很遠很遠……

我喊了他一聲,他看向我時,臉上又習慣性地掛上笑容。

“迷糊的女孩,你還真敢睡,不怕我對你怎樣嗎?”

會怎樣?坦白講,還真沒想過。

走出電影院,清晨溫度偏低,他又回過頭來牽我的手,“你呀,防心那麼低,實在需要有個人在身邊照顧你。”

心臟,快速地跳了一下。明知道他沒別的意思,就是剋制不住,偷瞄了他一眼。

我們去喝了點熱豆漿和蛋餅,又聊了一下,他知道我第一節有課,先載我回學校。

本來我要自己騎車回去的,但他說我一晚沒睡,不放心我自己騎車,堅持要送我。

那天上課,我完全不知道老頭子們又嘮叨了些什麼,從頭到尾昏昏欲睡,最後直接陣亡在桌上。

下午第一節課上完,我接到他的電話,他告訴我,他幫我把車騎回診所了,問我今天是不是要回診?“嗯,要啊……”

“你上課到幾點?我過去載你。”

我問他:“你幾點上班?”

“兩點半。”

“好,那你兩點在學校門口等我。”

電話一掛斷,我立刻往宿舍衝。

“喂喂喂,靜雨,課還沒上完耶,你要去哪裡?”

“我不上了!”

“哇,我們的好學生要逃課耶,奇蹟!”

懶得理她!

靖陽也在宿舍,她上課一向是有一節沒一節的,對成績也總是漫不經心。我一直都覺得,她在乎她的眉毛有沒有修好、妝有沒有化好,比會不會被當掉更重要。

見我忙進忙出,她問說:“你一晚沒睡,現在還要出去哦?”

“別吵啦,我在忙。”糟糕,有一點點黑眼圈耶。我對着鏡子皺眉,“靖陽,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把我的黑眼圈弄掉。”

她聳聳肩,拿出粉餅,“過來吧!”

她幫我上了點粉底遮醜,順便修了眉毛,畫上脣膏,“聽我一句勸,靜雨,男人不是這樣寵的。”

“哪、哪有啊!”

“如果沒有,那爲什麼不是他請假配合你,而要你逃課去遷就他?”

“他有問,是我沒告訴他,朋友幹嗎計較那麼多。”

“朋友?”她笑哼,在我聽來,竟覺有點諷刺,“真的只是這樣嗎?”

我不知道該怎麼響應,只好保持沉默。

“相信我,靜雨。你一定會後悔的,男人啊——爲他們付出太多,傷心的總是自己。”

一直以爲靖陽遊戲人間,今天突然驚覺,她背後或許有一段故事。她也曾經爲某個男人付出、傷心過嗎?

“啊!糟糕!”我看了下表,驚跳起來,“來不及了,我要先走嘍,拜!”

用跑百米的速度衝到校門口,他已經在那裡等了。

“嗨,一夜沒睡,今天早上還好吧?”他先向我打招呼。

“嗯……你應該問,會計老頭的眼睛還好吧?”

“怎麼說?”

“他瞪我瞪得眼睛快彈出眼眶了,因爲我不小心睡到流口水。”

他大笑,揉了揉我的頭髮,“你小心被當。”

“那你呢?早上回去之後,睡得好嗎?”

他頓了頓,“沒睡。閉上眼睛,卻有一種空洞得發慌的感覺,好不容易熬到中午,忍不住打電話給你。”

“那你中餐吃了沒?”

他搖頭,我立刻跳上摩托車後座:“走,我先陪你去吃飯。”

他回頭看了我一眼,輕輕笑了:“嗯。”

陪他吃完飯,再到診所看完腳傷回來,我昏昏沉沉了一天的腦袋瓜已經撐不住,直接倒牀就睡。

這期間,寧夏叫過我,但我實在太累了,連晚餐也沒吃。

半夜,不尋常的熱度,讓我難受到醒來,撐着痛得快要炸掉的頭,我出聲喊寧夏,以爲已經很大聲,音量卻輕得連自己都聽不清楚。

“寧夏……”我費力喊出聲,倒回牀鋪。

“靜雨,你怎麼了?”寧夏睡得跟死豬沒兩樣,反倒是靖陽機警地坐起身,爬到我這邊的牀鋪。

我不知道這麼晚了,她爲什麼還沒睡,只知道,我難受得快要死掉了。

“我……好像發燒了。”我小聲告訴她。

靖陽伸手摸了一下,“糟糕,真的很燙!”她當機立斷,下牀跑到另一邊搖醒寧夏,“起來!”

“幹嗎啦,半夜不睡你有毛病啊。”

“你纔有毛病。靜雨發燒了,我們帶她去看醫生。”

“那怎麼辦?三更半夜,到哪裡找人幫忙?”

“……”

斷斷續續的對話傳進腦海,我記得不是很清楚,只隱隱約約捕捉到一些聲音,還有“徐聖文”之類的……

等到我再一次恢復意識,人已經在醫院中,左手插着針管,點滴瓶已經空掉一半了,有隻手輕微地碰觸額頭、臉頰,我轉過頭去,牀邊的人居然是徐聖文。

他抽回手,給我一記微笑,“你醒了?再等一下,這瓶點滴打完就可以回去了。”

她們……怎麼會找他啊!

我張口,聲音有些啞:“昨晚,有驚動很多人嗎?”

“沒有,寧夏請宿舍管理員開門,我半夜三點接到靖陽的電話,都快被你嚇死了。”

“……對不起,麻煩你了。”

“幹嗎這樣說啊!等你好了,請我吃個飯就行啦。”

“好。”

“你不是健康寶寶嗎?一年到頭難得見你感冒一次,怎麼說生病就生病,還發燒到三十九度半。”徐聖文調整點滴瓶,順手幫我撥了下頭髮,我不大自在地避開,不習慣這種近似親暱的舉止。

其實,前天淋了雨,在外面陪李柏琛吹了幾個小時的冷風,後來又進冷氣超強的電影院泡了大半夜,隔天早上喉嚨就已經感覺到有些不舒服了,陪他吃飯時,我一直在強忍着昏眩感,不讓他察覺。

只是沒想到,最後驚擾到的,會是徐聖文。

打完點滴,他送我回學校,上車時主動把我的手拉到他腰上。“很不舒服的話,可以靠在我背上沒關係,不要掉下去了。”

我頭很昏,不得不靠着他,這一路上,我抱得……很彆扭。“靜雨——”

“嗯?”

“我很願意……照顧你的。”天剛亮,街道上沒什麼車,聲音聽得格外清楚。

“……”他——說什麼啊?

“寧夏說,心裡想什麼要趕快告訴你,否則,再晚就沒機會了。我不知道她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但是……你應該懂我的意思吧?”

“……”

“靜雨,你有沒有聽到?”

“……”

我希望我聽不懂,但是這麼明顯的涵義,我很難不懂。

他爲什麼突然跟我說這個?害我……說不上來的一陣內疚。

靖陽和寧夏一定也很清楚我爲什麼會生這突如其來的病,他卻被矇在鼓裡,半夜送我來掛急診,忙了一晚。如果這時候,我坦白告訴他,這病是爲另一個男人生的,他會不會火大地將我踢下車?

就在這一刻,我反而更加清楚地看清自己的心是懸掛在誰身上,否則,我不會陪他吹風、爲他生病,甚至徹夜陪伴失戀的他……

“靜雨、靜雨?”

徐聖文的呼喚,我無法響應。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緊閉着眼,在心底輕聲說。

“我很願意,照顧你的。”

我發現,徐聖文這句話,不是隨便說說而已。

天天一通電話噓寒問暖;我咳嗽,他準備一整盒的八仙果;生病胃口不好,他每天買來清粥小菜,不讓我吃那些油膩的菜色……我不只一次叫他別再這麼做,他卻總是笑笑地說:“你要快點好起來哦。”

室友還當着他的面開玩笑,說我會那麼快康復,他是幕後大功臣,要我快快以身相許來報大恩……

我不懂她們爲什麼要這樣起鬨,她們明明知道的……

徐聖文不忍心看我爲難,適時接口:“這樣就以身相許,靜雨沒那麼廉價啦!”

“喲,那就是無價之寶嘍!原來我們家靜雨在你心目中那麼珍貴啊?大情聖終於說出真心話了!”死張寧夏,你總有一天會死在你那張嘴上!

一向不擅辭令的徐聖文,三兩下就被調侃得耳根發熱。

“總不能這樣就算了吧?人家可是半夜接到電話,二話不說就狂奔過來接你去掛急診耶,如此大恩大德,起碼也要kiss一下,表達感激。”連靖陽也……

這兩個人今天是吃錯藥了嗎?

“對對對!kiss、kiss、kiss、kiss……”

我完全說不上一句話。快被她們搞瘋了……

“沒、沒有啦!她已經有說要請我吃飯了。”他再一次,出面替我解圍。

說實話,心裡有點小感動。

“是你自己要放棄的,以後就別後悔。”靖陽別有所指,轉身走開。

寧夏隨後也聳聳肩,上樓去K她的漫畫。

留下我和他,面面相覷,氣氛超尷尬。

“那個……你不要理她們,她們一向都這樣口沒遮攔,瘋起來沒節制。”

“不會。”他笑得溫柔,撐着下巴凝視我,“但吃飯可是真的,你不能賴。”

“不會啦!”要是連頓飯都不請人家吃,那未免太沒良心了。

“那你什麼時候有空?”

“嗯……明天好不好?明天下午我只有一節課。你呢?”

“整天都沒課。”

“好,那就這樣說定了,我們去吃好了,你三點來載我。”

“沒問題!”

隔天下午,我上完課,回宿舍洗澡,換了件衣服,正準備要出門,手機鈴聲響起來。寢室裡只有我用OKWAP的手機,我喜歡它的和絃鈴聲。

習慣性往牛仔褲後面的口袋摸,撲了個空——對不起,套句泛亞的廣告臺詞:“我手機仔是辦來搞亂。”十次有七次會忘記帶。

我看向書桌,拉開抽屜,一道身影撲了過來,搶先一步接起來:“去去去,時間快來不及了,你快去約你的會,殺風景的路人甲我會幫你打發。”

喂,你這樣講,電話另一頭的人聽到會怎麼想啊?

她還不只這樣對我說,更直接對電話那頭撂話:“沈靜雨小姐正要去會情郎,識相的不要來打擾,壞人姻緣會三代窮的。”

快被她打敗了!“張寧夏小姐,你太閒了哦?手機還我!”

“我是說真的!你——”

“張、寧、夏!”

“好啦、好啦,拿去!”

我哭笑不得,接過手機喂了一聲,另一端傳來低低的笑聲,“看來我這個電話打得不是時候。”

我呼吸一窒,心跳驀地加快:“沒、沒有啦,你不要聽我室友亂講,她這個人三三八八的。”

那句三三八八的代價,是一對火眼金睛往我身上掃射。

“你不是要去會情郎?”

“不是不是!只是學長而已,他幫了我一點忙,我答應要請他吃飯。”我不知道我在慌什麼,急着向他解釋,差點咬到舌頭。

“噢。我到附近找朋友,本來想說經過你學校,順道來看看你……”

“你現在在哪裡?”我急急忙忙打斷他。

“剛從朋友家裡出來,五分鐘可以到你學校,但是如果你不方便的話……”

“你等一下,我打個電話問他看看可不可以改期。”

“這樣不好吧?”

“沒關係啦,他就住這附近而已,要吃飯隨時都可以去。你等我一下哦!”

掛掉電話後,我改撥徐聖文的手機,才響一聲就被接起,他劈頭就問:“靜雨,你好了嗎?”

害我話卡在喉嚨裡,吐不出來。

“那個……學長……”

“怎麼了?”他聽出我話中吞吞吐吐的爲難,“有什麼問題你直說沒關係。”

“我、那個……就是……有個朋友來找我……”這種行爲,惡劣得連我都想砍死自己。

“這麼不巧啊……”他沉吟了下,“那沒關係,改天好了。”

我聽得出來,他其實很失望,卻不想讓我爲難。

“不過,還是麻煩你到校門口來一趟好嗎?”

“好,你等我五分鐘。”掛掉電話,寧夏一直瞪着我,用很不苟同的眼神。

“靜雨,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麼嗎?”

我很羞愧,低着頭答不出話來。

“你爲了一個抓不住心的男人,放棄一個全心全意對待你的人,這樣子值得嗎?”

“我不知道……”感覺的事情,沒有辦法這樣子比較的,只要聽到他的聲音,我的心本能地就會偏靠過去,我沒有辦法剋制自己奔向他。

“說實話,我比較希望你和徐聖文在一起,至少我肯定他不會讓你傷心。而那個男的,從認識他開始,你已經逃課、生病、欺騙宿舍管理員,現在連爽約都來了,爲了一個連對你抱持什麼心態都還搞不清楚的人,你付出的會不會太多了?”

“我只想……把握能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個機會。”真的!其他我沒想那麼多。

“你這個笨蛋。”她嘆了嘆氣,“既然你心裡已經做了決定,那就把你的心意告訴他吧,否則,你的付出就全都不值得了。”

“告……訴他?”想都沒想過!可以這樣嗎?我不確定,自己有這樣的勇氣。

“還有,那個姓徐的癡情呆子,你要是真的對他一點意思都沒有,要早點跟人家說清楚,不要讓他傻傻地懷抱希望,到時更傷心。”

還敢講!是誰先在那裡瞎起鬨的?害我想說都說不出口。

“我——會找機會跟他講清楚的。”

“你——唉,沒救了。”她搖頭走人,“總有一天,你會後悔的。”

這是第二次,有人對我說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