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後宮傳奇 第十二章 一石激起千層浪

元嘉八年春,宇朝的科考正式拉開帷幕,皇帝在朝中選派了八名特使去各地巡查,以防營私舞弊。一心想出宮瞭解民情的太子殿下也被派往南方,不過卻是微服私訪。皇帝讓他自己選隨從人員,另外安排了八名護衛,皇貴妃也不太放心他單獨出去,特意讓菁菁跟着他一起去。菁菁的武功雖不是很好,醫術確是不錯的,又是女孩子,更細緻一些。

明昊想了想,帶上了馮俊思和易建業兩個年輕人。馮俊思八面玲瓏,乃是上好的謀士之才,有他一路打點,於公於私都會少很多麻煩。易建業雖然年輕,然而出身名門,自幼熟讀兵書,心中也是有些丘壑的。他正愁報國無門,這也是給他一個表現的機會。當然還有一點,易建業是他的姐夫,又是嫡親的表兄,雖然母親與舅舅不合,但打斷骨肉連着筋,他身上也留着一半易氏的血脈,自家人總要給機會的。這麼多年來,父皇始終不肯給表哥機會,多半也是怕母妃不高興,另一方面也是想將表哥留給自己用吧!

去年的草原之戰,幾位領軍的將領都晉了一級,除了姜雲飛和鳳輕塵,其餘幾人都封了正二品的定國將軍。特別是錦鴻表哥,今年不過才三十歲,就已經做到了正二品,又身居要職,怎不讓人眼紅?如今朝廷正在裁軍,易氏首當其衝,大有江河日下之感,整個家族就只有易錦鴻一人聖眷隆重。舅舅雖然嘴上不說,心裡還是憂心的。

而明昊現在需要的正是收買人心。他心裡明白,父皇是想盡快退位帶母妃出宮逍遙,可是自己畢竟太年輕,未必能壓得住那些跟隨父皇一起打天下的老臣,所以父皇才讓他領兵去草原,又讓他去江南巡查科考,不就是希望他贏得更多的民望,發掘更多的人才收作心腹麼?父皇以前一直不冷不熱地將舅舅晾起來,不就是爲自己收復易氏鋪路麼?

姜雲飛雖然此次出戰只封了一個正三品的國威將軍,卻調到兵部受到重用,羨煞了一干同僚。但人家是駙馬,能力又的確出衆,衆人再妒忌也無話可說。

最詭異的是鳳輕塵,他原來是封的太子太保,可是一直都跟着永昭公主,這次得勝回朝皇帝依舊沒有封他實職,卻是所有將領中唯一封侯一個。皇上封他爲安樂侯,食邑兩千戶,還御賜侯府一座,目前正在修繕中。

雖然朝中議論紛紛,可鳳輕塵本人依舊如往常一般冷漠低調,只有明白內情的少數幾個人知道,這一切都是爲永昭公主出嫁做準備。今年永昭公主就十八歲了,再不嫁都成老姑娘了。

明昊想起姐姐,也忍不住感嘆,像姐姐那樣獨立而強勢的女子,一般的少年確實配不上她!死了一個赫利可汗,或許也只有鳳輕塵能降得住她。只是,他們心中真的就沒有隔閡麼?母妃、父皇、鳳輕塵和姐姐自己,他們真的能拋開一切,不管不顧朝中的議論麼?畢竟姐姐是鳳輕塵一手帶大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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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昊去了江南,明暉自然要幫着父親處理朝政,乾脆又搬回宮裡面住了,留下鳳輕塵依舊暫住在東宮。

閒來無事,鳳輕塵便打算去旺東郡探望林輕雲。輕塵早發現林師兄有問題了,可惜怎麼問他都不說。而且,他發現易錦鴻自前年年底就在找什麼人,他一直懷疑錦鴻是在幫師兄找人,師兄就是那個時候變得異常的。但師兄怎麼會跟一個女人有牽扯的?

路經阜陽城的時候,他看到很多人圍在城門裡看榜單,心裡疑惑是不是朝廷又有什麼新政策下來,所以牽着馬過去看一眼,卻不想是一張民間的重金懸賞榜單,求名醫求命的。

輕塵暗自搖頭,民間的求醫榜單竟然貼到城門口來了,估計此人非富即貴。他也沒有多想,進城找了一間酒樓用飯,打算等會兒要一個房間洗個澡換件衣服,然後打包一袋乾糧繼續上路。

輕塵爲人冷漠,不喜歡熱鬧,所以在二樓窗口找了一張桌子坐下,點了幾個小菜,便優雅地享受着這難得的美食。

這間酒樓生氣很好,底樓基本上都坐滿了人,二樓上入座也有六七成,好在夥計伶俐,上菜也還比較快。雖然他很認真地吃飯,絲毫不想聽人家廢話嘮叨,可畢竟功力太高,底樓的議論還是紛雜地傳進耳朵裡。

大家似乎都在議論本城徐大善人的公子爲妻兒求醫之事。

輕塵原本也沒怎麼在意,不過一戶有錢人家而已,賞金高,所以議論的人多。卻不想竟有人提起凌霄閣來,說徐公子請了凌霄閣的名醫給妻兒看病,誰知道人家看了病人的症狀竟然問徐公子是否是孩子的親爹,你說有這麼問話的麼?徐公子當然說是,沒想到人家二話沒說,轉身就走了……

聽到這裡,輕塵也感到奇怪,雖然說如今凌霄閣勢力大增,可也沒傲慢到這個地步吧?濟世救人一直是凌霄閣的宗旨啊!他仔細想了想,只想到一種可能性——難不成這位徐夫人是中毒?還是凌霄閣的獨門秘藥?所以凌霄閣弟子沒弄清楚狀況是不會解毒的。

雖然離開凌霄閣近二十年了,他還是決定去看看這位病人。怎麼說現在凌霄閣還在皇貴妃控制當中,絕不能出什麼差錯。

來到徐家,只見硃紅色的大門很氣派,旁邊兩尊石獅子很是威嚴,四名家丁守在門前,迎來送往。不進有揹着藥箱的大夫進去,只是進去的滿臉期待,出來的搖頭嘆氣。

輕塵手提寶劍緩緩走過去,幾名家丁仔細打量他,禮貌地問道:“請問公子找誰?”

輕塵微微皺眉,說:“聽說你們少夫人和小公子病得很蹊蹺,所以想去看看。”

幾名家丁看他牽着一匹健壯的黑馬,手提寶劍,怎麼看都不像個大夫,因而有些遲疑。“公子也懂醫術?”

輕塵自然不好說自己醫術不好,於是含糊地說:“我出身凌霄閣,路過此地。”說着,他舉起自己的寶劍,讓他們看那劍柄上凌霄閣的獨門記號。

幾個家丁雖然不清楚那劍柄上的花紋是什麼意思,但凌霄閣的藥鋪裡確實有這個記號,因而立即換上一副熱情的笑臉,將他請了進去。

來到後院,家丁去向管家稟報,輕塵暫時在客廳等候。他發現客廳裡還有兩名大夫,五十來歲的樣子,正是先前進來的那兩位。

過了約莫一柱香的時間,管家出來,眼含憂慮,臉上帶着幾分禮貌的笑意請他們進去。當然,輕塵的寶劍是不能帶進去,就暫時交給管家存放起來。

穿過幾道迴廊,經過一個小花園,管家將他們帶到一座名爲“風荷院”的精緻小院裡。走進去,他們首先看到了一個身材高挑,容貌儒雅,卻滿臉憂慮黯然的青年男子。管家介紹說,這就是我家公子。

徐公子名子悅,二十五六的樣子。他將三人一起帶進內室,讓他們先看看搖籃裡的孩子。

那是一個約莫半歲左右的嬰孩兒,很是瘦弱,但這些都不是主要的。讓人驚駭的是那孩子露在外面的小臉上滿是膿瘡,雖然清理得很好,但走近了依舊能聞到一絲惡臭。

輕塵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孩子的脈象。他在醫術上甚少用功,還是照顧明暉這些年跟着她一起學了些,但他此刻給孩子把脈卻只有一個目的,看看孩子脈象的強弱。具體的東西他的功力還有限,是把不出來的。

另兩名大夫是不大看得起鳳輕塵的,畢竟他怎麼看都不像個大夫。

兩名大夫一人說是胎中熱毒,一個說是被毒蟲叮咬所至,然後就開始爭論。

徐公子擔心他們吵到孩子,請他們出去。輕塵看得出來,徐公子已然對他們的醫術不抱什麼希望了。

輕塵想了想,說:“是胎中帶來的麼?孩子的母親應該中毒更深吧?”

徐公子原來看輕塵沉默不語,對他也是不抱任何希望的,不想他說出這樣的話來,立即擡頭震驚地望着他,急切地說:“公子可是認識此毒?可能解?”

輕塵看了看另兩名大夫和房間裡的乳母和丫環,沒有開口。

徐公子心中一動,眼神是已經掩飾不住驚喜和期待。他連忙將輕塵獨自請到鄰近花園的偏廳中,誠懇地鞠躬請求:“請公子救我妻兒一命!徐某願傾其所有報答公子的大恩大德……”

輕塵冷靜地看着他,沉聲道:“爲一個不貞潔的女人和一個不是親生的孩子,捨棄一切,值得麼?”

徐公子聽了此話,更加肯定了輕塵能救自己的妻兒,竟然跪在他面前,彷彿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般,懇切地說:“我認定了她是我的妻子,她就是我的妻子,她的孩子自然也就是我的孩子。爲了自己的妻兒,沒有什麼值得不值得的。請公子救救他們吧……”

輕塵長長地嘆了口氣,說:“你起來吧!她竟然能活到孩子出生已是不易,我需看看她還有多少時間。而且……她必須跟我說實話,孩子究竟是誰的?”

徐公子一聽這話又急了:“非要問這個麼?內子她……她也是有苦衷的,她本是冰清玉潔的女子,當時被人下了藥……她也不甚清楚……”

輕塵腳步一滯。如果是這樣,事情可真有些嚴重了。

徐公子帶着輕塵走進內室,掀開層層帳幔,請輕塵爲自己的妻子探視把脈。

輕塵仔細看了牀上的女子一眼,總覺得似乎有些眼熟,但因爲她臉上衆多的膿瘡,已然無法辨別其本來面目,所以他微微皺眉,側頭問道:“不知夫人貴姓?”

徐公子奇怪地望着輕塵,爲何這個大夫不把脈反而一再關心自己夫人的身份?“拙荊姓孟……”

孟?不認識。輕塵暗自搖頭,伸手微微拉開病人的衣袖爲她把脈。過了一小會兒,他沉吟道:“還能撐兩三個月。不過還真是奇蹟了……”

“公子可能解此毒?”徐公子着急地問。

輕塵走出去,望着焦急的徐公子道:“我雖然出身凌霄閣,在醫術上卻並不精通。不過這毒應該是我們凌霄閣的獨門秘方……”

“那,那……公子既然知道是什麼毒,自然也能解了?”徐公子幾乎是哀求地望着鳳輕塵。

鳳輕塵忽然又問了一句:“她都變成這個樣子了,你還愛她麼?”

徐公子一怔,不明白鳳輕塵爲何又說到這上面去了。但他還是立即答道:“我愛她,是愛她一顆純潔善良玲瓏剔透的心,愛她多才多藝卻從不貪慕虛榮。若只是貪圖女子的容貌,以我的身份,什麼美貌的女子找不到?”

輕塵點點頭,輕輕嘆息道:“看在你一片癡情,我就破例管一回閒事吧!她這個毒也不是不能解,但必須找到毒源,就是孩子的親身父親。所以我必須知道她的身份,是在什麼地方……那個……”

徐公子爲難了。

“不是徐某不肯說,而是……我,我也不太清楚……拙荊似乎是離家出走的,她說父母雙亡,無親無故,自己取名孟無雙。元嘉六年,我從京城回來的時候在郊外遇到她,當時她暈倒在樹林裡……”

“元嘉六年?京城?”輕塵心中很是震驚,趕緊又跑進去看病人。

徐公子被他嚇了一跳,跟着進去。

輕塵細細察看了病人的五官,忽然伸手點了她一個穴道。

“你做什麼?”徐公子急了,用力推了鳳輕塵一下。

牀上的病婦滿臉痛苦地睜開眼睛。輕塵卻滿臉驚異:“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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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驕陽殿中。

原靖宇一大早就上朝去了,輕顏起牀後就去清音殿練功。

前次練功導致昏睡,原靖宇就不讓她繼續修練涑玉功最後兩層了。她自己也有些害怕,所以停了半年。後來實在無聊,特別是羽衣出宮以後,身邊沒有一個知已陪着,心思便再次轉到武功上面來。

這一次她很小心,沒有告訴原靖宇,怕他反對。自己修練也進行得非常緩慢,所幸這一年來也沒有絲毫不適,反而身體好了一些,皮膚也更見光滑細緻,連原靖宇都沒有絲毫變老的跡象。她想,自己上次奢睡或許與練功無關。

心無旁騖,她將整個心神都沉浸在內功的運行當中。她甚至能看到自己的經脈中流淌不息的內力。那種感覺非常奇妙,使她真的有了一種超凡脫俗之感。

忽然,門悄無聲息地開了,原靖宇雙手握拳滿臉怒氣地走進來,狠狠地瞪着她。他原來要立即將她抓起來打一頓的,又擔心突然驚擾會讓她走火入魔,是以辛苦地剋制自己。

輕顏雖然閉着眼睛,卻明顯感覺到身邊有了其他人的氣息。她睜開眼睛,望進原靖宇憤怒的雙眼,心一下子就慌亂起來。

她語無倫次地解釋着:“不是的,景瀚,你不要生氣……我練這個沒事的,你看,我這一年多來不是一點事情都沒有?連一場小病都沒有……”

原靖宇似乎沒有聽到她的解釋,依舊憤怒地瞪着她:“你忘了自己答應過我什麼?”

輕顏趕緊起身,想要抱住他慢慢解釋,原靖宇卻躲開了她的手,低吼道:“這次美人計也沒用!”

“景瀚,你聽我說,真的不是內功的問題,你看我練了一年多了,不是一點事情都沒有?”

輕顏追了過去,原靖宇卻不斷後退,就是不讓她碰。

“揹着我練了一年多了,你很得意是不是?枉我總是擔心你的身體,恨不得用自己的壽命換取你的健康,沒想到你自己卻這般不知道愛惜!輕顏,我真的很失望……”

“不是的,景瀚,我只是……”輕顏看他真生氣了,一着急,就忍不住紅了眼圈,眼淚彷彿泉涌一般霎那間滑落臉龐。她再次撲過去抱住他,原靖宇還想躲,卻沒有躲開,也不知道是真的躲不開還是有意沒躲開。

“少來這一套!”原靖宇心中還是氣怒難平,但看着她的眼淚,還是不忍心推開她。

“景瀚,景瀚……別生氣,我知道是我不對,讓你擔心了,可是,我一直都很小心的,我不會讓自己有事的……”輕顏在他衣襟上擦去淚水,雙手緊緊抱着他的腰。她擡起頭來,可憐又焦急的望着他,那麼迫切地希望得到他的諒解。

“等你發現有事的時候就晚了!”原靖宇真恨不得打她一頓屁股。她怎麼就這麼不聽話,這麼不讓人省心呢?到底看不得她的眼淚,他一手摟緊了她,一手擦去她的眼淚。

“以後還練不練?”

“我……”輕顏遲疑了。

一怒之下原靖宇就要推開她,輕顏趕緊將他抱得更緊,怎麼都不肯離開他,急道:“我不想騙你,我們好好商量好麼?”

原靖宇暗自嘆氣,這個女人就是寵不得!現在她撒嬌耍賴什麼都學會了,更是把他吃得死死的。可是,原則性問題決不能動搖。

“輕顏,你自己想,是武功重要還是生命重要?是武功重要還是我重要?”原靖宇扶着她的雙肩,看着她的眼睛,神情無比地嚴肅認真。

“你,什麼都比不上你……”輕顏不暇思索地回答。

原靖宇對她的回答還算滿意,所以繼續分析道:“我們現在已經是天下至尊了,無需高強的武藝保護自己,練武只是爲了強身健體。輕顏,我們爲這個天下耽誤了太多的時間,所以我們更要保重自己,想一想我們幸福的明天……輕顏,難道你捨得離開我麼?”

輕顏忍不住再次涌出熱淚,她緊緊抱着他,硬嚥道:“景瀚,景瀚……我也捨不得你,我永遠都不要跟你分開,所以,所以我才練這個武功的……”

“輕顏,你明知道……”原靖宇捧着她的臉,心中暗自感嘆,輕顏這一兩年來似乎越來越像個孩子了,感情形於外,也更加依戀他了。這是他樂見的。然而相對的,她有時候也會像孩子一樣任性不講道理。

“我明白,我都明白,我也擔心,我也害怕,可是——”輕顏也認真起來,“我上次昏睡跟練功真的沒有關係。景瀚,那套內功心法你也是看過的,真的沒有問題的。我都修煉一年多了,你看,一次都沒有昏睡過……”

如果跟練功無關,他就必須往其他方面考慮了。原靖宇沉默了一陣,沒有再提這個話題,反而拉着她的手出去,說:“昊兒出了點事……”

“昊兒怎麼了?”輕顏立即抓住他的手,焦急地望着他。

原靖宇輕輕嘆了口氣,冷靜地扶着她的雙肩道:“你彆着急,我一直派人暗中保護他,所以他只是受了點傷,不要緊的……”若不是昊兒出了事,他怎麼會急着過來找她,又怎麼會發現她在繼續修練涑玉功?

“真的不要緊?”輕顏不太相信地看着他冷靜的面容,若真的不要緊,他又何必急着過來告訴自己?

原靖宇將她帶回驕陽殿內殿,除了蕭元,其餘人都遣了出去,這才握着她的手道:“昊兒的傷不要緊。但對方計劃周密,高手衆多,絕不是一般人可以組織策劃的。目前我們必段徹查這件事情的背後主使是誰?他有什麼目的?是其他幾家藩王之後來尋仇,還是別的什麼人?”

輕顏也冷靜下來,細細思索。

他們仇家實在太多。當年的河西王、燕王、河間王幾家王室都可能會有漏網之魚,事隔十多年,他們擴展了勢力前來尋仇不是沒有可能的。除了那幾家,如今的溫侯,就是以前的南王世子也有可能;江越王室嘛,可能性比較小,但也不能完全排除。雖然桑濟海不會做這些小動作,但難保他的兄弟子侄們不動這些心思。除此之外,凌霄閣以及她自己在江湖上的仇家也不少,難保沒有幾個亡命之徒……

輕顏越想越擔心,皺眉起身道:“我要去看看他!”

原靖宇早在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就預料到她會這麼說了,因而並不感到意外,也沒有反對的意思。他們就這麼一個兒子,心裡如何放得下?他自己走不開,也只好辛苦輕顏走一趟了。別人他也是不放心的。

原靖宇抓住她的手,輕嘆道:“今天收拾一下,明天一早再走吧!”

輕顏點點頭,雖然心急,但該帶的東西還得收拾,該帶的人也需要做準備。

“你看看帶哪些人去?我另外讓蕭元再派一隊人暗中保護你。今晚你們見個面,商量一下路線和暗號等等。”原靖宇不放心兒子,但輕顏出去,他如何不擔心?

輕顏點點頭。如今看起來事情有些嚴重,有一隊隱藏的人馬也好。

蕭元得令下去準備了,輕顏也開始思考帶哪些人過去。 Wωω●тt kan●℃ O

“輕塵呢?走到哪兒了?”輕顏擡頭問原靖宇。若說起武功,如今鳳輕塵認了第二,只怕還沒人敢認第一。他前日就出發去旺東郡找林輕雲輕顏他們都是知道的,但並沒有很注意他的行蹤,不太清楚他的路線和速度。

“這個就要問暉兒了,輕塵的事情我沒管。”原靖宇搖搖頭,忽然又說,“暉兒這樣把人盯這麼緊是不是不太好?你看要不要勸勸她?”

輕顏搖搖頭:“輕塵不會在意這些的。暉兒是什麼樣的人,他比我們更清楚。”

原靖宇點點頭,很贊同她這句話,自此便將不再擔心這些事情了。暉兒的婚事最大的問題不是他們自身,而在朝臣的反對。他們畢竟有師徒之名……唉,這些孩子,沒一個讓自己省心的。

“我帶明慧一起去好不好?”輕顏想着,自己如今畢竟身份不同了,雖然是秘密出宮,但只帶一羣男人似乎也不太好。可是菁菁不在身邊,月影的武功又不夠好,暉兒又走不開,紫玉如今年紀大了,武功早就落下來了,除了明慧,還真找不出一個信任的人來。

“那等會你跟齊澈要人好了,他難道敢不給?”

原靖宇帶着她輕顏來到乾坤殿,吩咐雁無痕挑選二十名年輕精銳跟皇貴妃一起秘密出宮,又吩咐太監傳吏部齊侍郎覲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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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澈因爲深受皇帝信任,公務很是繁忙,早上出門,一般都是晚上纔回府。今日正打算在吏部用午膳,不想皇帝又要召見。

跟着太監匆匆來到乾坤殿,皇帝正打算用膳,見他到了,便溫和地笑道:“澈兒來了,正好,一起用膳。”

私底下,原靖宇喜歡將齊澈喚作澈兒,顯得非常親切。女婿本是半子,原靖宇只有一個兒子,齊澈本身又聰明能幹,他倒是真當齊澈是半子的。

“謝父皇!”雖然皇帝寵愛,但齊澈始終牢記着自己身爲臣子的身份,該有的禮節從來不會少。他正打算坐下,就看到皇貴妃出來了,趕緊又跪下參拜皇貴妃。

輕顏走到原靖宇身邊坐下,對齊澈笑道:“起來吧!你總是這麼多禮……”

齊澈謝恩起身,原靖宇接着輕顏的話說:“朕倒是覺得澈兒恪守禮節這很好,省得那些言官們知道了找麻煩。雲飛看起來也不錯,人也沉穩。只有建業最不長進,真不知道你哥哥是怎麼教的?允捷十幾歲就跟着朕,哪裡像他那樣毛毛躁躁不思上進的……”

輕顏聽到原靖宇提起兄長就不舒坦,冷哼一聲道:“有其母必有其子,易允捷長年跟着你東奔西跑,哪有時間管孩子?哼,他是死是活我纔不管,我也只認錦鴻一個侄兒!等易建業回來,我非打斷他的腿不可。只要有我在一天,整個易家除了錦鴻誰也別想冒出頭來……”

“也不能全怪建業吧?”原靖宇搖搖頭,暗自嘆氣。

從收到的情報顯示,此次太子出事就是因爲他們惹了當地的地頭蛇,又恰恰是易建業挑唆的。雖然背後的人肯定不簡單,但表面看起來確實是建業的錯。唉,看在允捷多年來鞍前馬後的功勞,看在明悅的面子上,原靖宇才準了明昊帶建業一起去,沒想到那孩子如此不穩重……

齊澈正襟危坐,不敢擡頭,也不敢動筷,到現在都不知道皇上傳自己過來做什麼。好像皇上和皇貴妃娘娘只是閒聊,但細細想來卻又藏着什麼事情似的。皇貴妃娘娘對易氏還真是沒好感呢……

“澈兒——”原靖宇叫了一聲。

齊澈立即站起身來。“兒臣在!”

“坐下,坐下,就是隨便說說話,不必如此拘束。”原靖宇揮揮手,“你也忙了半晌了,趕緊用膳吧!”

三人靜靜用膳。

輕顏心情不好,沒有胃口,原靖宇親自給她佈菜盛湯,其實他自己也吃不下。

飯後,終於要談到正事了,齊澈估計不是什麼正事,否則不會拖到飯後才說。

“澈兒,”原靖宇拖長了調子,“明慧這段時間身體還好吧?”

“回稟父皇,公主一切都好。”齊澈暗自疑惑,怎麼又扯到明慧身上去了?

“那就好。”原靖宇忽然望了輕顏一眼,這才進入正題,“皇貴妃想跟你借一下明慧,也就三四個月吧,最多半年,你看沒問題吧?”

別的他們都不擔心,只是有兩方面需要考慮。一來需要問清楚明慧會不會又有了身孕,另一方面需要考慮的是明慧一走這麼久,齊澈會不會憋不住,若因爲這件事情造成他們夫妻分離而後失和反目就不好了。

齊澈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皇貴妃要帶明慧出宮去?卻問他的意思……齊澈很快反應過來,面上微微有些發燙。

“能夠服侍娘娘,公主一定會很高興的。”話都到這份兒上了,他還能說不麼?

“好,那就回去讓她收拾收拾,明天一早就出發!”輕顏滿意地站起身來。她也要回去收拾了東西了。別的都可以不帶,毒藥和解藥是必帶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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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顏找明暉問清楚了輕塵的行蹤和速度,想着也順路,便直奔旺東郡而去。

一路上,輕顏都跟原靖宇保持聯絡,明昊的消息也會直接送一份到她手上。一路快馬加鞭,第四天就到達阜陽城。

不知道輕塵走了沒有,輕顏帶人去酒樓吃飯,雁無痕帶人去聯繫最新消息。

雁無痕還沒回來呢,這邊輕顏已經得到消息了。酒樓裡面都在傳,說徐大善人家貼的榜全都撤下來了,據說是一個來自凌宵閣的年輕公子揭了榜,已經快要把人治好了。

如今的凌霄閣毫無疑問是武林第一大門派,人家出了一位皇貴妃呢,還是皇上最寵愛的妃子,又是太子殿下的生母,誰敢與凌霄閣過不去?但好在凌霄閣門規甚嚴,迄今爲止,還很少出現仗欺欺人的事情來。民間對以醫藥爲主的這個江湖門派印象還是極好的。

草草用了午飯,雁無痕也回來了,得到消息輕塵果然去了徐府。輕顏帶着明慧問明方向就往徐府而去,雁無痕留下幾個侍衛在外面聯絡接應,自己則帶着其餘侍衛跟着皇貴妃,隨身保護。

雁無痕先去叫門,只說是凌霄閣的長老駕到,徐府的老爺和公子便都現來迎接了。

輕顏帶了一條面巾,隨他們進府。

到了客廳,徐老爺請輕顏上座(凌霄閣的長老啊,不敢不敬),輕顏也沒的推卻,自在地坐下,然後雁無痕就開口了。

“爲何不見鳳公子?”

那徐公子似乎怔了一下,奇道:“不是鳳公子請前輩來的麼?鳳公子說他醫術不精,不會解毒,需要回師門請示長老……”

“什麼時候走的?”輕顏皺眉。輕塵不是喜歡管閒事的人啊,這個病人有什麼奇怪的麼?

“今日一早……”

雁無痕和明慧都看着輕顏,這可如何是好?他們都明白此行的目的,可是耽擱不得的。

“現在追也追不上了,無痕,”輕顏吩咐道,“你飛鴿傳信,儘快把人給我劫過來。我先去看看病人,如果沒有大礙,我們明日就出發,不等他了,讓他跟上來就是!”

雁無痕領命而去,輕顏也站起身來。

“病人在哪裡?還不快帶我們夫人地去看看?”明慧眉毛一挑,她雖然扮的是個侍女,卻也氣勢十足。

徐公子趕緊把人帶進風荷院,心中卻莫名有些緊張。不知道爲什麼,他總覺得這兩名女子氣勢非同一般,特別是那位長老,儘管蒙着面,身上卻似乎總帶一種凌厲的肅殺之氣。他的感覺向來是靈敏的,如若不然也不會一眼看穿孟無雙純善的本質,進而愛上她。

輕顏先看了看搖籃裡的孩子,滿臉震驚。難怪輕塵要管閒事呢!不過,此事不是他做的吧?他身上的毒她都給他解了的。

“鳳公子給孩子吃了什麼?”輕顏冷聲問道。摸了摸孩子的脈象,毒性似乎有緩解的跡象。

徐公子激動地說:“鳳公子說他醫術不精,無法解毒,所以割腕放了自己的血給病人服下,說能暫緩毒性蔓延……鳳公子真是好人吶!”徐子悅顯然是很感激輕塵。

輕顏點點頭,這就對了。忽然,她也對這個徐子悅有了興趣,顯然這個孩子不是他的,那個女人也應該渾身潰爛流膿,這樣的女人他還如此愛惜?

徐子悅一看就明白輕顏在想什麼,所以將前日對鳳輕塵說過的話再說了一遍。

輕顏點點頭,輕塵是個面冷心熱的人,定是聽了這些話感動,所以才割血救人的。

徐子悅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又說:“鳳公子似乎認識拙荊,昨日他們相見,似乎都很震驚……”

“哦?”輕塵認識的人?輕顏立即來了興趣,掀開簾子走進內室。

只看了看房間的擺設,輕顏就有些熟悉的感覺。

明慧上前掀開層層帳幔,疑惑地看着躺在牀上幾乎看不出容貌的女子,忽然呀了一聲:“師傅,好像,好像是桑……桑姨……”

輕顏一聽,立即撲了過去,細細一看,果然有些相似。

“羽衣,羽衣?”輕顏摸了摸她的脈象,又點了她幾個穴道,着急地說,“慧兒,幫我把百花露找出來,先幫你小姨清洗一下。”

輕顏一邊輕柔地幫羽衣清身體的膿水,一邊罵人。

“可惡!這麼大的事情,竟然都瞞着我……回去我非剝了他們的皮不可……派人通知輕雲立即趕過來,他怎麼也變得如此不負責任了?跟我明說不好麼?早就跟他說過了不用守着那些規矩的……他們存心氣我是不是……竟然連錦鴻和月影都瞞着我,枉我那麼信任他們……”

“師傅……”明慧小聲提醒着,這可不是在宮裡面。

徐子悅在一旁幫忙,也是小心翼翼的。看得出來,這位凌霄閣的長老脾氣可不怎麼好。

將羽衣身上的膿瘡清理了一下,輕顏立即開方子制解藥。

徐子悅這才完全放下心來。他靜靜地想着,好像這位長老跟自己的妻子關係很好啊,是姐妹?她的弟子叫她桑姨?是姓桑呢?還是名字裡面有個桑字?

方子開好了,徐子悅立即讓心腹之人抓藥熬製,不想輕顏卻叫住他說:“只管把藥材抓回來就好,這藥還不齊,我必須親自煎熬。”最重要的幾味藥一般的藥鋪根本沒有,好在她不清楚明昊的傷勢,帶了一些名貴藥材。

徐子悅點頭表示明白,再次將方子遞了出去。

而後,輕顏便將他叫到一邊,說:“把你們見面的經過詳細跟我說一遍!”

這完全是命令的口氣,讓徐子悅有些不快,但看輕顏穩穩地坐在主位上,又是久居上位者的言行語氣,讓他也不敢輕易得罪。畢竟藥還需要她親自煎熬呢!

輕顏微微擡頭斜睨了他一眼。這個年輕人還有些膽氣嘛!羽衣眼光不錯。

“我師傅問你話呢,你究竟是在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碰到我桑姨的?”明慧有些不耐煩了。畢竟她是當朝公主,如何受得住他人輕慢。

“敢問長老與拙荊是何關係?”徐子悅不答反問。

“她……算是我妹妹吧!她陪在我身邊好幾年,也算是我耽誤了她的婚事……”輕顏看徐子悅也是滿意的,他對羽衣應該是真心的。可是,輕雲怎麼辦?羽衣和輕雲以是怎麼回事呢?

原來不是姐妹,看樣子倒是主僕,但徐子悅還是感激輕顏的。他看得出來這位長老對無雙的感情不像主僕倒是像姐妹,因而將自己與妻子相識相愛的經過慢慢道來……

輕顏默默聽完,對他又多了幾分敬重。她輕輕揉了揉太陽穴,一時間心緒有些混亂。羽衣與輕雲畢竟有了孩子啊……

“如果孩子的父親找來,要帶走他們母子,你又當如何?”她眯着眼睛看着徐子悅。

徐子悅怔了一下,臉色迅速變化,最後變得堅定起來:“妻子是我的,孩子也是我的。那個男人……他趁人之危玷污了無雙,我不找他算帳已經便宜他了!”

輕顏輕輕嘆息,沒有說話。倒是明慧忍不住回了一句:“我師伯光明磊落,纔不會趁人之危呢!此事一定有誤會!”

原來都是熟人啊!徐子悅忽然有些焦急了。這位已經是凌霄閣的長老了,而那個男人竟然是她的師兄,那可怎麼得了?如果凌霄閣一定要搶人,他們徐家雖然有錢,卻未必搶得過啊!

輕顏看他一臉焦慮,忽然又不頭疼了。她輕輕笑了笑,說:“你也不必擔心,一切還是看無雙的意思。不過,我的意思,孩子……還是跟着他父親吧!他一個人太孤單了……”是她欠了輕雲的,能還多少還多少吧!當然,如果羽衣捨不得孩子,他們一家團聚就最好了。

這時,雁無痕回來了,詢問明日是否啓程。

輕顏沉默了一下。望着珠簾裡面的還躺在牀上的桑羽衣,想想正處在危險中的兒子,起身道:“明日就出發吧!我會趕在今晚把藥配好。等輕雲到了,由他親手照顧羽衣,我放心。”

徐子悅聽說那個玷污妻子的男人要來,這位長老還要那個人親自照顧無雙,立即道:“不必了,徐某自會照顧自己的妻子!”

輕顏冷着臉盯着他的眼睛:“你懂醫術麼?”

“……不懂……”徐子悅遲疑了一下,還是老老實實搖搖頭。

“我還有事,明日就走,除了我師兄,其他人的醫術都達不到那個水平。而更重要的是,無雙的藥需要他的血爲藥引。你自己掂量着辦吧。”說完,輕顏便自己去客房休息了。

今晚爲羽衣解毒可是費工夫的事情呢!要爲輕雲解毒,必須以她的血爲藥引,其實並不需要輕雲的血。她騙徐子悅,只爲了給羽衣和輕雲一個機會。不過好在原靖宇不在身邊,不然又要心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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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輕顏留下藥盒藥方便上路了,兒子最重要,她誰也等不起。

又過了三日。輕塵便趕到了。有他在身邊,輕顏也放心多了,只想早一日到兒子身邊。從這幾日的消息看來,行刺明昊的刺客還真有些本事呢!身上沒有留下任何線索不說,竟然迅速銷聲匿跡了。

他們在寶康城渡過離江,真奔豫州而去。明昊目前就在豫州興城。

凌霄閣總部就在豫州桃源縣,毗鄰興城。輕顏估計明昊是想去桃源看看凌霄閣總部,看看她曾經生活過的地方。所以纔會去興城。

雖然沒有查到刺客的消息,但蕭元的密探也不全是吃白飯的,輕顏順利地在城外一戶農家小院裡找到了兒子。

到現在明昊他們依舊沒有暴露身份,輕顏不知道該誇他能幹呢還是罵他蠢。遭遇了這樣大規模的刺殺,只要到當地官府去,亮出身份,調拔最好的城衛軍過來,至少安全無憂。這孩子還是對自己太自信了些,卻不知道如今最重要的是他的安全,他的安全就是宇朝的安定啊!

馮俊思看到輕顏一行人進來,怔了一下,張大了嘴,但很快醒悟過來,趕緊過來參拜,卻道:“奴才小四參見夫人!夫人您怎麼來了?少爺他,他還好……”

聽到他的聲音,易建業也趕緊出來了。他似乎也受了傷,臉色蒼白,眼中再也沒有了以往的桀驁。他緩緩跪在馮俊思身邊,恭敬地叩了一個頭,啞着嗓子道:“奴才叩見夫人!都是奴才的錯,讓少爺遇險,請夫人責罰!”

而後出來的是這家院子的主人,一對老夫妻,一雙剛剛成年的兒子。看到雙來了這麼多人,他們略有些侷促,但很快就展現出底層百姓善良熱情的天性,滿是溝壑的臉上堆滿了笑容,請貴客進屋坐下再談。

“起來吧!這帳肯定要算的,不過也不急在一時……“輕顏冷冷地瞪了他們一眼,大步走進屋去。

剛到門口,菁菁就出來了。看到輕顏,她兩眼含淚撲通一聲跪下,低泣道:“菁菁沒用,沒有保護好少爺,請夫人賜罪!”

“起來吧!帶我去看看少爺!”輕顏俯身將她拉起來,聲音總算有些柔和了。

雁無痕迅速讓手下的侍衛們分散開躲到隱蔽的角落防守,他自己和鳳輕塵剛跟在皇貴妃身後一起走進屋去。不知道太子殿下的傷究意如何了,竟然還沒有出來,難道傷得太重起不來?

鳳輕塵微微皺眉,眼底也有些焦急。

菁菁掀開米色的棉布門簾,輕顏率先走了進去,然後是明慧、鳳輕塵和雁無痕。易建業和馮俊思也跟進屋裡,卻沒有進去裡間,安安靜靜地跪在外面。跟進來的農家少女怔了一下,遲疑地看着跪在地上的馮俊思和易建業,最後還是被自家兄長拉了出去。

房間裡光線不是很好,因爲有病人,窗戶也只開了半扇,依稀可以看清屋子裡的陳設。靠北一張簡陋的木牀就佔了大半的空間,東面靠牆有一個半人高的木櫃子,旁邊有兩個高大的陶罐。木櫃子上放着一節竹筒,裡面插着時鮮的野花,因而空氣中除了一股子黴味兒,還有淡淡的花香。

木牀很簡陋,只有一層牀帳,前面連踏板都沒有。

菁菁掀開牀帳,輕顏看到了熟睡的兒子。

明昊臉色很蒼白,但呼吸均勻。

“少爺半個時辰前喝了藥,睡着了。”菁菁解釋着。

輕顏在牀邊坐下,拉出兒子的手,靜靜地把脈,一顆懸着的心慢慢平靜下來。從脈象上看,他的傷勢雖然不輕,但已經穩定下來了。

“都傷在哪兒了?”輕顏輕聲問道。

菁菁低着頭,小聲回道:“少爺傷口很多……左肩上有一道刀傷,是最嚴重的一處;腰上被箭擦破了皮,看起來嚇人,其實傷口不深;右腿上被劍刺了一下,流了很多血;小腿上的鞭傷雖然多,又破了皮,其實不嚴重……”

聽着菁菁的稟報,輕顏面色沉靜,心裡的怒火卻翻江倒海般差點淹沒了所有的理智。兒是孃的心頭肉啊!那些傷彷彿不是傷在明昊身上,而是傷在她自己身上一般。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然後小心的掀開明昊身上的青花被子,想要看看他身上的傷口。

明昊迷迷糊糊地醒來,眯着眼睛看了一眼,似乎搞不清楚是現實還是在做夢,如夢囈一般叫了一聲“母妃”。輕顏眼圈一紅,伸手摸了摸他瘦削的臉頰,勉強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來,輕聲道:“母妃來了,母妃就在這裡,昊兒別怕,再沒有人能傷害你了……”

明昊虛弱地笑笑,低聲道:“母妃,昊兒不怕的。母妃,你不要擔心,昊兒沒事的……母妃,昊兒是在做夢吧?不然怎麼能看到母妃呢?”

“傻孩子……”輕顏握着他的手放到自己臉上,柔柔笑道,“你再睡會兒吧,等你醒了,就能看到母妃了……”

“好……”明昊答了一聲,不捨地閉上眼睛,嘴角噙着一個幸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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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顏放下牀帳,將菁菁留下,便帶着明慧、雁無痕和鳳輕塵出去了。

到了外間,她自然地在一條長凳上坐下,冷冷地看着跪在牆角的兩個人。雁無痕和明慧看了看這個簡陋的房間,看着陳舊的桌凳,心裡有些不安。他們竟然讓皇貴妃娘娘坐這樣的凳子……但輕顏卻絲毫沒有在意這些,她也是吃過苦的人,以前跟義軍混在一起,他們的家更加簡陋。

看樣子皇貴妃是要審問太子受傷的經過的了。雁無痕迅速告退出去,他的任務是保護和防守,不在審案。他必須保證這一家人真的可靠,而且,他們的身體需要保密。既然太子殿下沒有性命之憂,他也放放心多了。如今他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到周圍轉轉,看看地形。

明慧和輕塵一左一右站在輕顏身後,也有些焦急地想搞清楚情況。如今天下太平,究竟是誰敢行刺太子呢?諸王餘孽?江湖仇殺?還是來自草原?

“把那天的事情詳細說一遍!”輕顏開口。

“是!回稟娘娘,臣等跟隨太子殿下一路微服私訪探察民情,到了豫州之後,殿下說想去桃源的凌霄閣總部看看,所以我們借道興城。三月十一那天,我們到達興城,因爲時近正午,所以就找了一家酒樓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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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找了城裡最大最豪華的一家酒樓,因爲正是用午飯的時間,底樓吵吵嚷嚷已經坐滿了人。明昊他們扮成遊學的公子,一路上都喜歡往人多的地方鑽,從來都是坐底樓與三教九流的人混在一起的。但現在沒有空位,他們只好上了二樓。

二樓的雅座也只剩了一間,他們立即付了十五兩銀子進去坐下。剛剛上菜,外面又來了一羣人,逼着掌櫃的給他們找一間雅座。明昊不想惹事,吩咐大家快點吃,可是麻煩卻要找他們。

二樓雅座裡的都是本地有錢有勢的主兒,掌櫃的誰也不想得罪,猛然想起明昊他們這一桌外地人,便把主意打到了他們身上。

當然,圓滑的胖掌櫃將話說得很婉轉,可是意思還是那個意思。他一副商量又可憐的語氣,說想請他們換個地方,飯錢也不要了,進雅間的十五兩銀子也還給他們。

明昊他們這一桌的都是些什麼人?如何受得了這個欺負?自然不答應,易建業自恃身份尊貴武藝高強,小小的戲弄了那個掌櫃一番。他用筷子夾了幾粒花生米點了掌櫃的穴道,那胖乎乎約摸五十來歲的掌櫃便跪到地上,緊接着又放生大笑,卻表情痛苦,比哭還難受,讓人聽了感覺磣得慌。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明昊也有些看不慣這個掌櫃欺軟怕硬,因而看易建業給他一個教訓也沒有阻止。後來看人越來越多了,這才意識到他們有些太過分了,於是開口道:“表哥,適可而止吧,人家也難做……”

胖掌櫃聽到此言,趕緊點頭求饒。

易建業冷哼一聲,又是兩粒花生米過去,解了掌櫃的穴道。

胖掌櫃靠着雅間的牆坐在地上,已經“笑”得渾身無力,連哭和喊冤的力氣都沒有了。

“大家快點吃,等會兒出去輕輕。”明昊暗自搖搖頭,覺得他們這樣似乎也是“仗勢欺人”,本想說表哥幾句,又覺得在外人面前落了他的面子不好,打算找個沒人的時間再好好跟他談談。

可惜,明昊制止得似乎太晚了,引來了一羣打抱不平的。

“哪裡來的小白臉,竟如此仗勢欺人!敢在興城撒野?”帶頭的是一個二十出頭的青年,面色輕浮,剛纔就是他逼着胖掌櫃找位置的。

馮俊思立即接了過去,笑道:“是啊,哪裡來的小白臉,不但仗勢欺人,還多管閒事?”

“到了興城就是爺的地盤,小爺看你們是活得不耐煩了!”對方看明昊他們衣着打扮並不出衆,並未將他們放在眼裡。

“哦?”明昊忍不住接了一句,“興城是你家的?”

對方哈哈大笑:“可以這麼說!”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公子是皇親國戚?就算是皇親國戚,這話也是不能亂說的。怎麼,難道公子想要謀逆造反?這可是誅九族的大罪,公子可要想清楚了……”明昊懶洋洋地說着,面色卻很是冷峻。

那公子立即就變了臉色,招呼着同來的家丁侍衛:“哪裡來的野狗,盡幹亂吠!給我上!公子爺今天要打得他們滿地找牙!”

於是,一羣十來人就涌了進來。

明昊他們一行人人人都會功夫,就連侍女菁菁比起這羣人也綽綽有餘,因而一個易建業就將這羣人全都“丟”了出去。

聽着外面衆人嗷嗷亂叫,明昊也沒了用餐的興致,留下銀子就走人了。

他們在城裡找了一家乾淨的客棧住下,打算聽聽百姓們說說些次科考的事情,不想當晚就來了一羣公差,說他們涉嫌坑蒙拐騙年輕女子,要將他們拘往府衙大牢。

易建業又要跳出來,明昊卻瞪了他一眼。馮俊思打算離開將消息傳出去,卻被這幫衙役圍起來了。

衆人都盯着明昊,等他拿主意。

明昊沉靜地說:“國法爲重,既然知府大人懷疑我們是疑犯,如若不去豈不是心中膽怯反而坐實了罪名?只有等知府大人秉公斷案之後,才能洗清我們身上的嫌疑。”

言下之意是不準反抗。他想看看興城的這位父母官是如何“愛民如子”“秉公斷案”的。

對於興城的這位知府,明昊在吏部的考覈中看到過,當時吏部給他的年度考覈結論就是“愛民如子、秉公斷案”,百姓多稱“青天”!

由於明昊下令不抵抗,這羣衙役也沒有對他們動粗,甚至都沒有搜身,只是押着他們往府衙走。

誰都想不到會在半路上遇到了刺客。

刺客黑衣蒙面,約有三四十人,個個武藝高強,所用兵器也是五花八門什麼都有。只從刺客的兵器上就可以看出,這決不是一般江湖門派組織的刺殺。

那些衙役還算有良心,立即拔刀將明昊他們一行人圍在中間,可惜的是他們的武功差了點,不是刺客的對手,片刻之間就傷亡了大半,看着都讓人發狂。

明昊他們第一眼便看出對方是衝自己來的,一行十一人也在第一時間內取出藏在身上的武器與刺客廝殺。刺客人數衆多,又武功高強,不大一會兒,明昊他們也基本上人人都受了傷。菁菁武功最弱,明昊爲了保護她,肩上捱了一刀。他們正感覺吃力,不想又有人在暗中放冷箭,目標直指太子明昊。明昊雖然躲過了致命的一箭,腰腹部卻還是被擦傷了,而就在這時,一條長鞭又揮了過來,似乎要將明昊捲走……

易建業發狂一般撲過來救明昊,自己卻捱了一劍,傷在右胸。

危急時刻,援兵到了,雖然人數不多,武藝卻極高。那些刺客眼看無法達成目的,但四散逃走了。

因爲大家都有傷,明昊和易建業又傷得很重,所以他們才找了一家農戶住下。

“依你們看,是什麼人做的?”輕顏看似平靜地聽完,衣袖中卻緊緊握拳,指甲差點刺破了掌心。

“應該不是興城知府。”馮俊思首先下了結論。“我們這些天探聽的結果,這位興城知府官聲還是很不錯的。那天在酒樓那個年輕公子是他的侄兒,雖然嬌縱了些,喜歡喝酒賭錢,倒也沒做過什麼壞事……”

“是啊,當時遇到刺客,那些衙役還想保護我們呢!”易建業接了一句。

“先起來吧!”輕顏瞪了易建業一眼,想着他身上的傷,到底還是於心不忍。

“既然相信興城知府,爲何不去府衙養傷?”明慧皺眉問了一句。

馮俊思攙扶着易建業緩緩站起身來,低頭道:“是殿下說……說要引蛇出洞……”

輕顏沉默了一下,問:“你們聯絡了興城的奚將軍?”興城的城衛軍統領奚鳴曾在易明臣軍中待過,算是易氏一派的將領。

易建業點頭稱是。

輕顏細細審視了易建業好一陣,轉而又問馮俊思:“還有別的想法麼?”

馮俊思遲疑了一下,猶豫地說:“臣感覺那批刺客似乎又分成兩派,搶先動手的一派,後來放暗箭的一派……”

“噢?他們有何不同?”輕顏對這個消息倒是很上心。

馮俊思認真思索道:“搶先動手的一派似乎只是想重傷太子,不然以他們的武功,我們沒理由能活下來。太子若不是救菁菁姑娘,也不會受重傷。放暗箭的一派目的就是殺害太子殿下,所以下手毫不留情,不但傷了我們的人,也射死了幾個刺客……”

輕顏點點頭,讓他們都下去休息。她自己再次回到明昊牀邊,考慮着是立即將他帶回去呢還是調查清楚了再回去。

雖然住房條件很差,但他們的飲食還是很不錯的,不過輕顏對這些也不是很在意。明昊醒來看到母親真的來了,既驚喜又羞愧。第一次單獨出門,他抱了很多期望,沒想到最後卻連累母親出宮保護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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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奚鳴就過來了。

輕顏只問他調查結果,其它的一概不提。當然,蕭元都調查不清楚的事情,奚鳴能查出什麼來?奚鳴怯怯地低着頭跪在地上,覺得無顏見皇貴妃。皇貴妃雖然什麼都沒有說,但那種冷漠和失望比訓斥更讓人難受。

“興城的蘇知府爲人如何?”輕顏忽然不鹹不淡地問了一句。

“蘇知府是個好官吶!爲人剛正不阿,斷案英明,很得民心的……”奚鳴幾乎是不暇思索地回答。

輕顏點點頭。如果真的跟奚鳴有關也斷不會在興城境內吧?如此一想,輕顏立即找到了方向。五花八門的兵器,或許正是爲了掩蓋他們慣用的武器。地點在興城,或許他們原本就是附近的人……

興城附近的人,又有如此高強的武功,最近的就是凌霄閣了……

輕顏打發了奚鳴,將菁菁單獨叫過來,詳細詢問了那些刺客的招式,心不斷往下沉。而後,她又問了明昊。

明昊顯然已經想到這些了,回答的時候有些遲疑,還總是小心翼翼地注視着她的神色。

“依你看,凌霄閣的人有多少?”輕顏直接問道。

明昊想了想,認真地回道:“十之二三吧!”

輕顏沉默了一陣,長長地嘆息了一聲:“還是要放在自己手裡才放心啊!否則,寧願毀去……”

可是,她如何能做這個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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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顏打算等明昊身體好一點了就回宮,反正讓明昊瞭解民間的目的也算達到了,還是回去放心些。不過臨走之前她還想會一會那位蘇知府,若他真的秉公職守,爲何又會縱容自己的侄兒隨意抓人?

四月十六,輕顏在興城不過才三日,就收到原靖宇的飛鴿傳書,讓她儘快帶明昊回宮。信上簡略地說太子在江南遇險一事已經傳回朝堂,百官們擔心太子出事宇朝後嗣無繼,聯名上書要求皇帝寵信後宮其它嬪妃,以繁育子嗣。

輕顏皺眉,聯想起此次太子遇刺,心中隱隱有了一些眉目。

誰都知道皇貴妃不育,所以皇上十多年來都沒有子嗣誕生。以前還好些,想着皇貴妃娘娘好歹生了兩個兒子,又都是那麼聰明能幹,所以朝臣們對於皇帝的子嗣稀少也沒有太多的關注。直到冊立太子的時候才恍然得知明暉世子是個女兒,天下譁然,然而皇上護着皇貴妃,誰又能多說什麼?而這一次太子殿下在江南遇刺受傷,羣臣再次震動,皇上可就這麼一個兒子啊!這要是有個萬一,宇朝的大好江山可交給誰呢?

在朝臣不厭其煩的上諫中,皇帝將其中呼聲最高的幾個人傳進宮,惱怒地吼出了“實話”:“這件事情別指望朕了,朕早在十多年前受傷之後就失去生育能力了。你們還是等着太子成婚之後爲皇室開枝散葉吧!”

此言一出,舉朝震驚,自此後此類諫言便銷聲匿跡了。原靖宇冷笑,他就知道這些人的嘴巴不嚴,很快就給他傳出去了。他只是不計較而已,畢竟這不是事實。否則,這些人還真得當心腦袋。皇帝的隱私也是可以隨便傳的麼?

當然,也有人上密摺,認爲皇帝不應該自暴其短,又提議讓御醫院的御醫重新診治。不過皇帝始終沒有同意。朝臣們也能明白,只要是個男人,誰願意將自己的隱私說出來?朝臣們對皇帝大多抱着一種同情的心理,沒有人質疑其真實性,反而對皇帝獨寵皇貴妃有了新的理解。鬧了這麼多年,原來皇貴妃只是在爲皇上打掩護啊!

皇貴妃出宮自然是秘密,對外,她是生病了,所以沒有出席宮裡面任何的活動。皇帝也跟之前一樣,每天都住在驕陽殿。而且,御醫院的丁醫正每天早上都去驕陽殿請脈,而後每天兩次湯藥送過去。

這段日子,爲着太子殿下選妃,好多誥命夫人求見皇貴妃,皇帝擔心這些人打擾皇貴妃養病,下了禁令,禁止任何人探視。驕陽殿除了皇帝、公主和御醫,誰都進不去。

驕陽殿進不去,大家便將希望寄託到簡皇后身上,記得前次選秀都是皇后負責的。皇上雖然多年不與皇后親近了,卻還是很尊重她的,後宮裡的事情都是交給皇后負責的。

此次選秀的複選名冊送上來了,原靖宇先讓蕭元篩選一遍,選出了三十六名秀女,他再一一過目。

雖然每名秀女都有畫像,但原靖宇知道這個東西可信度不高,所以絲毫沒有看,只看了這些女子的家世、年紀和品性。當然,品性這一項也多半不可靠,如今他能考慮的,只是之些秀女的出身而已。

他的意思是此次先爲太子選一名正妃,兩名側妃,年紀不要太小,最好很快就能爲太子生個孩子。至於家世,易氏家族可以選一個,他們畢竟爲宇朝的建立立下不少汗馬功勞。易明揚對輕顏又一直很好,想來是願意他的孫女當自己兒媳的。

如今易氏的兵權都裁撤得差不多了,易允捷早來就回來當他的護國公了,易明揚進入兵部,他的三個兒子都在地方當城衛軍統領,最多不過八千人。雖然之前下嫁了一位公主到易氏,但易建業並未得到重用,因此,安撫一下易明揚這一系人也是應該的。

另外,馮文軒有個幼女也可以考慮。他已經對不起崔瑞瑤了,讓太子從馮氏中選一側妃安撫一下還是很有必要的。而岑遠志作爲臣子最是本分,想來家教不錯,他的孫女兒也可以選,就是年紀稍微小了一點,還需再考慮考慮。還有周仲元的孫女也參選了,如果不選,只怕讓老臣寒心啊。對了,秦翼的女兒倒是很不錯的,他也見過幾次,怎麼名冊上沒有?唔,肖銳也有個女兒……

另外,桑氏和韓氏也送女參選了,要不要留在後宮呢?

看來看去,還真不好選呢。畢竟太子年紀太小,總不能一次選得太多吧?他想了想,還是等輕顏回來再作決定吧!

此次選秀,皇帝打算交給輕顏安排,畢竟要爲太子選妃,還是應該多聽聽輕顏和太子自己的意思。

輕顏,輕顏,你什麼時候才能回宮呢?

自三日前收到飛鴿傳書說已經在路上了,原靖宇就老是忍不住想她,夜裡每每輾轉反側睡不着,往往需要抱一個軟枕當成她哄着自己才能入睡。

男人,真是離不了女人啊!他上次到底是怎麼捱過去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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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底,太子殿下終於回朝了。

那天,太子一身簇新的明皇龍袍,頭戴金冠,腰懸寶劍,騎着一匹矯健的黑馬進城。他沉着穩重,俊美威嚴,引得全城百姓圍觀,讚譽蜚聲天下。

輕顏和明慧跟在後面的馬車裡進了東宮,明慧立即就回齊府了,想孩子啊!輕顏在東宮洗了個澡,換了一件衣服,跟着明昊一起去乾坤殿見原靖宇。他們有意隱瞞了行蹤,加快了速度,就是想要給他一個驚喜。

原靖宇聽到蕭元通報時還以爲自己聽錯了,太子今日進城了?不是還有三日纔到麼?“那皇貴妃呢?”怎麼輕顏沒有一起回來麼?

蕭元搖頭:“消息上沒說,應該也一起回來了吧?”

原靖宇煩躁地在大殿裡走了兩圈,還是決定去東宮看望太子。正要出門,只見一個人影一晃就飄進大殿。蕭元正要當成刺客出手,猛然聞到熟悉的香味兒,立即就退了出去。

原靖宇人還沒看清楚,溫香軟玉已經入懷。

“輕顏,輕顏……”他有些不敢相信地不斷叫着她的名字,一手緊緊摟着她的腰,一手擡起她的臉來,貪婪地看着這張朝思暮想的容顏。

他本來還想跟她說說自己有多想她,但顯然她比他更直接更急迫,因爲她的脣已經貼了上來……

明昊緩緩走到乾坤殿,看蕭元坐在外殿喝茶,他便也笑着坐下吃點心。父皇和母妃小別重逢,自己還是等會兒再進去好了。可是一坐就是半個時辰,還不見父皇出來,他也有些不耐煩了。

“蕭總管,您看父皇什麼時候纔會出來?”

蕭元不慌不忙地說:“殿下不要着急,您再坐一會兒,然後先回去休息,晚上再是宮陪皇上用膳就是了。”

現在還不到午時呢!明昊看看沙漏。但蕭總管的話想來不會錯,他還是先回去休息吧!唉,他早就知道,在他和母妃之間,父皇總是先選母妃的。

“既如此,我就先回去休息了。如若父皇等會兒問起,就說我傍晚再進宮請安。”明昊起身。

“殿下走好!”蕭元送至門口再折回來,思考着究竟什麼時候爲皇上和皇貴妃準備午膳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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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殿裡,情慾之火一點就一發不可收拾。原靖宇抱着輕顏就往龍牀走,輕顏稍微清醒了一下,喘着氣道:“昊兒也來了,就在外面等着呢!”

“不管他!”原靖宇低在她臉上留下一連串細碎的吻,“蕭元會叫他回去休息的。其他的都不着急,先陪陪我……”

“現在還是白天……”輕顏吞了吞口水。她也是想他的,所以纔會在東宮沐浴更衣進來,心底隱隱也明白他等不得。

“沒有人知道的……輕顏,你知道自己走了多久麼?”原靖宇稍稍有些不滿地咬了她的耳垂一下。她好像又輕了些,既然回宮了,他得守着她多吃點補回來……

“好吧,我補償你……一天償還一點,永遠還不清……”輕顏摟着他的脖子,一面說,一面親吻他的臉龐和耳垂。

她的聲音是那般嬌媚,語氣中的曖昧意味讓他心神一蕩,身體霎時感到極致的愉悅,同時又迅速激盪出更多的不滿足。他只想儘快融入她美妙的身體,享受她帶給他的人間極致的快感。

他愛極了從她口裡說出來的“永遠”這個詞。

“輕顏,我們再也不要分開了……”

“好,永遠不分開……”

甜言蜜語最動人心,然後,這樣的話他們不知道說過多少次,卻還是因爲各種各樣的原因不得不分開。但至少此刻在他們心中,沒有比兩個人永遠在一起更幸福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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爲慶祝太子殿下歸來,第二日晚上皇宮舉行家宴,四位公主帶着她們的夫婿和孩子一起參加,後宮除了皇貴妃,只有皇后、淑妃和德妃奉旨參加。

席間,皇后顯然很關心太子此次的江南之行,不斷詢問他被刺客襲擊受傷一事,言語間很擔心他的身體。明昊對皇后恭敬有禮,說:“兒臣只是受了一點小傷而已,勞母后記掛擔心了,是兒臣的不是。”

輕顏笑着接了一句:“皇后姐姐不必如此擔心。男孩子嘛,不經歷點事情,不吃點虧上點當如何長得大?你看他出去一趟不是比以前更穩重一些了嗎?”

簡皇后若有所思地看了皇貴妃一眼,狀似無意地笑道:“你這個當孃的還真是看得開,也不知道心疼兒子,他長多大呀?”

輕顏慵懶地看着明昊,若有所指地說:“疼愛也不是掛在嘴邊的,我就算不疼他,也還是他的親生母親。太子至誠至孝,應該不會埋怨母妃吧?”

“不孝無以治天下,兒子永遠都是母妃的兒子,豈敢心生埋怨?母妃身體不好,多吃點菜吧!”明昊微微皺眉,說得一本正經,然後起身,親自爲母親佈菜。他就坐在輕顏下手邊,甚是方便。

小的時候不明白母妃與皇后之間不和,只感覺她們在一起總是言笑晏晏,就以爲她們真的很好。直到父皇受傷的時候她們兩個第一次撕破臉讓他極度震撼,母妃不是自己印象中的母妃,皇后更不是自己認識的皇后。到了如今,她們之間的矛盾顯然已經不可調和,卻偏偏還得一起出席很多宴會,這不但爲難了她們,也爲難了別人。

他算是第一次體會到她們二人的含沙射影針鋒相對。真實的後宮,就是這個樣子嗎……

太子回朝本是喜事,然後真正歡喜的又有多少人呢?明暉自不必說,明慧也是高興的,齊澈、姜雲飛都是一臉笑意,他們都算是太子心腹了。易建業是跟太子一起出去的,這次回來卻變得沉默多了,皇帝知道他爲了救太子受了傷,也沒有責備他,只盼着他能真正長大。

明秀看起來還是很高興的,當然又或許她只是因爲心情好。她懷孕了,已經四個月了……她得意地瞥了明悅一眼,易建業已經有兩個孩子了,都是侍妾所出,她這一輩子是永遠都不會有自己的孩子了吧?

明秀滿意地望着自己的丈夫,他對她極溫柔體貼,從來都不會違逆她的意思。她懷孕了,他也絲毫不提納妾之事,其實,這纔是她最大的驕傲……

淑妃看着皇后與皇貴妃的“交鋒”,暗自嘆氣。

周德妃完全沒有想到皇上爲何會突然想起她來,她向來都是最不引人注意的,從前皇貴妃尚未進府的時候就是如此。她只是冷眼旁觀,無論誰勝誰負,於自己又有什麼關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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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一番親熱之後,原靖宇與輕顏擁抱着躺在牀上平靜了一下,這纔開始商討明昊遇刺一事。不是白天不討論,而是沒有時間。原靖宇要上朝、要批閱摺子、兩人要親熱、輕顏要補眠,晚上又有家宴,真到此刻才能平靜下來細細思考這些事情。

“輕顏,依你看,是什麼人做的?”原靖宇輕輕撫摸着她的頭髮,儘管在思慮如此大事,心裡也是滿足的。

“……估計凌霄閣有份……或許,是高師姐的人,也或許是現在的閣主,我的石師妹……”輕顏將馮俊思有兩撥刺客的猜想告訴原靖宇。而後,又說了明昊的懷疑。

“那你看怎麼辦?”若是別的什麼門派,他直接下令剿滅就可以了。可是凌霄閣畢竟是她的師門,是她情感上的孃家,他必須得尊重她的意見。

輕顏閉上眼睛嘆了口氣。讓明慧回凌霄閣整頓了半年,不過管了兩三年,俗話說山高皇帝遠,雖說她已經放了很多探子在總部了,可還是沒有大用處。像這次刺殺,她之前就沒有得到一丁點消息。當然,也可能不是總部的人做的……

“凌霄閣的勢力太大了,若不能完全掌握在自己手裡,就只好毀了……不過,我心裡還是捨不得的,所以……”

“你想讓誰去?”原靖宇最瞭解她,聽她如此說,就知道她多半已經有了決定。但難得她竟然如此猶豫,難道她想讓暉兒過去不成?

“除了暉兒,我還有什麼可以信任的人?”

輕顏細細思慮過,暉兒和輕塵的婚事只怕朝中會反對得厲害,讓他們去凌霄閣清靜一陣也好。凌霄閣向來是不計較輩分的。若讓明暉入主凌霄閣,有輕塵的武功壓陣,有公主的身份壓着,誰敢不從?

輕顏想的原靖宇很快就想清楚了。這樣……也好……

“明日你乾脆直接下一道聖旨,將暉兒賜給輕塵就好了。婚期就定在下個月,等他們成婚以後就去凌霄閣上任。”輕顏都考慮好了。絕不能給那些老固執反對的時間,必須直接下旨,造成君無戲言,無法挽回的後果。

“好……”原靖宇沉默了一下,遲疑地問,“你覺得是她麼?”

原靖宇問得沒頭沒尾的,但輕顏一聽就懂。她想了想,輕輕嘆道:“我只是想不明白爲什麼……”

原靖宇也感嘆道:“是啊,昊兒出事必然朝綱動亂,對她一點好處都沒有……這一點我怎麼都想不明白……”

輕顏補充一句:“就算你迫於形勢需要寵幸后妃,也斷不會有她的機會,最多我們反目成仇……總不至於她只是想讓我難過吧?又或許不是她?畢竟我們一點證據都沒有……”

不過,還是很懷疑,特別是聽了她今晚的話。那一撥只是想傷害明昊卻不想要他性命的刺客,極有可能是她的人。

原靖宇抱緊了她。“胡說什麼呢?就算迫於形勢,我答應過你的事情也決不會食言。我們怎麼會反目成仇?”

“我只是假設,不是在想她的理由麼……”

“不許這樣假設!”原靖宇霸道地說,因爲這樣的假設,雖然只是假設,卻讓人心裡很不舒坦。

“好吧,我不說了……”輕顏打了個呵欠,“睡吧,明天再談……”

“明天你看看秀女名冊,問問昊兒的意思。給他選妃,還是得聽聽他的意見……輕顏?這麼快就睡着了?”原靖宇輕輕叫了一聲,又發出一聲長長的,滿足的嘆息。——輕顏,有你在身邊真好……

輕顏不答,只是嘴角微微上揚。——景瀚,在你身邊真的好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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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裁軍進行得很順利,將軍們或有不滿,卻也都明白裁軍乃是大勢所趨。士兵們拿着豐厚的補貼回鄉,與父母妻兒團聚,都由衷地稱讚皇帝對百姓和士兵的愛護體恤。

然而因爲裁軍,朝堂的格局也跟着慢慢有了變化。

易明揚已經六十出頭了,交出兵權之後便頂着正一品護國大將軍之銜在家養老,又不用每日早朝,日子倒也過得悠閒自在。只是,他三個被調任到地方當城衛軍統領的兒子心中很有些不滿。

以前帶兵幾萬,如今只有幾千這就不提了。現今天下太平,他們這些武將基本上已經沒有了用武之地,要想升遷可就難了。或許這一輩子就只好在這個位置上呆一輩子了。

他們一直以爲憑着皇貴妃與父親的關係,對他們幾兄弟或許會有所不同,哪怕去邊關當個一方統帥也比窩在一座小城裡當個城衛軍統領強啊!沒想到皇貴妃竟然絲毫不念舊情,連那個鳳輕塵都封了侯,自己的父親也依舊只是一個正一品的護國將軍。還說什麼叔父比父親好,做出一副與嫡親兄長易允捷不合的假象,結果呢?易允捷如今可是護國公了,嫡子娶公主,長子更是皇帝跟前的寵臣。皇城督尉,那是跟禁軍統領一樣,都是皇帝最信任的人啊!可是他們兄弟幾個呢?他們的兒女呢?沒一個受重用的!

雖然都姓易,還是隻有自己的女兒才最可靠,這次選秀就是他們唯一的機會了。只要皇上念在易氏的功勞上欽點他們的女兒爲太子妃,將來他們封侯拜相就有希望了。據宮內傳出的消息,複選名冊送進宮之後,皇帝已經進行了複選,易氏之女是第一次被挑選出來的。由此可見,皇上還是有意讓易氏出一位皇后的,也算是彌補皇貴妃沒能封后的遺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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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皇帝下旨將永昭公主賜婚給安樂侯鳳輕塵,引起朝堂上下非議不斷。

然而鳳輕塵並沒有正式職位,不上朝也不管事,幾位老臣曾想勸諫他抗旨,以保全皇帝和公主的聲譽,可惜總是找不到人。

有禮部固執的老臣去宮門死諫,結果永紹公主出來,只說了一句話,這位老大人便偃旗息鼓回家去了,第二日就告老還鄉。其後朝臣們多方打聽公主究竟說了一句什麼話,可惜無人知曉。知道的卻咬緊了牙關,什麼都不肯說。此後,便沒有人敢如此強烈的去皇宮找皇帝死諫了,他們將唯一的希望寄託在安樂侯身上。

安樂侯平時都是跟在永昭公主身邊的,如今有了皇帝的正式賜婚,更是無所顧忌,在皇宮裡面也與公主形影不離。當着永昭公主的面,誰有那個膽子敢勸安樂侯抗旨?更何況,誰又知道安樂侯究竟對永昭公主究竟是何種心意呢?說不定人家兩情相悅,皇上才賜婚的。如此,誰又能勸說安樂侯抗旨呢?再說了,誰不知道皇上最寵愛的就是永昭公主了,安樂侯能娶到永昭公主,那還不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就在滿朝文武的非議中,永昭公主出閣的日子到了。

儘管朝廷百官大多對這件婚事持反對意見,然後皇帝一聲令下,他們還是得準備賀禮去安樂侯府慶賀。

永昭公主的婚禮是在皇宮裡舉行的,由皇帝親自主婚,後宮主位都到了。

皇帝頭一次如此奢華,舉行婚禮的隆慶殿煥然一新,連幕後的樂師和在殿上服侍的宮女太監都換上了大紅的新衣,一個個都是神采奕奕,興高采烈的。

歷朝歷代,只有皇帝迎娶皇后、太子迎娶太子妃可以在隆慶殿舉行婚禮,還從未聽說過一個公主也可以在隆慶殿成婚的。皇帝對公主的寵愛可見一斑。

永昭公主的婚車由六匹一樣高大神駿的白馬拉着,車身上的九尾金鳳在陽光下閃着耀眼的金光,那原來是皇后才能乘坐的鳳輦,卻讓皇帝改裝成了公主的婚車。車裡處處都插滿了剛剛採摘的粉紅的荷花,花心裡竟然還帶着露珠,在陽光裡閃耀。

嫁車沒有簾幕,百官可以一眼看到那個端坐在車上,蓋着蓋頭的女子,可以看到嫁衣上金絲銀線繡着的鳳凰展翅,藍寶石的眼睛、綠寶石的尾翎、珍珠的鈕釦,那樣的燦爛奪目,耀花了人的眼睛。

這不像公主的嫁衣,倒像是皇后的袍服,一時震驚全場,而後便竊竊私語議論紛紛。然後皇帝皇后皇貴妃都沒有絲毫驚異,想來之前都是看過這件嫁衣的。

皇帝冷冷地瞥了百官一眼,淡淡地說了一句:“朕的公主,值得世間最好的一切……”

皇帝親自牽着永昭公主的手走到駙馬身邊,又接過托盤裡紅得耀眼的喜綢分別遞給他們二人,最後側頭對一身紅色新郎喜服,俊逸出塵的駙馬嘆息道:“別辜負了她……”

鳳輕塵微微側頭看着身邊蒙着蓋頭的明暉,紅着臉說:“皇上放心,輕塵會竭盡全力……”

皇帝走回主位,憋着一口氣示意蕭元繼續。

公主和駙馬在皇帝面前認認真真叩首三拜,感謝君恩,然後,婚禮正式開始。

只聽禮部司儀官高聲道:

“一拜天地!福壽綿長……”

……

原靖宇挺真背脊,雙手緊緊握拳望着女兒與輕塵拜堂,一口氣憋在胸腔裡怎麼都吐不出來。

輕顏伸手握住他的手,輕笑道:“別這樣,暉兒永遠都是我們的女兒,現在只是多了一個男人名正言順地愛她而已……”

原靖宇長長吐出一口濁氣,悶悶地回了一聲:“我知道……”

只是這心裡怎麼還是這麼難受啊,好像缺了一塊似的……他的暉兒,他親自接生,十多年來捧在手心裡長大的女兒啊,他的心肝寶貝,就這樣被另一個男人帶走了?就要爲別的男人生兒育女了?

宮裡很久沒有這麼熱鬧了。然,細心的臣子卻看到皇帝和皇貴妃眼中並沒有太多的喜悅,更多的只是無奈何的祝福吧!想起永昭公主的性子,臣子們也算明白了皇上和皇貴妃作爲父母的無奈。女大不由娘啊!除了祝福,他們也有那麼多無奈啊……

然而永昭公主大婚剛剛滿三日,皇帝又是一道聖旨下來,讓永昭公主去凌霄閣當閣主,駙馬安樂侯隨行輔助。

這算是發配麼?將一朝公主發配去一個江湖門派當閣主,這算怎麼回事?這就是皇上對公主的懲罰?似乎又不是吧?如果是懲罰,之前奢華的婚禮又算什麼?

雖然很多人不明白皇帝在做什麼,然而永昭公主和安樂侯確實淡出了人們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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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底,南北士子匯聚榮陽,皇帝時常給太子放假,讓他帶着侍從微服出宮暗中考察各地士子的品行。(注:通過三月初試的學子稱士子。)

九月,由皇帝親自出題,各地士子共計九百多人在貢院參加複試,分國策、律法、斷案、統計與算學、工學等科目,十月放榜,錄取一百二十人稱爲貢生,成爲國家機器的備用人才,取成績最好的前六十名士子參加殿試。

殿試由皇帝即興出題考察,最後確定名次及基本去向。當然,各部尚書看到有合適的人才也可以直接找皇帝要人。

因爲是宇朝開國以來第一次科考,參考的人數衆多,皇帝相當重視,就擔心其間有人徇私舞弊。因此,蕭元的密探幾乎是全部出動,將全國各級官員的信息全都掌握在手中。

這次科考也是爲太子登基做準備,因此選才、用人基本上都是太子在做主,皇帝也就給他把把關而已。將來,這些人才都會成爲太子的心腹和臂膀,一個皇帝對兒子愛與期待已然盡情體現出來。這在歷朝歷代,在皇帝不過中年、身體健康時是從未有過的。

明昊是幸福的,儘管他每天都很忙。忙着聽政,忙着幫父皇看摺子,忙着考察貢生們的能力和特長,忙着看書……

自然也無心思考其他的事情,比如女人。宮裡,皇后和母妃都在給他選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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驕陽殿裡,原靖宇看了看案上分作兩疊的畫像,又看了看悠閒的坐在躺椅上看書的輕顏,驚疑地問道:“這麼快就看完了?”

輕顏點點頭:“這個需要看很久麼?反正現在不過大概挑選一下,還是要等三日後看了人再最後做決定的不是麼?”

原靖宇點點頭。話雖如此,可是要考慮的不是很多麼?他看了看輕顏挑選出來的人,越看到後面臉色越凝重。

“你怎麼選的?”

輕顏扳着手指頭說:“易氏之女不選、簡氏之女不選、蕭氏之女不選,齊氏之女不選、姜氏之女不選、桑氏之女不選、馮氏之女不選……”

“等等,輕顏,”原靖宇打斷她,“爲什麼這麼多人都不選?”難道這一次他們的想法不同?“輕顏,你應該知道,這一次給昊兒選妃,主要還是爲了穩定朝綱,所以你不能添加個人喜好進去……”

輕顏詫異地望着他,疑惑地眨眨眼睛。

“正是爲了朝政的穩固,我才這樣考慮的啊!我出身易氏,昊兒身上本來就有一半易氏的血液,所以不能再讓他娶易氏之女。你忘了宜安王的教訓了?同理,蕭氏也不能選。然後,桑氏、齊氏、姜氏不能選這你應該清楚吧?至於簡氏,我就是不想讓自己的兒子娶他簡家的女兒,沒有別的理由。反正有那麼多好女孩等着我選呢,我任性一次可不可以?”

原靖宇在她身邊坐下,有些哭笑不得。“我疑惑的只有兩家。你應該知道,這一次易氏參選的秀女是你叔父的孫女,你叔父一直對你好,如今也沒有實職……”

“我叔父不會在意這些的。”輕顏篤定地說。

“可是你三位堂兄呢?他們志大才疏,都在地方任職,就算選了他們的女兒也不要緊吧?畢竟你叔父也算開國有功,安撫他們一下也是應該的。”原靖宇溫柔地擁着她,細細分析。

“就是因爲他們志大才疏,所以才更不能選他們的女兒進宮!不然以後難保不出事情!”輕顏堅決地搖頭,“至於對易氏的安撫,我覺得已經夠了。你都嫁了兩位公主過去了,而且又重用錦鴻,他們還有何話講?”

原靖宇沉默了一下,心中更多的是感動。這些他不是沒有考慮過,但想到他們即將離開皇宮,離開朝廷,給易氏多一些榮寵不是更好麼?可是輕顏,她的心裡從來都是爲他、爲這個江山算計的,她從來不考慮自己的家族。這樣的輕顏,讓他感動,讓他敬佩,讓他如何不愛?

原靖宇輕輕嘆息一聲,轉而又問:“那爲何馮氏之女也不取?”

“昊兒已經看上馮俊思了,馮家的女兒若進宮,只怕……”輕顏沒有說完,但原靖宇顯然明白她的意思。

原來,她的想法跟他還真的不同呢!原靖宇輕輕頷首。不過,她這樣的平衡方法似乎也不錯,昊兒在後宮裡可以更順心些。只是她不知道,昊兒其實是不太在意這些的。

“你決定了?”原靖宇微微皺眉。輕顏這樣的平衡朝廷勢力的方法也不是不可取,但必須一開始就將這些沒有女兒進宮的重臣壓下去才行!好在他現在還在,可以幫着昊兒壓兩年,等昊兒有了兒子,那些臣子們就翻不起浪來了。只是,還得等兩年?

輕顏點點頭:“我就是這個意思了,當然,你也可以反對。”

原靖宇將她抱到腿上,將自己的下巴擱在她肩上,有些悶悶地說:“也不是反對,只是……我以爲你會真着急的?”

輕顏笑了。“這麼多年都等過去了,也不在乎多等兩年。我也想抱抱孫子呢!小孩子最可愛了……”

想着明昊若有了兒子,原靖宇也忍不住好笑。昊兒在他眼裡其實還是個孩子呢!也要當父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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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朝第二次選秀,是皇帝、皇后、皇貴妃、太子一同選的。共選出秀女五十六人,其中,太子正妃一個,側妃三人,其餘秀女進入後宮,卻只有六人封了後宮主位,都是低份位的美人和常在,不過做個樣子,其餘全部都是女官。

太子正妃岑氏淑貞,年十五,乃是內相岑遠志之女,容貌秀美,性格溫婉嫺淑。皇貴妃說此女有母儀天下之相,於是太子就選了她當正妃。

當時皇后臉色很不好看,連原靖宇都忍不住用手肘輕輕碰了輕顏一下,輕顏卻笑得很開心。這個女人竟然想傷害她的昊兒,不可饒恕!雖然目前還沒有拿到證據,但輕顏知道一定是她乾的!

太子側妃肖氏含英,年十四,乃是正二品定國將軍肖銳之女,母親易氏,算起來其實也是太子的表妹。她的容貌承襲了母親的秀美,性格卻兼有父親的爽朗堅毅,輕顏原來是想所有與易氏有關係的女子都不選的,但看到這個女子時卻還是忍不住心中喜歡,想到肖銳沉穩,又對原靖宇一片忠心,於是破例了。

太子側妃周氏敏蓉,年十七,乃是外相周仲元的孫女,秀外慧中,容貌雖不太出衆,氣質卻極好,看起來是個懂事的。有她照顧太子,輕顏也放心。

太子側妃韓氏婼怡,年十五,是韓若雲與殷聖心之女,容貌和性子看起來都跟她母親很相似。這一個是太子自己選的,原靖宇和輕顏自然對殷聖心的女兒沒什麼好感。當然,他們都明白,明昊這麼做只是爲了籠絡江南的韓氏家族與殷氏家族而已。這可是江南最有勢力的兩大世家。

輕顏只是想不通,大哥爲什麼要讓女兒參選呢?只是爲了彌補他們不能在一起的遺憾?還是爲了表明自己誠心歸順的態度?可是,他明知道自己不喜歡殷聖心的。

其餘入選後宮主位的女子多多少少都有些才藝,出身卻不高,基本上就是皇帝選來給皇貴妃解悶的。其餘的女子全都充當後宮女官,其實也是爲了留給太子。原靖宇自己不用,而且就要禪位給太子了,何苦毀了這些女子的一生?

上次選秀基本上全是皇后一個人在張羅,選什麼人,定什麼品級,基本上就她一個人說了算。而這一次,她坐在那裡完全是個擺設一般,皇帝不會主動過問她的意思,她若出言,皇貴妃必定有理由反駁,因此,到後來她乾脆說頭疼,自己回鳳儀宮去了。

輕顏輕輕瞥了簡皇后一眼,滿臉燦爛的笑容,坐在座位上動也沒動一下,懶洋洋地說了一句:“皇后姐姐慢走,妹妹就不送了啊!”氣得簡皇后咬牙切齒。

原靖宇瞪了她一眼,對她這副小人得志的嘴臉很是無奈。如果此刻沒有別人,他會很開心地將她抱進懷裡好好疼愛,可是現在這麼多人,她也不知道收斂一點,這不是平白抹黑自己的形象麼?

原靖宇想着朝中還有事情需要處理,又看兒子也選了四個人,差不多了,便帶着明昊去勤政殿了。他們父子一走,輕顏也沒了興致,緊跟着也走了。所以,剩下的女子都封了女官。

太子妃的人選確定下來,消息很快就傳了出去。兩位宰相家裡前面幾天都是賓客盈門,不過兩位宰相都是聰明人,一直閉門謝客,也不收禮,讓皇帝和太子都很滿意。

因爲太子一下子就要娶四妃,所以皇帝做了安排。下個月先將太子與太子妃的大婚辦了,明年再將三位側妃娶進門。

消息傳到易氏,易允捷倒沒什麼,他早知道皇貴妃不會讓易氏之女當太子妃,所以自己有個適齡的小女兒也沒有送去參選。但護國公夫人顯然很不理解,一直在埋怨易允捷爲什麼不讓女兒參選,歷代選妃,誰不是選自己的孃家人?然後她又開始埋怨皇貴妃冷酷無情,若沒有易氏,有她如今的地位麼?現在好了,當了皇貴妃,有皇上寵愛,就將自己的出身全都忘了……

易允捷聽着頭疼,換了一身衣服就出門散心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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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二十六日,黃道吉日,宜嫁娶。宇朝十六歲的太子殿下將在隆慶殿迎娶太子妃。

如今的太子妃可是將來的國母,婚禮自然隆重無比。

隆慶殿上,皇帝、皇后、皇貴妃三人一起坐在主位上,滿臉喜悅。只是有些人笑得真,有的人笑得假而已。這兩年,太子對皇后也不像從前那麼親人了。

太子大婚,永昭公主和駙馬也回來了,看上去似乎跟從前一樣,公主氣勢非凡,駙馬依舊待人冷漠,不過對公主多了一些關懷體貼。明暉有時候耍小性子,但只需輕塵一瞪眼,她就撇着嘴妥協了。

原靖宇許久沒看到女兒,倒是將大部分的精力放在了女兒身上。見輕塵將她管得死死的,不禁連連在心中嘆氣。他的心肝寶貝竟然聽別的男人的話,真是讓他心中不舒坦,然而看她一臉幸福的嬌俏模樣,他還是感到很欣慰的。輕塵性子雖然冷了一點,但對暉兒卻是真心關懷的。這就夠了吧?

太子大婚與公主不同,太子妃需乘坐太子正妃的鳳輦進宮,然後禮官宣讀冊妃詔書,接着太子與太子妃一起叩謝皇帝、皇后和皇貴妃。這婚禮的前半部分就完成了。接下來,太子領着太子妃接受百官朝賀,然後纔回東宮洞房,這算婚禮的後半部分吧。

回到新房,明昊想起父皇前日親自塞到自己懷裡的“賀禮”,忍不住又好氣又好笑。

父皇竟然送他一本春宮圖!

當時他就紅了臉,不想父皇卻一本正經地說:“這可不是父皇的東西,這還是我跟你母妃成婚的時候,你師祖送的‘賀禮’呢。你也別小看了這個東西,這本來是爲凌霄閣雙修而特製的,你雖然修煉的是父皇的內功,但如果找到合適的人,還是可以雙修的。”而後,父皇頓了一下,又攬過他的肩膀小聲地跟他說:“昊兒,別扔了,這可真是好東西。不過先說好,你可不能沉溺其中啊……”

雙修?明昊不太感興趣。父皇能找到母妃是他的福氣,自己能找誰呢?據說那個肖含英倒是會些武功,不過會不會內功就難說了。算了,他是太子,是將來的皇帝,要那麼高的武功幹嘛?不過,父皇最後那句話真是……

女人不就是那個樣子嗎?能有什麼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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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大婚後,明暉公主和駙馬又急匆匆地趕回江南去了。

原靖宇問輕顏:“查出來麼?”

輕顏搖頭:“估計不是總部的人。”

“不是?”原靖宇驚異,不是肯定那批刺客裡面有凌霄閣人麼?

“我在想,可能是高師姐的人……”那就真不好查了。

“看來只有守株待兔了!”他也是最懷疑簡皇后的,之所以一直沒有動她只是沒有找到證據而已。“難怪你這段時間總是激怒她……”原靖宇嘆息着搖搖頭。心裡總有些不安,真擔心她會受傷害……

“別擔心,我會保護自己的。這個世界上除了你,沒有人能真正傷害我。”輕顏幸福地笑着偎依在他懷中。

原靖宇緊緊抱着她,輕輕嘆息着:“快了,昊兒已經大婚,等他有了孩子,我們就可以放心走了……”

輕顏微笑着,彷彿能看到多姿多彩的生活在前方向自己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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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大婚的消息傳遍天下。易允輝三兄弟得到消息,他們易氏的女兒,太子一個都沒有選。滿懷的希望落空,兄弟三人心中都有些不忿!這個太子也太忘恩負義了吧?想當年若不是他們的支持,皇貴妃也有今天?如今天下打下來了,就過河拆橋了?

臘月,幾兄弟回京過年,聚在一起喝了幾杯酒,閒話和抱怨就越說越多了。易明揚看了看這三個兒子,搖搖頭走了。別人不明白皇貴妃的意思,他卻是明白的。太子身上本來就有易氏的血脈,自然會照拂易氏家族的。可如果易氏之女再次嫁進皇宮,必然少不了爭鬥,只怕反而給易氏家族招來禍端。就連允捷也明白這個道理,所以纔沒有將幼女送去選秀,自己這三個兒子怎麼就不明白呢?唉!也怪自己常年在戰場,對三個兒子疏於管教,也讓他們如今志大才疏卻不自知……

肖銳是孤獨,回到京城就住到岳丈家裡。於是便時常被三位大舅子請過來一起喝酒。如今,他們可都指望着肖銳的女兒能幫幾個舅舅一把呢!

酒喝多了,理智就迷糊了,三個人你一句我一句,將心裡的牢騷全都嚷嚷出來,嚇得肖銳頭冒冷汗。

易允輝道:“皇貴妃可真是個忘恩負義的女人!想當年,若不是我爹爹揹着皇上幫助她,她能在江南義軍站穩腳跟?你看她如今當了皇貴妃,得了皇上寵愛是怎麼回報我們的?啊?竟然讓我們兄弟幾個去江南守城門?一個城衛軍統領主就把我們打發了……”

肖銳勸道:“那不是清閒麼?反正有進廷的俸祿拿就好……”

“我呸——”易允耀接了過去,“誰稀罕她一個城衛軍統領?我們真刀真槍地上過戰場,纔是個正四品的定遠將軍,看看那個錦鴻小兒,也沒打幾場仗,就封了正三品的國威將軍,現在更好,都正二品了!”

肖銳沉默了一下才說:“皇貴妃對易氏還是很好的……但好畢竟是皇上的人,自然處處爲皇上的江山考慮……”

“哈哈哈哈,你也被她虛僞的外表騙了吧?她爲皇上的江山考慮?她不就是想獨佔江山,想將我們這些功臣斬盡殺絕麼?”易允輝諷刺道。

肖銳有些喝不下去了,他趕緊往四周看了看,還好,兩名侍女都出去端茶了。“今天就喝到這裡,大家都醉了,還是散了吧?”

肖銳站起身來,卻被易允利按了回去。“怕什麼?咱們兄弟難得相聚,還不准我們發發牢騷說說心裡話啊?”

“就是!怕什麼?”易允耀又大着舌頭接過話去,“你放心,她有把柄在我爹爹手裡,不敢把我們怎麼樣的!”

“把柄?”肖銳重複了一遍,心裡忽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是啊,你不知道吧?我告訴你,不過你可不能告訴皇上,要不我們易氏一族就完了……”易允利拍拍肖銳的肩膀,小聲道:“我告訴你,皇貴妃可沒安什麼好心!”

“就是!”易允耀接着說,“當年,她與我爹爹商量好了,她嫁進王府迷惑王爺,等生下世子就殺了王爺自己掌握朝政,讓我爹爹舉兵相助。後來她生下明暉很久都沒有行動,我們還以爲她改變主意了,等皇上稱帝時我們才知道原來明暉是個丫頭!你當皇上真的因爲受傷失去生育能力了?那不過是騙人的!還不是因爲皇貴妃自己不能再生孩子,所以給皇上吃了不能生育的藥,要不然,皇上能寵她這麼多年……”

肖銳心中震驚,真相是這樣?可是,皇貴妃多次捨身救王爺可是事實啊!

“你不信?”易允輝搖搖頭,嗤笑一聲道,“你還記得當年易允捷打傷她的事吧?他爲什麼要打傷她?那可是他親妹妹!還不是因爲皇貴妃找我伯父商量殺掉王爺自立,結果卻被她爹當場拒絕,還被狠狠地訓斥了一頓,後來允捷知道了,又不敢告訴王爺,所以纔想趁機殺了她。只是沒想到王爺又把她救回來了,還當個寶貝似的……話說回來,這個女人還當真厲害,你們說是不是?”

當年肖銳還只是個普通的侍衛,那些背後的事情他並不清楚,所以也無從分辨真假,但他總忍不住想,酒後真言,酒後真言啊!難道真相竟如此殘酷麼?

但無論如何,絕不能再讓他們說下去了!

肖銳迅速點了他們的穴道,將侍女叫進來,將這三個喝醉酒胡言亂語的男人送回房裡,自己也回房休息了。

易飄絮看夫婿臉色不好,柔聲道:“怎麼了?是不是哥哥他們……是因爲含英被選爲太子側妃之事麼?”

肖銳久久地凝視着妻子,搖搖頭沒有說話。他不知道該懊惱還是慶幸。他的妻子溫婉善良,所以這麼多年來,他始終只有她一個。他們平平靜靜安安樂樂地過着幸福的小日子,他感到很滿足。可是,他的三位兄長怎麼又是完全不同的性子呢?他們不知足,甚至……

唉,他真擔心那三個大舅子會鬧出事來。明天他還是找個機會跟嶽夫大人好好談談吧!

除夕就要到了,吏部送上了各地官員的年度考覈,原靖宇想快點看完,過年那幾天放下一切好好陪陪輕顏。

午後,原靖宇看到蕭元出去了一趟,似乎有什麼新消息到了,他也沒在意。蕭元是自己信任的人,他會對收到的消息進行初步的分析整理,然後報告給自己。

可是,今天蕭元去了很久都沒有回來。直到傍晚,都沒有見到人影。

原靖宇看看天,不等他了,自己帶了兩個小太監去了驕陽殿。

就在原靖宇離開不久,蕭元回來了,知道皇上去了驕陽殿,他並沒有趕過去,只是靜靜地呆在自己的房間裡,連晚飯都沒有吃,半夜裡又出去了。

第二日,原靖宇早朝後都沒見到蕭元,也意識到出了大事。

用過早膳,蕭元總算回來了。原靖宇皺眉道:“何事?”

蕭元擡起頭來,眼睛裡第一次有了猶豫,還有一些……憐惜和心痛?

“究竟出了什麼事?”原靖宇起身走了過來。

蕭元沒有直接回答,反而問道:“皇上,您覺得幸福嗎?”

原靖宇怔了一下,點點頭:“自然。”

“是因爲皇貴妃嗎?”蕭元又問。

原靖宇看他如此慎重,也跟着慎重起來。他說:“蕭元,你是知道我們的。又何必問這些?”

“那您相信她麼?”蕭元依舊沒有說重點,不依不撓地追問着。

“當然!如果連她都不能信任,這個世上還有值得信任的人麼?”原靖宇很嚴肅很認真地回答,然後直直地盯着蕭元。“究竟什麼事?跟皇貴妃有關?”

蕭元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皇上,因爲您對臣的信任,所以,無論發生什麼事情,臣都不能瞞着你。可是,也請您記得自己剛纔說過的話,不要輕信他人的話。”說着,蕭元將自己連夜審問的結果交給原靖宇。

原靖宇疑惑地接過,顫抖地看完,臉上血色盡失。許久,他纔開口:“你審問過了?”

“是!是臣親自審問的!”蕭元坦蕩地望着皇帝。

“那你又叫朕不要相信?”原靖宇忽然自嘲地笑了笑。

蕭元正色道:“他們或許是說的真話,然而,真話不一定就是事實啊!那也不過是他們自己聽來或者自己以爲的而已,真相究竟如何,皇貴妃對您如何,您心裡難道不清楚?”

原靖宇沉默了好一陣。

“你把這個,給她看看……”

原靖宇將手中的供詞遞給蕭元。

蕭元雙手接過,疑惑地望着原靖宇。“皇上?”

如果皇上不相信皇貴妃,也就不會將這份供詞給她看了;可如果是全心信任的話,就該毀了這個,當作一切都沒有發生過纔對。皇上是不完全信任皇貴妃麼?

“朕等她的解釋。”原靖宇緩緩走回龍椅上坐下,沉靜地拿起奏摺繼續批閱。

“臣,告退!”蕭元告退離開,心情沉重地來到驕陽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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驕陽殿裡,輕顏剛剛用了早膳,太子妃岑淑貞過來請安,輕顏無聊,正拉着她說閒話。

菁菁進來稟報說蕭總管來了,輕顏也不以爲意。原靖宇昨夜提過,說蕭元辦事去了,估計有了什麼新情況。

蕭元進去,先行禮參見皇貴妃與太子妃,然後便站到一旁,面色沉重地望着輕顏。

輕顏心下詫異,知道定是出了什麼重大的事情。可蕭元又不開口,難道是避諱太子妃?有什麼事情是需要避諱太子妃的呢?

輕顏轉身對太子妃輕笑道:“淑貞你先回去,母妃有點事,明日再進宮陪母妃去御花園賞梅好了!”

太子妃告退離開,輕顏又讓菁菁將其他宮女都帶了出去,這才起身走到蕭元身邊道:“究竟何事?”

蕭元張張嘴,卻沒有說出話來,最後遲疑地從懷中摸出一張紙遞給她。

輕顏疑惑地接過來,仔細一看,立即神色大變。

細細看完之後,她面上神情反倒鎮定了一些。“皇上……是什麼意思?”

“皇上說,他等您的解釋……”蕭元直視輕顏的目光。到現在他也疑惑了,這件事情究竟是真是假呢?看皇貴妃的神情,似乎……可是這些年來,皇貴妃對皇上的感情不可能是假的啊!

輕顏忽然笑了,卻是自嘲地笑,那般慘淡,眉間隱隱藏着傷心與失落。“有什麼好解釋的?除了他知道真相的,其餘基本上都算屬實吧!他心裡不都知道了麼?又何必讓我親口說一遍……”

蕭元震驚地望着輕顏。皇貴妃說什麼?事情屬實?怎麼可能?她竟然真的想謀害皇上,挾太子自立?“娘娘?”

輕顏搖搖頭。“當初我進裕陽王府,確實存着這個心思。你就這樣跟他說吧!我等着他想明白了再來找我。”

蕭元直到此刻纔回過味兒來。皇貴妃說當初,也就是說後來改變了主意。但無論如何,她一開始接近皇上就動機不純,皇上只怕短時間內想不明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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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元回到乾坤殿,如實回稟原靖宇。原靖宇靜靜聽完,一個字都沒有說,卻靜坐了很久。

當天晚上,皇帝沒有去驕陽殿,而是跟着蕭元去了廷尉府的秘密牢房,親自審問了易允輝兄弟三人。

卻說易允輝兄弟三個那天晚上喝得大醉,被肖銳點了睡穴一直睡到第二天午後才醒來,然後蕭元就帶人上門了。

兄弟三個剛開始還很狂妄,自恃是皇貴妃的堂兄,對抓捕他們的暗侍破口大罵,絲毫不將他們放在眼裡。吵吵嚷嚷地很快就將肖銳和易明揚引出來了。

肖銳看到蕭元立即都變了臉色。他正打算今晚找岳父好好談談呢,沒想到蕭元的密探如此厲害……

易明揚雖然不清楚自己三個兒子究竟惹了什麼事,但蕭元是皇帝的人,他立即就明白出大事了。蕭元對易明揚還是很客氣的,但客氣背後卻多了很多地懷疑與冷漠。易明揚浸淫官場幾十年,如何會看不出來。他立即給了易允輝一個耳光,訓斥了幾句,兄弟三個才安靜下來,乖乖跟着蕭元走了。

事實上,當他們看到蕭元的時候就回想起昨夜的酒話了,可是兄弟三個反應很快,當即裝出一副不明所以的無辜樣子來,直到跟着蕭元上了馬車都是吵吵嚷嚷的。

到了暗侍的秘密牢房,蕭元將他們三人分開關押,又肅清了整個牢房,也不讓人幫忙,自己一個一個審問。

三兄弟初始都是一幅頑強抵賴的樣子,蕭元只是冷笑一聲,將他們的話清清楚楚地複述了一遍,兄弟三個便都很快焉了下去,然後一個個就開始罵肖銳“吃裡爬外”……

就在大罵肖銳的時候,他們心裡卻在計算着此事是否還有轉寰的餘地。可是想來想去,抵賴似乎是不成了,也不敢信口開口了,只好說一切都是因爲對皇貴妃不滿誣陷她的。

雖然兄弟三個的口供基本一致,但與昨夜出入太大,蕭元自然是不相信的。可是時間不早了,他決定先回去跟皇上說一聲。如果皇上壓根兒不信,直接將這三個人殺了就是了,也懶得花時間審問。

等蕭元回到乾坤殿,原靖宇已經去了驕陽殿。他猶豫了一下,如果皇上要追究下去呢?如果事情是真的呢?或許這一夜就是他們最後的幸福了。思慮再三,他決定連夜將事情審問清楚。

到了牢房,只見易氏三兄弟精神都很不好,被皮帶吊在刑架上,心裡已經懼怕到極點。

擔心他們三個串供,他還是決定分開審問。首先提審最吃不得苦的易允利。他提起浸過藥水的皮鞭,幾鞭子下去,易允利便招架不住全都招了。

而後,他依法炮製,又從易允輝、易允耀口中問出兩份相差不遠的供詞。綜合三份供詞,蕭元基本弄清了他們口中所謂的真相。可是,問得越清晰,他心裡就越猶豫。

照說易氏這三位將軍應該不會胡亂往皇貴妃身上潑髒水的,更何況是這樣足以滅族抄家的話。可是,讓他如何相信,皇貴妃會是那樣的人?他要不要告訴皇上呢?

想着皇上和皇貴妃難得的幸福,蕭元第一次產生了隱瞞皇帝的念頭。他靜靜坐在刑房裡仔細想了一夜,最後還是打消了隱瞞的念頭。他不能辜負皇上的信任啊!但願皇上和皇貴妃的感情能經歷得起這次考驗吧!

原靖宇微服來到暗侍的牢房,再次詢問了易氏三兄弟當年的計劃。他問得很詳細,神情卻很冷靜。想起當年的輕顏,想起那些舊事,他心中其實是肯定的。

當年的輕顏確實有過那樣的想法,她算計好了一切,卻漏算了他對她的感情。她做夢都想不到自己會對她如此癡情吧?想不到他會嚴守凌霄閣的門規,會對她一心一意……

呵呵,原靖宇自嘲地笑笑,難怪她那麼容易就對自己“動心”了呢!原來都是假的……

“皇上……”蕭元掩飾不了眼底的緊張。

“讓易明揚過來將他們三個領回去吧,你跟他們一起,到了將軍府再送他們上路好了!”原靖宇冷靜地說。頓了一下,又問,“這件事情,還有人知道麼?”

“這件事情是臣親自審問的,當時身邊沒有別人。不過,第一消息是將軍府裡那名侍女傳回來的。還有,當時,肖將軍也在……”蕭元悄然鬆了口氣。聽皇上話裡的意思,還是很維護皇貴妃的。

“將那個侍女一塊兒處決了!厚葬,然後好好照顧她的家人就是!”原靖宇轉身往外走,邊走邊道,“至於肖銳……讓他進宮一趟吧!朕親自找他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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