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小青的面上充滿痛苦和委屈，她完全不明白自己怎麼會落到如今的境地。
“你放過我，步勉他，他被學校辭退，被人殺死，都不關我的事，我只是，只是……”
只是說幾句話，難道也不可以？
言論自由，憑什麼自己就不能說話。
“你要是想出氣，想報仇，可以去找正主，不要找我好不好？”
於小青小聲懇求，“我還有孩子，我還有老公，我公婆也需要我照顧，家裡不能沒有我，你就放了我吧。”
徐磊的怒氣到好像是稍稍平復。
但許默更緊張，總覺得他整個人就像一座沸騰前夕的活火山。
小麻花趁着安靜，迅速調集各種資料。
“當初步勉醜聞事件傳聞很多，但是都是傳聞，他本人不承認曾經猥褻過女學生。”
“但當時輿論影響非常惡劣，步勉還有他妻子兒女遭受了很大的壓力，他的女兒甚至被懷疑和自己的父親不清白，一度自殺。”
“這些傳聞，於小青說得最多，大部分都是從她嘴裡傳揚出去，然後傳得面無全非了。”
“因爲兩個人在同一個辦公室，而且出事之前，步勉和於小青的關係很不錯，步勉對她有過不少的指點，還經常提攜她。”
“唔，於小青當選副教授，也有步勉的功勞。”
“正因爲如此，當時這個女人說出口的話，很多老師和學生都非常信任，雖然在這之前，步勉的口碑還挺好，雖然也有點藝術家特有的神經質和放蕩不羈，卻沒人說他的人品不好。但是，於小青有什麼說謊的必要呢？”
許默點點頭，大屏幕上徐磊靜靜地看着於小青，輕聲道：“我再問你一遍，你當時和警察說，你親眼看到，是步勉爲了報復，掠走侮辱羅娉婷……你真的看到了？”
於小青臉上一白，驚魂不定地看向徐磊，半晌咬牙道：“當然。”
她頓了頓，“當時不只是我，還有學校裡林老師，孫教授，和幾個學生都親眼看到的。”
徐磊冷笑連連。
隔着大屏幕，小麻花他們迅速調閱當時的資料。
當時，於小青和幾個同事爲了找孫教授丟的貓，走到學校後面荒廢了一年多的舊停車場去，結果正好影影綽綽地聽見羅娉婷哭喊聲。
他們趕過去，便見到一個人影逃跑了，羅娉婷衣衫不整，滿身是紅腫淤痕。
當時羅娉婷一見人來就痛哭失聲，堅決不肯談及這件事，但於小青說她認得出來，逃跑的是步勉，羅娉婷並沒有反駁，就是堅決不願意報警。
後來校方堅決不容忍此事，還是報了警，但羅娉婷洗過澡，收拾過自己，一點證據也沒有留下，她本人又不肯說什麼，這事也就不了了之。
也不能算不了了之，至少步勉受到了懲罰，可謂家破人亡。
徐磊看着於小青，半晌沒有說話，忽然轉頭看旁邊：“我和茵茵結婚之後，茵茵每天都過得很開心……只要看到她那麼開心，我就覺得這日子不再苦了，後來我們還生了一個女兒，那麼可愛，那麼乖巧。”
“一切都會好的。”
徐磊輕聲呢喃，“本來一切都會好的，可是，茵茵爲什麼會再一次遇見你？”
於小青神色莫名，聽見茵茵這個名字，隱約也想起那件事。
她自然是知道王茵茵的，畢竟，那個女人在他們學校自殺，事情鬧得那麼大，她怎麼可能不知道？
而且事發前……
那天她和幾個同事去食堂打飯，在教職工窗口那兒見到的王茵茵，她當時到沒認出人來，可那女人一看到她，就和看見鬼一樣，手腳發顫，看都不敢看她。
於小青的同事還打趣了幾句，說可能她太有威嚴，這不，嚇到了人家！
她記得，王茵茵當場丟了勺子，指着她的臉叫了一聲，像見鬼似的跑了。
她還很生氣。
回憶起舊事，於小青訥訥道：“你是王茵茵的丈夫？我也不知道爲什麼，自己會嚇到你的妻子，但是你妻子自殺，真的和我，和我沒有關係……”
徐磊卻不理會她。
“她那天晚上，坐在鏡子面前，跟我說步老師一直盯着她，她說，報應會來，也許不光報應到她的頭上，還會報應到我，報應到我們的女兒身上，做了孽的人沒資格獲得幸福，生命中一切美好的東西都會丟掉。”
徐磊聲音嗚咽，“當然會有報應，怎麼能沒有報應……我本來不怕的，茵茵下地獄，我陪着她就是，但是，但是地獄裡好冷，好可怕，我後悔了，我下地獄沒什麼，茵茵那麼單純善良，她在地獄裡豈不是會受欺負？我得幫幫她，幫她解脫。”
說着，他擡頭，死死盯着於小青：“你是罪人，你最該死。把你送下去，步老師會高興的，他那麼善良，又疼愛茵茵，一定會因此放過茵茵。”
大屏幕上，徐磊的表情癲狂而不正常，於小青嚇得臉色大變。
說着，徐磊的手伸向牆上的繩結，開始解繩子。
於小青痛哭：“不要，不要。”
要是以倒吊的姿勢摔下去，又是如此高度，她如果不死，恐怕纔是最糟糕的結果，到不如一死乾淨。
徐磊伸手伸出一半，神思一恍惚，又停下來，轉過頭去不知和什麼人小聲說起話。
於小青登時鬆了口氣。
許默用力按了按眉心，只覺得頭疼的厲害。
世界上什麼樣的罪犯最難對付？就是像徐磊這樣神志不太清楚，身患絕症，無所顧忌的這類。
他已經沒有未來，馬上都要死亡，現在還有什麼不敢做？
許默嘆了口氣，抓着手機直接打開網址，這會兒也不是擔心流量的時候。
出門上車回公安局，臨走想了想，叮嚀方若華兩句：“別擔心……你自己也小心。”
“等等，你陪我去個地方。”
方若華盯着大屏幕看了一會兒，抓了棉衣穿上，“我請個假出去一下，中午別給我留飯了。”
“哎。”
邵俠追了兩步，“這麼冷，你個小丫頭想去哪兒？”
許默也怔了下。
他現在明顯很忙，但是方若華這姑娘，絕不是個會故意耍人玩的姑娘。
“你先別問，我也不知道自己想查什麼，你陪我走一趟就是了。”
方若華蹙眉道。
許默沉吟片刻，給陶冷和小麻花他們打了個電話，要求隨時保持通訊暢通，戴上藍牙耳機遠程遙控，就做了個請的手勢。
方若華想去找步一君。
步一君的家也在南燕道，是一座很漂亮的臨街四合院。
青磚綠瓦，苗圃整齊，裡面遍佈各種花卉，高的矮的，顏色各異，整體看起來有網紅美景的潛質。
本來這樣的房子，哪怕是在南燕道，租金也不會便宜，但步一君租住嘛，屋主一個月就收七百塊的租金，還包一日三餐，還定時定點地給投喂水果，當然，要是哪個月步一君錢不湊手，房東是絕對不會催房錢的。
通常情況下，在錢面前，顏值可能不太管用。
但是，那說的是一般性的顏值高，顏值真高到電影明星的程度以上，高到步一君這種的地步，它絕對比錢要好使喚得多。
方若華敲了敲門，沒人應聲，隔壁鄰居探頭出來笑道：“小步剛纔出去了。”
“謝謝姐姐。”
方若華道了聲謝，在門口轉悠了兩圈，還是沒下定決心闖進去看看。
她在直播視頻裡面，看到扔在牆角的一個藥瓶，其實那藥瓶在實驗室挺常見的，貼着白色膠布，但她還是覺得，有點像步一君的東西。
但是隨便闖到人家家裡的事，那還真不能做。
再說，左鄰右舍都關注着呢，這地方可不像一般高樓大廈裡，可能當個十年八年的鄰居，對門都不知道你們家裡一共有幾個人。
而且，身邊還戳着個警察，總不能當着警察的面知法犯法。
許默有些意外：“你找步一君？”
方若華還沒回話，猛地一轉頭，向東面看過去。
一個身體很瘦的男人，手裡拽着個十三四的小女孩兒，擋在一個女人面前。
他好像很激動，不停地說什麼話，語速非常快。
這女人低着頭，咬着嘴脣一言不發。
身材瘦弱的男人大約是氣壞了，一時不注意聲音拔高，還破了音。
“你妹妹才十四歲，你讓一個孩子生活在你家那種氛圍裡，她會怎麼樣？她長大了會變成什麼樣的人，你想過沒有？你禍害你自己也就算了，何必……”
他話音未落，警惕地一回頭，看到許默和方若華，拔腿就跑，順便把孩子推到和他說話的女人懷裡。
“王賢斌！”
方若華這回卻比他反應快得多，在他發現的一瞬間，手裡的石子飛出，正擊中對方的膝蓋窩。
“哎呀。”
王賢斌一條腿痠麻的厲害，撐了一下牆，速度登時放慢，還是一瘸一拐地向前跑。
許默反應也不慢，迅速加速直直追上去，一把拽住他的後帽兜。
他連忙縮頭轉身，就掙開許默的束縛，方若華直接衝過飛腳踹過去，咯嘣一聲，對方腳踝脫臼，這人顯然嚇了一跳，眼看許默伸手抓人，旁邊衚衕裡竟突然砸出來一磚頭。
許默本能地躲避，衚衕裡的人竄出來抓住王賢斌飛奔而去。
“啊？”
愣了一下，許默竟然沒有第一時間追趕，回過神再看，那兩個人已經鑽進四通八達的衚衕，連片影子也看不到了。
“若華，剛纔那個，是步一君吧？”
方若華：“是。”
許默砰一聲砸了下牆。
“這混蛋要是犯了窩藏罪，非判他三年有期徒刑不可。”
說着，他趕緊打電話通知同事們，設卡攔截，務必追捕到案。
方若華不管這些，回過頭去看那邊縮着頭，抱着妹妹的女人，剛想開口，就看那女人靜靜地盯着自己的手機，愣愣地出神。
她手機上顯然播放的也是那個折磨於小青的直播視頻。
這女人看得直愣愣的，神色呆滯，聲音沙啞：“步教授是個好人，他對學生們很好，只是很嚴厲，只是……很負責。”
視頻裡，徐磊的精神狀態顯然更不穩定，伸手拽着繩子讓於小青的腦袋完全浸泡在一個烏漆墨黑的污水捅內，那捅很大，裡面裝的東西看不太清楚，但看於小青重新露臉時，那滿臉的污穢，翻着白眼作嘔的模樣，顯然不是什麼乾淨東西。
情況危急，方若華一時顧不上詢問眼前這姐妹兩個，她剛纔從徐磊脖子上拽下來一個吊墜，很有用。
“許隊，我覺得直播裡的這地方有點眼熟。”
方若華急聲道，“我懷疑徐磊把於小青關在s大的老校區裡了。”
許默一怔，連忙和小麻花說了幾句話，沒回文房四寶開自己的車，直接徵用了一輛。
那一對姐妹，還有方若華也跟着上去，許默沒時間多說，一腳油門下去，直奔s大老校區。
自從s市新區建成，大學城出現，老市區就差不多成了半個鬼城，尤其是s市的老校區，教學樓什麼的，都是七八十年代的老建築，周圍又混亂，道路狹小，如今整個老校區的地皮都打包給了別人，就等拆遷。
許默的速度一點都不慢，可這回他是心有餘而力不足，s市的交通實在讓人捉急。
從市局去老校區，道路要順暢許多。他們驅車趕到時，警車已經停滿了所有空地，不少同僚在維持秩序，媒體來了不少家，整個荒僻的老校區，都變得非常熱鬧。
事實上因爲在直播，有了具體的位置，小麻花的技術還是很值得信任，非常迅速地定位到了直播地址。
重重警察包圍中，徐磊卻是並沒有流露出怎樣的慌亂，他好像知道警察要來的樣子。
於小青已經從屋頂上放下來，滿臉灰塵，兩條手臂骨折，像破布條似的耷拉在一邊，徐磊手裡拿着刀片，靜靜地貼着她的脖子。
這位絕症病人，顯得有一點漫不經心，刀片已經鑽入肉裡，鮮血滲出。
外面的特警看着烏壓壓的記者，嘆了口氣：“這人反偵察手段了得，有他的資料沒有？這要是自學成才，可真是不得了的人物。”
徐磊整個人看着悠閒，但是就躲在狙擊手射擊死角，不給人半點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