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風實在是很會說話，尤其會和女孩子說話，總是能讓女人如沐春風，又不會覺得對方失禮。
種靈有點任性嬌氣，這會兒竟也收斂了脾氣，託着下巴對一個陌生男人傾吐愁緒。
“你說，我這麼回去，會不會讓深哥哥看不起我？他還喜歡我嗎？他會不會去喜歡現在他身邊那個人了？”
洛風輕笑：“世間的女孩子都是珍寶，身爲珍寶，只要好好地等待別人爲你們焦慮，爲你們憂傷便好了，完全不必自己去尋找憂愁。”
種靈：“……你這人可真……有趣，你也有喜歡的女孩子？”
“好像遇見一個。”
洛風笑起來，“可惜，不光不能去喜歡，連想一想也不行。”
“爲什麼？”
種靈心下不由好奇，“你看起來很好，爲什麼不能喜歡，也不能想？”
洛風一笑：“不能說，唔，我能做的，只有喝酒，可惜，我酒量好，千杯不醉。”
種靈鼓了鼓臉，嘆了口氣：“你這人真不錯，自己失戀難過，還想着安慰我。”
她不傻，還是看得出來，眼前這位很秀氣，很有氣質的江湖少俠，似乎看出她有點不痛快，特意來開解她的。
洛風彎了下眼睛，輕笑：“那姑娘可有被我開解道？”
“還行。”
種靈深吸了口氣，“所以，我決定去挑戰這一個大關卡，勇往直前，先衝再說。嗚，我要闖不過去，你幫我打她，幫我打架！”
洛風登時笑了：“祝你好運……還是靠你自己比較好。”
這姑娘醉得人事不知，洛風出錢讓店小二找了牀被子給她搭身上，自己拎了壺酒水飛身上了樓頂。
他最近有小半個月，都是在樓頂，牆角，各種奇奇怪怪的地方過夜，便是以前風餐露宿，行走江湖時，似乎也沒這麼辛苦過。
可那個採花大盜，武功或許不能特別高，輕功到是一等一的好。
洛風在江湖上，也以輕功一流爲人稱道，可這個採花賊，竟也相差彷彿，甚至佔據了些許優勢。
五日前洛風盯上他一回，追了大半夜，還是把人丟了。
洛風喝了一口酒，心下一片沉靜，他已經習慣了等待，越是急躁，越是需要靜心。
夜晚風涼，白日裡腦海中那些趕不盡的煩惱，也彷彿暫時消散了去。
月亮很圓，夜色也美，這世間只要想去尋找，總會有很多美好的事物。
洛風咂摸咂摸酒，只覺得寡淡，奈何他最近囊中羞澀，無塵老道又不知道撒哪門子毛氣，說是把給他準備的酒通通送了人，沒他的份，也只能湊合喝一點。
再寡淡，也比沒有好。
藉着月色，大部分人家都睡了，倒是酒樓後面那家客棧還燈火通明。
偶爾能傳來一兩聲嬌俏女兒家的嬉鬧。
洛風的神色也變得柔和了些許，他自來知道，這世間女兒過得不易。
去年他去拜訪昔年的江湖第一美人席希時，眼看她年不過二十，整個人便衰老如四十一般，早沒了當年的風華絕代。
“哎！”
他一直覺得，作爲男人，生在這世間已然是佔了大便宜，在各方面，都該對女孩兒們多些包容照顧。
夜幕低垂。
遠處忽然有一行鳥驚飛而起，洛風猛地站起身，整個人從樓頂上飛撲而下，剛一落地，只見遠處隱約有馬蹄聲，喊殺聲傳來。
“追！”
“不能讓他跑了！”
“該死的，這回讓這個畜生逃走，你們幾個全都給我提頭來見。”
“採花賊來了？”
左右燈光一下子亮起來，好多人家都頗爲慌亂。
遠處一道黑影攀着樹木，屋檐，在夜色裡飛馳，速度極快，身子輕盈。
洛風悄無聲息地順着風落在房樑上，放低了身體，從袖子裡摸出自己的摺扇，就在黑影近前的一剎那，摺扇脫手而出。
那黑影卻是非常警覺，猛地一縱而起，憑空兩腳一搭，借力轉身，險之又險地避開摺扇，連看都不曾看洛風一眼，轉身就跑。
洛風接過扇子，也不驚訝，兩個人交手了好幾次，對對方都有所瞭解。
不過，這一次是洛風最接近對方的一次。
眼前這個在京中囂張已久的採花大盜，身量矮小，連頭帶臉都被黑布包裹，只露出一雙眼，眼睛在夜色中看不太清楚，到像是菸灰色，冷得滲人。
巡檢司的人大約也下了狠心，巡查隊派出來的好手有不少，也在後面緊追不捨。
前有追兵，後有阻截，那採花賊腳下一頓，登時折身朝着不遠處燈火通明的宅子撲去。
洛風心下微驚，略略提氣，速度加快，哪怕感到胸腔開始有些火辣辣……也顧不得了。
他剛纔聽得清楚，那處院子裡住得是女眷，應該是剛剛搬過去，人不多，有幾個丫鬟僕婦，應該是哪位大戶人家的夫人太太暫住於此。
洛風提氣長嘯：“雲飛！”
然而……並沒有人出現。
洛風這麼好的脾氣，也不自覺翻了個白眼，不過到也想到了，那傢伙從來只專注自己的事，哪裡會管旁人死活？
黑影顯然對地形非常熟悉，輕功也確實是很好，眨眼就消失在圍牆裡。
“採花賊？哪呢兒？”
洛風一回頭，就看到種靈一臉義憤填膺地抓着把刀，一邊狂奔，一邊張望，登時覺得腦袋隱隱約約有一點疼。
……
客棧租好的小院清幽僻靜，一早打掃得乾淨，此時夜色深了，杏兒還帶着幾個丫鬟歸攏東西。
方若華把一盒從商城買回來的香，放入薰爐裡點燃，味道聞起來到也不太特別，是一股後世水果味果汁的味道，混合了橘子，蘋果，香梨一類，挺清爽。
不過這香很得騰雲境修士們喜歡，能滌盪身體裡的雜質，清除污垢。
方若華的境界不到，但她最近花錢花得不少，有個商家搞活動，贈了她一盒。
反正以前她境界不到的時候，從來沒碰上過商家搞活動，如今琴心境越發穩固，哪怕不看她聖德門弟子的身份，也有不少修士願意與她交流，商家談生意時，也不禁變得更客氣些。
這香確實非常好，無塵老道曾感受過一回，伺候一直‘覬覦’，時常要來蹭蹭，偏他最近可是逍遙得很，也有空暇。
自從那次祈雨後，沖虛和佟成就從京裡消失，不知道是太上皇還是皇帝，或者別的什麼人把他們兩個弄了去。
反正這倆人再也沒露面，沖虛的勢力更是樹倒猢猻散，無塵老道的壓力登時減輕許多。
方若華就着香，給自己拌了一份面，選自己喜歡的醬汁，加自己喜歡的菜，吃慣了王府的珍饈，偶爾簡單吃一點，也很爽口。
外面幾個丫頭不知從哪兒弄了烤紅薯，正吃得香甜，嘰嘰喳喳的和小鳥似的。
臨離開康親王府，康親王猶豫了下，還是問她要不要帶幾個下人走。
方若華本來沒想帶，跟着她，和在王府那可是完全不一樣，在王府，就是隨便哪個灑掃的丫頭站出去，都能看不上七品小縣令，就是她想帶，誰會樂意跟她離開？
可貼身丫鬟瞞不住，杏兒丫頭一聽說這個，簡直像是被雷給劈了，一路抹眼淚抹得人心慌。
她也是無語，只好問了句，杏兒考慮了片刻，便說就要隨她走。
其實要是可以，杏兒也不想離開王府，但她自幼被家裡賣到王府裡，也當了好些年丫鬟，能混到伺候王妃的地步，算是相當有出息的，經歷得多，見識也多。
她是再清楚不過，到了她這份上，換主子那簡直是找死，新王妃到了，難道還會用她？別開玩笑，以後她就是不死，也是坐冷板凳的命。
自己伺候的這位雖說是個假王妃，但卻是真有本事，在陛下和太后面前掛了號。
王爺待主子也是極客氣。
她跟着一塊出來，那便是親信，將來怎麼也比留在王府好。
何況看了這些時日，杏兒看得清楚，她伺候得這位，那絕對是好伺候的裡面拔尖的那種。
聰明，大氣，有能爲，知道護短，做了她身邊的人，將來不怕得不到好結果。
杏兒下定決心，就一門心思爲方若華打算，展現出她王府大丫鬟的出色素質，一個人好像有三個腦袋六條胳膊似的，有條不紊地收拾行囊，讓方若華順順利利地離開了王府，沒有操半點心。
此時安頓好，她也鬆了口氣，在腦子裡盤點了下明日小姐要穿的衣服，佩戴的首飾，便捧了熱水，帶着幾個小丫頭，捧着帕子等物，徐徐向房間走去。
剛穿過月亮門，杏兒就聽外頭喧鬧起來，有人喊抓賊，還有人喊什麼採花賊之類的，她登時嚇了一跳，連忙加快腳步，衝入門急聲道：“小姐！”
離開康親王府，丫鬟們也改口直呼小姐。
方若華披上衣服，擺了擺手，徑直開門出去，杏兒嚇得臉色雪白，急聲道：“小姐還是暫且避一避……”
話音未落，只見一個黑影從屋頂上飛落，動作非常輕盈，一點聲音也沒有發出。
杏兒還有些懵懂。
這人一眼掃過方若華的衣飾，側耳聽了聽身後的動靜，立時衝方若華撲過來。
緊追其後的洛風剛一過圍牆，見到這一幕，大驚失色，想也不想同時撲過去。
燈光雖亮，可週圍樹影婆娑，其實看不太清楚，方若華身體不動，修長的大腿輕輕一擡，朝着黑影的頭掃過去。
對方一開始沒把她當回事，擋也不擋，可等勁風逼近，察覺不妥，再避已經是避無可避，黑衣人大驚，連忙擡手想抓住對方的腿，但他的手沒擡起來，這一腿已經紮紮實實地掃到他的臉上。
一股巨力，黑衣人整個身體橫飛出去，鼻子痠痛，鮮血橫流。
洛風一愣，還沒回神，就見一隻碗迎面而來。
砰！
洛風腦袋一暈，只聞到一股香辣味，嚐了嚐，確實挺香，辣味不濃，恰到好處。
他剛纔拿摺扇擋來着，可他擋得住江湖無數兇人的暗器飛刀，卻竟讓擋不住小小的一碗麪。
洛風耳朵轟鳴，鼻尖隱約聞到一縷幽香，昏沉稍稍緩和，便看見……他曾經只見過一面的‘康王妃’，立在身前的假山旁邊。
方若華看了他一眼，想了想還是確定一下：“你不是採花賊的同夥吧？”
洛風使勁搖頭，小心地回頭去看採花賊。
方若華也轉過頭去，只見這傢伙竟然沒有昏死，搖搖晃晃地竟還上了圍牆跳出去。
“頭挺硬，看來不是練的功夫獨特，就是天賦異稟。”
“這傢伙就是採花賊？給本姑奶奶站住！”
洛風只聽外面傳來很清脆，也很耳熟的叫聲，神色微變，整個人飄身而起飛了出去。
他很清楚種靈的武功，就算不說是三腳貓的功夫，但也是末流。
這個採花賊的武功同樣不算一流，但三五招之內拿下種靈那樣的小丫頭，到也沒多大問題。
他心中驚駭，速度陡然加快，和他相比，方若華就顯得從容得多，雖然速度同樣不慢，卻是不急不慌。
種靈手握鋼刀，怒氣沖天，看到對面正好撲過來的黑衣人，持刀衝上去刀背橫掃，那黑衣人身體一輕，居然以手握住她的刀，趁着她驚嚇收手的剎那，眨眼便至她眼前。
“啊！”
種靈以前與人過招，何時會出這等險情，本能地鬆開手捂臉抱頭。
這也只是一剎那的反應，她登時回過神，驚覺不好，心裡一慌，再睜開眼卻見那黑衣人已經倒在屋頂上，雙手死死抓住脖子上的一條銀色緞帶。
種靈連着退後幾步，擡頭看過去，模模糊糊地看到一男一女踏月而來，那女人手裡纏着一條長緞帶，不怎麼能看得清容貌。
但不知爲何，她總覺得那女子瞧她的眼神帶了點戲謔輕視，悶悶地跺了跺腳，種靈哼了聲，低着頭退了幾步轉身便走。
方若華輕笑，看了看已經追趕到不遠處的那些官兵，笑着招呼：“採花賊已經被擒。”
又轉頭看向洛風，“雖然抓了他，畢竟是晚上，又難保他只是一個人。”
洛風認命地聳聳肩，頂着一腦袋湯麪的汁汁水水，溜下屋子去追種靈。
方若華把賊人交給追來的一衆官兵，自己也打了個呵欠，回屋睡覺去。
到是杏兒一干人這一整個晚上，怕睡不好了。
看來的確是需要一些家丁護院，方若華不怕賊，但這時節一個人生活不現實，總要養些丫頭什麼的，有家有業，就得有人看守才能讓人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