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哧,呼哧呼哧呼哧——
喘。
一個字,就是“喘”。
喘得厲害,肺部在燃燒,膝蓋在打顫,肌肉在抽搐,太陽穴之上狂跳不止的青筋似乎隨時可能爆炸。
剛剛這一拍正手擊球下網,就是因爲膝蓋沒有完全蹲下去,以至於擊球提拉不夠,這才導致了下網。
完成擊球后,膝蓋一軟,差一點點就要直接坐下來,但高文還是深呼吸一口氣,勉強控制住了自己。
球拍當作柺杖支撐着身體,彎腰曲背,大顆大顆的汗水宛若瀑布一般滴落,一朵一朵火花在地面盛開,卻還沒有來得及綻放就已經在滾燙的地面之上緩緩消失,熱浪一波接着一波源源不斷撲面而來。
腦海,一陣轟鳴,天旋地轉——
歸根結底,還是缺少比賽。
自溫布爾登以來,高文的比賽場次數量着實太少,和世界前十、巨頭級別的強強對抗數量就更少了。
自然而然,在高強度高水準的巔峰對決裡,從神經到身體的對抗能力難免退化,消耗的速度和容量也成倍成倍上漲,這就是所有球員都必須面對的考驗,包括四巨頭也能不例外,算是一種自然現象。
更何況,高文經驗不足。
如果是四巨頭這樣的頂尖高手們,往往可以通過經驗來彌補、調整、適應;但顯然,高文欠缺經驗。
半決賽對陣費德勒就已經是一場劇烈消耗,一個轉身又需要面對一位巨頭,而且比賽風格截然不同。
難。難於登天。
現在,消耗劇烈,高文覺得身體每一寸肌肉每一寸皮膚每一寸神經都在燃燒,雙腿幾乎就要站不穩。
所以呢?
咬緊牙關,繼續戰鬥——
這是唯一答案。
年初的墨爾本公園,
連續面對納達爾、穆雷、德約科維奇三位巨頭,高文依靠年輕氣盛殺出一條血路。
眼前的法拉盛,遭遇傷病和意外困擾之後,連續面對費德勒和德約科維奇兩位巨頭,卻不能繼續依靠年輕還擊,他需要冷靜、需要意志、需要智慧,這就是一場意志力的較量,他已經做好了準備。
享受競技體育,並不是因爲它容易,恰恰就是因爲不斷挑戰困難不斷挑戰極限,不是嗎?
目光,再次凝聚起來。
然後,耳邊傳來一片激盪,宛若從山谷的另一側傳來,回聲順着風聲送來,一點一點碰撞着耳膜。
“啪啪!搏擊!”
“啪啪!搏擊!”
兩次擊掌,一次呼喊——
普蘭站立着,倔強而堅定地站立着,擡頭挺胸,振臂高呼,就這樣發出自己的聲音。
她,能夠聽到高文的心跳聲音。
如此疲憊卻又如此強勁,如此緩慢卻又如此堅定。
他,依舊在戰鬥。
從墨爾本公園到羅蘭-加洛斯再到溫布爾登,他始終在奔跑始終在戰鬥始終在燃燒,不僅僅是爲了勝利,同時還是爲了拼搏爲了挑戰爲了超越,只是因爲激情與熱愛而已,忘乎所以地一直戰鬥到底。
她依舊記得羅蘭-加洛斯半決賽後高文的笑容,也依舊記得溫布爾登半決賽後高文的眼神,是苦澀也是失落,卻在那一抹脆弱過後重新燃起鬥志,繼續拼搏繼續前進繼續戰鬥的信念,綻放萬丈光芒。
並且,一路燃燒到今天。
經歷傷病,經歷意外,經歷挫敗,經歷重重考驗……高文,心臟依舊在搏擊。
於是。
她發出了自己的聲音,陪伴在高文身側,一起戰鬥,不離不棄。
注視着球場之上那個因爲疲憊而彎下腰的身影,普蘭的視線就這樣模糊起來,滾燙的熱淚佔滿眼眶;但是胸膛裡狂跳不止的心臟卻是如此炙熱又如此堅定,聲嘶力竭地傾盡全力,發出自己的聲音。
“啪啪!搏擊!”
普蘭,不是一個人。
喬望生站立着,古蕭站立着,千千萬萬球迷紛紛站立起來,靜靜地注視着精疲力盡傷痕累累的身影。
齊聲,吶喊。
真正熟悉高文的球迷就知道,他很少很少在球場之上展現自己的疲憊,因爲這會暴露自己的軟肋。
但眼前,高文終究還是沒有控制住自己。
第二次體能極點的持續時間,比想象中漫長,因爲自己的原因,也因爲對手的原因,比賽確實困難。
然而,也恰恰因爲如此,高文比任何時候都需要他們的應援,於是,他們毫不猶豫地發出自己的聲音。
一個兩個三四個……轟轟烈烈的聲浪,透過電視機屏幕傳遞到全世界各個角落。
太平洋彼岸的華夏大陸之上,第一縷晨曦已經撕破黑暗灑落下來,週一的清晨在鳥鳴花香之中登場。
然而,星星點點的火焰卻以燎原之勢席捲整個大陸,即使徹夜不眠即使整夜狂歡依舊沒有絲毫疲憊。
蔣燕青站立起來,注視着電視屏幕,感受着心臟撞擊胸膛的力量,不是因爲渴望勝利,而是因爲相信高文——
她,願意陪伴着高文一起戰鬥,不管結果如何,他們都將一起並肩作戰,一直到燃燒靈魂深處的最後一點能量。
“啪啪!搏擊!”
那股聲音,如此低沉如此厚重,不是聲嘶力竭的張揚,也不是驚天動地的瘋狂,而是一種厚重與堅定,沉穩而澎湃地將所有能量全部壓抑了再壓抑,靜靜感受着心臟的跳動,發出靈魂深處的呼喊。
咚,咚,咚——
宛若來自地心的跳動。
然後。
高文站直了身體,擡起下頜,環視全場,那一片洶涌與浩瀚在眼睛裡鋪陳開來,斑斕而絢爛。
深深地、深深地呼吸一口氣,高文收回視線,轉頭看向球童,輕輕頜首示意,表示自己已經準備好了。
哪怕粉身碎骨,哪怕赴湯蹈火,他,也會戰鬥到最後。
戰鬥不息,搏擊不斷!
只要賽點的最後一分還沒有下網落地,比賽就沒有結束。
呼。
長長地吐出一口氣,高文就已經轉身走向底線,準備發球。
他需要保持冷靜也需要保持耐心,暫時忘記第四盤的領先局面, 暫時忘記連丟七局之後的懸崖邊緣,專注眼前,甚至不是這一局,也不是這一個破發點,僅僅只是這一分,從發球開始重新仔細布局。
的確,整個比賽局勢風雲突變,從領先到落後,並且還是連續丟掉七局,眼看着還要丟掉第八局,情況危急;但這是否意味着,過去這七局比賽裡,高文就表現不好呢?
也不是。
僅僅只是德約科維奇表現更出色罷了。
這就是全部。
所以,高文不需要動搖也不需要慌張,畢竟現在體能極點已經正在恢復,再緊咬牙關一下就可以挺過去了。
——堅持。
對,現在的重點就在於堅持,只要熬過這個階段,就能夠重新迎來曙光。
他,相信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