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上男人猛然間從女人懷中站起,他一手用力推開女人,另一隻手拔出身邊的佩劍,只一瞬間殿中琴聲戛然而止,殿下的女子們也不再歌舞。
帶着一身酒氣,男人縱身躍下殿去,這一躍已到了殿中央綵衣女子面前,女子四周跳舞的女人們頓時四散開來。
“啊——”
在殿中女子們的驚叫聲中,綵衣女子已然倒在琴邊,男人將劍從女子的身體裡拔出,汩汩鮮血流淌在地面上,比映在牆壁上的火光還要紅豔。
大殿中紛亂的驚叫聲此起彼伏,那是一種想要喊卻不敢喊的聲音,男人看着四周驚慌失措的女人們,卻忽然笑起來,他的笑聲越來越大,越來越響亮……
迴轉身,望向殿上的女人。
殿上那妖豔女人已經直起身子,她也正望着男人,此刻她的心中除了方纔的那種愛意,更多了一份忐忑。
不過男人衝她微笑時,她仍是迴應男人一個嫵媚的微笑。
男人環顧四周,將手中劍微微擡起,道:“繼續。”
他說話的聲音並不大,但一語既出,殿下立刻恢復了平靜,這時角落裡另一個男人匆匆走到殿中央,他的出現顯得持劍的男人身材更加高大,這並不是因爲他身量短小,而是因爲他在殿上走路時一直佝僂着背。
這個男子穿着一身紅衣,很少有男人穿紅衣,但他卻是個例外。
紅衣男子急匆匆走到殿中央,他顫抖着手抱起綵衣女子的屍體,又匆匆向外走去,他始終低着頭,沒有人看到他的樣子,更沒人知道他此刻的神情,人們只看到古琴後的位子立即有人接替,與此同時持劍的男人也已回到座位上,回到妖豔女人的懷中。
殿下,悠揚的琴聲再次響起,女人們依舊隨着樂音蹁躚起舞,一切看似平靜,彷彿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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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頂之南,聖火殿。
傳聞整個聖火殿中只有兩個男人,一個是火行劍客米瑪,另一個是他的僕人貢布。
但聖火殿中卻不只有這兩個人,因爲那裡還有無數個女人。
“崑崙山的人說米
瑪是個不折不扣的暴君,十年來死在他手中的女人無以計數,但四周百姓仍是願意將自己家的姑娘送到聖火殿去服侍他,因爲在衆人眼中,他是唯一能在這冰雪世界裡帶給他們溫暖的神。”
說到這裡時,阿七擡起頭望向遠方,此刻那火焰一般的宮殿,正屹立在覆蓋冰雪的山峰上。
幽若蘭不解道:“他爲什麼要殺女人?”
阿七望着她,眨了眨眼睛,只是答道:“姐姐,你也是女人。”
幽若蘭心情有些沉重,她望着山頂,墨色的眼眸被赤紅點染,她看到整個雪白的山峰上無數赤旗在風中舒展,火焰般鮮紅的旗幟從山腳一直燃燒到山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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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籠罩雪山,此時聖火殿上聲息皆無,米瑪依舊躺在殿上唯一的座位上,好像完全沉醉在自己的世界裡,他一直堅信沒人可以理解他的世界,包括此刻將他擁入懷中的那個妖豔女人。
女人名叫梅朵,她三個月前跟了自己,但米瑪心裡很清楚,梅朵雖然表面對自己百依百順,可心裡卻還想着她以前的情人。
她從前的那個情人叫貢布,是除了自己之外聖火殿上唯一的男人。其實他根本就算不上一個男人,想到這裡他的嘴角微微勾起一個弧度。
此時的貢布正站在大殿的角落裡,那個角落狹小陰暗,而在米瑪看來,那裡正合適貢布這種人。貢布在那個角落裡佝僂着背,這已經成爲一種習慣,他目光呆滯地向殿上望着,而殿上的二人已經沉沉入睡,至少他是這樣認爲的。
殿中火光徹夜通明,貢布可以看到殿上梅朵與米瑪交纏在一起的身體,他對這樣的畫面已經習慣,每個晚上他都要看着他們入眠。
因爲,他既是米瑪的僕人,也是他唯一的護衛。
等待他們入眠以後,自己就會去山下的酒鋪要一壺酒喝,那裡賣酒的老闆叫洛桑,他的年紀很大了,但看起來卻要比自己更有朝氣,雖然去那的客人向來很少,但只要有客人他便會熱情招待。
起初的一個月,貢布幾乎每晚都要去那裡。
第二個月,他逐漸減少了去那裡的次數
。
最後這個月,他便一次都沒去過了。
不過今晚他卻依舊要去,好像自己已養成了這種習慣。
他越發覺得在這冰冷的山上,唯有將這種奇妙的液體灌入體內,纔能有溫熱的感覺,才能讓自己的血液流動,才能感到自己還是個活着的人。
頂着凜冽的寒風,他終於來到山腳下,酒鋪裡徹夜不熄的燈光並沒有帶給他一絲溫暖。
貢布用僵硬的身體撞開酒鋪的門,屋中的洛桑立即起身幫他關上了房門,頓時寒冷的世界被阻隔在外邊,而貢布則站在屋內不停地發起抖來,方纔自己被凍僵的身體甚至連發抖的資格都沒有。
洛桑幫他將外套脫下,掛在屋內火爐旁的椅子上,他望着眼前這個疲憊的年輕人,道:“沒想到今晚你還會到我這裡。”
洛桑坐在火爐旁,低着頭一言不發。
他竟然都沒有發現此時的酒鋪中還要另外三個人,直到阿七向他招呼道:“貢布,聽說你常來這裡喝酒。”
貢布擡起頭看了一眼阿七,卻不說話,他消瘦的臉有些慘白。
酒鋪另一端,幽若蘭在沛流離耳邊小聲嘀咕道:“這個叫貢布的人有點奇怪,竟然穿着和我一樣顏色的衣服。”
沛流離只是點點頭,他清楚幽若蘭說的是哪種顏色,但他又不是個多事之人。
這時洛桑已經拿來一罈酒,他一邊向碗裡倒酒,一邊卻勸道:“年輕人,少喝些吧。”說着手中酒罈微傾,酒卻只倒了半碗。
一旁阿七卻道:“讓他喝個痛快吧,你明知他每次都是不醉不歸。”
果然,貢布擡起手將那半碗酒倒入口中,隨即放下碗,伸手抓過洛桑手中的酒罈,自己將酒倒入碗中,碗中的酒微微搖晃,好像盛滿了貢布的惆悵。
洛桑站在一邊看着他,眼中不無失望,他緩緩搖頭道:“我一直以爲你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男人。”
聞聽此言,貢布搖着頭,持碗的手不住地顫抖着,酒端在嘴邊卻有一半灑了出來,他眼淚已奪眶而出,聲嘶力竭道:“你們懂什麼?你們什麼都不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