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
謝靈緩緩起身,拉着楊逸辰的手,對他說:“逸辰,你對你親外祖母的靈位,扣三個響頭吧。”
楊逸辰很聽話的照辦了。
謝靈然後伸手理理逸辰的亂髮,把他額頭上跳出來的兩根頭髮,給撫到後腦去,用簪子別好,然後說:“逸辰,娘想帶你去京城穆家坐坐。你喜歡嗎?”
楊逸辰嘴角露出遮掩不住的喜悅來,可是又怕這是謝靈在試探他,謝靈不是不喜歡穆家的人嗎,又如何會帶他過去,就低下頭說:“娘,兒子不想去。兒子只想和娘在一起。”
“娘也會去。”
“兒子也不想去。”
謝靈笑着戳了下逸辰的額頭,“逸辰,你這話當真?孃親可是真想去。因爲,你父親還在知府大人府上呢。還有你姐姐端午,也在京城。娘太掛念他們,橫豎都是要去京城一趟的。”
看來謝靈是真的要去京城了,楊逸辰很是歡喜,不由的跪下說:“娘,兒子真的很想去京城,實現一番抱負的。”
“那好,孃親準備準備,你大哥大姐都太忙,娘打算帶上你和你小妹美丫,一起過去。”謝靈扶起逸辰說,“你是個能幹的,若是孃親埋沒了你的才華,那娘就是楊家的罪人了。”
楊逸辰很是興奮,拍着手掌走來走去,連連說着:“太好了,太好了。”
謝靈說:“你坐,在走之前,你還有一件事,要解決的。”
“哦?”逸辰坐下來,給謝靈上茶。
謝靈接過茶,喝了一口,說:“你和李家姑娘的事,雖然之前是你沒有信守承諾,沒趕來訂婚,可終歸是你被謝太傅拘禁去了。這怨不得你,只怕李家的人,也是知道的了。”
原來說的是李家的事。
楊逸辰說:“我本來這次回來,也想去看看如煙姑娘的,可我也知道,她是心高氣傲的,一定不能再接受我。如果可以的話,我可以親自上門給她道歉的。”
謝靈說:“那還等什麼,如煙姑娘可是個好姑娘,之前你們是誤會,現在去說清楚不就行了。再說了,如煙姑娘也不是還沒婚配嗎?”
楊逸辰嘆了口氣說:“娘,兒子可以去上門道歉,可是,這婚約的事,既然已經是過去了,就——”
“怎麼?”謝靈覺得她並不瞭解他的這個兒子。
“姻緣天定,如果已經是錯過,再重新修好,只怕也沒有當初的感覺了。或者,一開始,就是個錯誤呢。”楊逸辰說,“娘,兒子現在,經過這麼多事,每天想的都是爹爹和姐姐的事,兒子在患難的時候,都從來沒有想起過如煙姑娘。既然如此,又何必耽誤人家呢?相信,如煙姑娘這麼好的女孩,一定會找到更好的。”
謝靈怔住了半天,哭也不是,罵也不是。
“我老了,我如今啊,是越來越不明白你們這些年輕人了。”最後,謝靈攤攤手說道。
次日,謝靈和楊逸辰準備了一點禮品,來李家拜訪。
李家也大方的接見了他們。
李如煙呆在房間裡,沒有出來。
“之前是我們逸辰不對,按理都是應該來道歉的。”謝靈說,“如煙姑娘還好嗎?其實,我們都很關心她的。”
李家長輩和上前生氣的態度不一樣了,“事情都過去這麼久了,還提它做什麼。我們現在也是知道了,當初是錯怪了逸辰了。逸辰被人給關起來了,我們都還以爲——實在是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怪不了你也怪不了我們,要怪就只能怪,他們沒有緣分。”
是啊,好端端的兩個人,實在是沒有緣分啊。謝靈也一陣感嘆,其實,她還是很喜歡如煙做她的兒媳婦兒的。
可如今,逸辰說他已經對如煙沒感覺了,而李家的人,也絲毫沒有要重提婚約的樣子,一個個都說已經過去了。謝靈就算是再想要,也只能放棄了。
李家長輩並沒有心急着要把如煙許配給誰,可謝靈瞧他們二老的臉色,似乎有喜事臨門一樣。難道他們已經給如煙找好了終身依靠?
只是,他們現在還不能說?
會是誰呢?謝靈想。
不過,既然和逸辰不能結合,那如煙以後嫁給誰,也就和他們無關了,謝靈也就沒再問了。
秋雨瑟瑟,金陵的雨,比北方柔和,比南方卻顯得蕭瑟。
漸黃的葉子,在枝頭隨風抖擺,冰涼的雨水,不斷的敲擊,可葉子仍然固執的緊緊抓着樹枝,不肯脫離。
地上的雨水,漸漸彙集成一條小水道,涓涓流入邊上的引水渠。這水渠是金陵城內新近修過的,水渠的盡頭便是那秦淮河,雨水在水渠的引導下來去有序,街面上倒也沒什麼積水。
這秋雨一陣寒,金陵城內,富貴人家的孩子很好辨識,每逢這個時候,最早戴帽子的孩童,多半是富貴子弟,因爲,頭乃諸陽之會,要緊的很。
楊端午坐着普通的一擡轎子,跟在謝策華麗的車轎子後面。
謝策原本是讓端午也坐他們謝家的車轎的。可端午不希望讓人誤會她是謝策的什麼人,就挑了普通的轎子坐。
謝策不答應,端午還不走了,端午面對原則性問題,她是非常的堅持己見的。
穆老太太和穆風帶領着穆府上下,早早在門口等候着了。因爲謝策說不要太張揚,所以沒在門口鋪紅地毯,可是,府內的道路上,可是鋪就了厚厚的,華麗的,織錦大絨毯。
楊端午遠遠看到穆老太太,一頭黑白交錯的頭髮,用金築夜明珠圓冕給包住,褐綠色比甲,茶色短褂,大紫色杜鵑花直裙,她是擅長化妝的,濃淡相宜的鉛粉覆蓋在臉上的瑕皺處,倒顯得比你本來年紀,年輕了好幾歲。
端午心想,換作穆老太太年輕二十年,也算不上是有多麼軟玉溫香的可人兒,更談不上是什麼傾國傾城的絕色,可她必定是一個擅長讓自己更漂亮,更討人喜悅的女子。這樣,她一個陪嫁丫頭的身份,纔可以勝過她的主母。
難怪穆老爺,會把一個陪嫁丫頭都扶了正。
穆老太太身上,自然有一股難以忘懷的魅力,就算是現在老了,也還是能感覺的到。
“臣見過王爺。”穆老太太一行人對着謝策行禮。
禮畢,一行人迎接入府。穆老太太並沒着急看楊端午,她的心裡沒有好奇心,穆風身上也沒有好奇心三個字,原來,就是從他母親那裡給繼承的。
楊端午被帶到了側廳內。
謝策先和穆家的人在主廳寒暄,然後穆老太太和穆風再過來找端午。這都是按照慣例安排好的,以顯示對謝策的重視。
端午看着穆府的丫鬟們,井然有序,不卑不亢,就知道穆老太太的本事了。
看一個女子的能力,從內院的丫鬟身上就可以看出來。
穆老太太自己就是從丫鬟做起的,所以,她非常明白這當丫鬟的心理,她升爲主母之後,改革了幾項穆府福利,使得丫鬟們個個都拍手叫好,迅速迎的了丫鬟們的心。
穆府上上下下如此的團結,自然和穆老太太的打理有關。
一會兒,就聽到了腳步聲。
穆老太太和穆風進來了。
身後只跟了兩個奴婢,扶着穆老太太。
端午起身,垂下眼睛:“老太太好,大舅父好。”
“好好好,真乖。”穆老太太盯着端午看了片刻,上前拉着她的手說:“好個標準的姑娘。聽你大舅父說,你年方十八,可好像那出水芙蓉一樣的嬌嫩啊。倒使得我呀,想起了自己十八歲的時候,就算是在那個年齡,我也沒我的外孫女嬌嫩啊。”
誇的端午低下了頭,心想,穆老太太夸人可以直把人心誇的漂浮起來,甜到心尖上去呢。
“老太太過獎了。老太太是福澤綿延,哪裡是我們這些小輩可以比的。”端午說。
穆老太太看了穆風一眼,笑道:“瞧着丫頭多好聽的嘴啊,難怪有那麼多人寵着她。就連我呀,現在也是歡喜的很。”
端午也笑了。
穆風說:“端午呀,還客氣什麼,你叫外祖母,我娘可是一直都惦記着你呢,問你都喜歡吃什麼,喝什麼。我說呀,我也不是很清楚,倒惹的我娘對我也是一頓責罵呢,說你是怎麼當大舅父的,連自己的侄女喜歡吃什麼,喝什麼,都不知道。”
端午笑道:“大舅父是不知道呢,因爲連我娘也不是很清楚的。因爲我哪樣都愛吃,可是吃不了多久,哪樣很快就給厭煩了的。”
“原來你是個喜新厭舊的呀。”穆老太太哈哈大笑起來。
年紀這麼大的人,笑聲還這麼爽朗,果然英雄不問出生。端午想,如果不是因爲母親的關係,也許,她會喜歡上這個樂觀能幹的老太太呢。
“好了好了,快叫外祖母,馬上就有紅包哦。”穆風說。
端午笑着行了個禮,“外祖母。”
既然來穆府了,端午就不想讓彼此都不開心,這是端午的處世原則。所以,哪怕之前有多麼的誤會,端午都不想再提了。
“乖。真乖。”穆老太太拉着端午的手,讓她坐在自己身邊的大椅子上,馬上有奴婢送來一個托盤,托盤上有一個紅包,紅包鼓鼓的,裡面應該是很多銀子,在紅包邊上,是一副頭面,描金翠銀的,很是好看。
“也不知道你喜歡什麼款式的,就打了副你娘年輕時候最喜歡的款式給你,希望你喜歡。”穆老太太真誠的說,“今兒你既然叫我一聲外祖母,那麼,我也把有的話給說開了。過去的事,都是我一個人不好,你就不要怪則你的大舅父了,我以後會加倍的補償你們的。”
這話倒是透着時光流逝的淒涼,說的端午都想哭了,穆老太太回憶起過去的那些事,也止不住哭了起來。
“娘,今天是值得高興的日子。”穆風在一邊提醒道。
穆老太太馬上就擦着眼淚笑道:“你瞧瞧我,這麼大歲數的人了,還好像個小孩子一樣。我的好外孫女,你不會笑話我吧?”
“外祖母說到哪裡去了呢,端午喜歡外祖母還來不及呢。”端午說着,伸手幫穆老太太擦擦淚。
這麼一個溫柔的舉動,讓穆老太太打心眼裡開始喜歡上端午了,“真是個貼心的孩子,看着就讓人疼愛。往後,你就把這裡當成你的家,想來就來,外祖母和你的大舅父,都是歡迎你的。”
端午點點頭。
然後是開飯。
謝策自然也是坐在上座。
他看到端午和穆家人,已經說說笑笑的了,便很是開心。
回去的時候,他對端午說:“穆風已經答應我了,這楊家平反的事,都由他一手操辦。本王雖然已經是九卿,可事務繁多,又沒有別的人可以信任,就交給穆風去辦,你沒有意見吧?”
端午說:“只要可以讓我們家沉冤洗雪,我當然是沒意見的。”
謝策說:“穆風已經打算,去清河縣,先接你娘和你弟弟過來。到時候,你們又可以見面了。”
端午說:“我娘這邊的事,可以就這樣處理了。可是我的公公婆婆呢,聽說,他們是被你關起來了。”
謝策一怔:“我沒有關起他們。只是讓他們住的好,吃的好。不過,端午姑娘,我也要提醒你,他們現在對你和我誤會很深,並且,倪重陽已經休妻,從律法上說,他們已經不是你的公公婆婆了,你不需要對他們盡什麼責任。”
“這個事你不要管。在我心裡,他們就是我的公婆,我的父母。既然你知道他們在何處,不如帶我去看看他們,我想要贍養他們到老。”端午很堅決的說。
謝策其實在倪重陽跳懸崖之後,是去見過倪鵬和何湘捷的。
剛開始還好,可是,當說到倪重陽的死的時候,他們非常的激動,一口咬定是謝策害死了倪重陽。
若不是謝策走的快,武功好,只怕要被他們給打死了。
後來謝策就不想管他們了。
可如今端午問起,謝策也不好不讓她見。
可是如果見了,就怕倪鵬夫婦會更加激動。
“你在想什麼呀。”端午催促道,“我真想現在就見到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