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樓船與巨大戰船的碰撞中;
在甲板上那劇烈的震顫下;
大船似狂風飄敗葉,幾乎所有人都搖搖晃晃,唯獨徐盛,他的身形如青松,步履如電,既快且穩,大吼一聲:“狗賊張遼,今番來與你見個輸贏!”
古錠刀自上而下劈砍,直朝張遼劈了下來。
“呼…”
張遼側身躲過,那古錠刀鋒利,直接在甲板上砸出一個大窟窿,徐盛健壯的臂膀上肌肉繃緊,手上青筋暴起。
他的眼睛微眯,瞳孔緊縮,死死的瞄準遠處的獵物。
反觀張遼,他識水性,也特地加強過水戰,但在甲板上,如此顛簸的環境下,他的戰鬥力依舊無法與徐盛相提並論。
“哼——”
古錠刀再度揚起,力量傾貫,只聽得“轟”的一聲,古錠刀又一次砸下,張遼踉蹌着腳步側身閃躲,卻因爲甲板的顛簸,無奈倒向一側。
徐盛的水戰經驗還是太豐富了,連張遼這顛簸也算到了…古錠刀劈落之際,一個變招,變縱觀爲橫劈。張遼只能提起月牙戟去格擋。
“鏘啷啷啷——”
兵刃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張遼被迫格擋,兼之甲板搖晃,一時間只覺得虎口一麻,月牙戟幾欲脫手,冷汗一驚而出…只得拼了全力,添上兩分力氣,然後突然卸力,倒退數步。
“哈哈哈哈…”徐盛大笑,“這便是威震逍遙津的張文遠麼?就這點兒能耐?”
是啊,昔日一個張遼讓東吳一衆虎將呂蒙、陳武、甘寧、淩統、潘璋、宋謙、徐盛、丁奉、蔣欽、賀齊全都失了顏色,淪爲笑柄。
今日,徐盛總算在這水戰中,在這甲板上,把東吳丟掉的面子撿回來了。
只是…大笑歸大笑,可方纔的對拼中…徐盛也不好受。
他肩膀處的傷勢還未痊癒,兼之連續幾日的勞心傷神,張遼是虎口疼,他是胸口、心口疼…但,這種把“小兒止啼”的張文遠踩在腳下的感覺,讓徐盛瞬間忘記疼痛,精神振奮,提刀又砍!
甲板之上,水戰之中,一切力量與技巧的前提都在能站穩腳跟,都是腳丫子能貼住甲板!
這點上,北方人張遼太吃虧了。
北方人屁股大,所以能駕馬縱橫平原;
南方人腳板大,故而能馳騁戰船甲板,這根本就是“橘生淮南、淮北的”問題,是天生的剋制與缺陷。
總總不利之下…
登時,張遼的心頭就生出些許不妙,所謂“破鏡難圓,覆水難收”。
這種時候,再想退已然太遲。
“哼哼”的聲音,第一次從戰場上張遼的口中吟出,他心下暗暗思付:『徐盛下盤如此穩健,拖延下去,必死無疑,只能去攻上三路!』
想明白這點,張遼改守爲攻,下盤儘量保持住平穩,手中的月牙戟早已掉落一旁,於是就拔出佩刀,連續的揮刀而上。
所謂一寸短,一寸險,短刀相交,若是在陸地上,張遼不畏懼徐盛,可在這江上…還是差太遠,只幾個回合,徐盛勢大力沉的一擊使得張遼只能被迫防禦。
張遼強在統御,武藝上更講究技巧。
可徐盛彷彿所有的能力值都點在了力量與攻擊上…
招式大開大合,幾乎完全放棄防守,一味的進攻。
張遼毫不懷疑,他或許能一刀刺中徐盛,但徐盛一定會同時一刀將他斃命。
可以說,這是張遼這輩子打過的最艱難的一場仗。
“看刀——”
哐的一聲,張遼格擋之下,巨力襲來,他整個人好似斷了線的風箏般,飛了出去。
“噗”…張遼只覺得喉嚨一緊,一口鮮血從嘴角涌出…
整個人也趴在了地上。
——『這甲板上,遼終不是他徐盛的對手麼?』
張遼艱難的爬起,心頭暗道…
可“踏踏”的腳步聲還在繼續,徐盛邁着鏗鏘有力的步伐,正在向前。
每一步,都好像是要證明什麼;
每一步,都好像是要將他…或者說是東吳失去的某樣東西給奪回來。
彷彿…
腦海中,徐盛第一次上戰場時,孫策的那句『你,別用往日的打法,會死』,這一句尤在耳畔,歷歷在目,一直就縈繞於耳畔之間。
只是,徐盛彷彿鐵了心一般,又像是他一次次的在心頭回應着伯符將軍的這句話。
——『伯符將軍,是你教給我,這種無畏向前,置生死於度外的打法,最容易振奮人心!』
是啊,讓自己的戰船去撞向敵人的戰船;
是啊,無畏的殺向敵船,向敵人中最勇武的那個發出挑戰;
是啊,讓最厲害的敵人倒地、喘息,變成一隻待宰的羔羊…這樣,最能喚醒江東子弟的鬥志與熱血,最能喚醒東吳兵勇殊死一搏的決心與膽力!
逍遙津,江東子弟只是敗了,不是死了——
失掉的東西,總要有人能去撿回來——
“破…”
隨着徐盛的一聲怒吼,這一刀已然劈中了張遼的左鍵,一股鑽心的劇痛席捲全身,張遼一個踉蹌,幾乎撲倒…
徐盛緊咬牙脣,按着那帶血的古錠刀,想要進一步的劈入,這是要生生將張遼劈成兩瓣兒的架勢。
張遼的肩膀連帶着那古錠刀一齊後退,他已經能感覺到古錠刀劈中骨骸,那種痛感…撕心裂肺,讓他已經渾然感受不到周圍那狂暴的江風、炙熱的大火中,不…是有感覺的,風順着古錠刀劈中肩膀處的縫隙灌入身體,涼颼颼的…
“咔”的一聲,張遼便被釘至身後數丈遠的大船護欄上。
疼…
撕心裂肺的疼!
徐盛面色猙獰,可內心中卻是喜不自勝,古錠刀再度向前,只欲殺了張遼,一雪前恥。
只是,這種將“死對頭”重重拿捏在手中的感覺太過盪漾,這也讓徐盛一時間有些飄飄然的感覺。
他想要去羞辱張遼…
張遼如何羞辱東吳的,他要把這些都還回去!
古錠刀還在繼續埋入張遼的肩膀處,他忍不住狠狠的說。
“都這時候了,也沒必要瞞着你,若非你逍遙津殺戮我太多東吳子弟,若非你讓我東吳淪爲笑柄,或許我當初會留那女醫者一口氣…可惜啊可惜,因爲她與你有千絲萬縷的聯繫,東吳上下,人人恨不得除之而後快,故而,她死的很慘,這些都是因爲你!”
伴隨着這狠辣的話語,古錠刀又埋入了張遼的肩頭一分。
可…在這一番話下,張遼,他仿似愣然了一般。
“你說卓榮姑…姑娘,是…是你殺得?”
彷彿,這一刻任何錐心的疼痛都沒有了,張遼心頭的憤怒一夕間就超越了一切,他的虎目冷凝,怒目圓瞪,任憑那古錠刀在骨骸間摩擦,卻再沒有哀嚎着喊出一句。
“哈哈哈哈…”徐盛以爲勝券在握,是啊,一個肩膀幾乎被古錠刀洞穿的敵人,一個就快被廢了的男人,縱是他往日裡再厲害?又能如何?
徐盛用嘲弄的語氣說道:“也罷,現在好了,你們九泉之下可以相見了——”
哪曾想…這一句話還沒有脫口。
徐盛突然就感覺到一股磅礴的力量自古錠刀處傳遞給他。
對於張遼而言,左肩處的拉扯與撕心的痛突然就不存在了。
不知從哪來的力氣,張遼一腳飛踢將徐盛踢開,然後…右手握住古錠刀刀柄,使了渾身力氣,竟愣生生的將古錠刀從深深埋入的骨骸中拔了出來,又向前一擲。
這一刻的張遼蓬頭散發,渾身上下都是血…
宛若一個徹徹底底的血人一般,他雙目赤紅,那火焰炙烤着他的血,那江水拍擊在他的傷口上,可他已經沒有任何知覺了。
就在這時,低沉、內斂、沙啞的聲音自他這血人的口中吟出。
“她是我的…我的救命恩人哪——”
“你殺了她,那我便殺了你,替她報仇——”
“嗖…”的一聲,徐盛只覺得身側一股勁風涌來,不由毛髮倒豎,一個激靈,本能的想要去摸刀,可方纔古錠刀已經掉落,這顛簸的甲板上,又去哪裡找武器?
只能打了個滾,躲將過去…
張遼一擊不中,動作迅捷如電,他飛也似得趕來,不顧左肩的劇痛,右手直接擒了徐盛肩膀,將徐盛的腦袋…納頭便撞向甲板,徐盛登時眼冒金星,張遼又左腳一踅(xue),踅將過來,那隻右腳卻早踢起,直飛在徐盛的額角上,踢着正中。
徐盛往後便倒,只覺渾身氣力瓦解,哪還能提得起二分精神。
這一撲一腳,昔日張遼在四方山上與淩統纏鬥在一起時,也使用過。
想想那時…若不是卓榮出面阻攔,他與淩統怕一定會因爲好勇鬥狠,而死在那四方山上。
張遼早就過了“兒女私情”的年紀,他自不會對卓榮這樣一個年輕少女生出情愫…
可他是個義士,義士最重情義,最重的便是救命之恩!
殺卓榮…
那比殺了他張遼,更讓他憤怒、狂暴!
呼…
反觀徐盛,他的腦袋因爲與甲板的撞擊而變得暈厥,腦門更是受了張遼一腳,血水灑滿了整個額頭。
這一刻的徐盛,他後悔了。
方纔,他殺了那張遼就好,幹嘛嘲諷他?激怒他?
可…誰又能想到,這張遼拼着廢了一條胳膊,頂着錐心的劇痛,竟還能使出這份力量。
八百破十萬也好,小兒止啼也罷,看來…那些絕不是幸運,東吳輸的不虧!江東的夢魘名副其實!
但…
哪怕是夢魘,他徐盛今日也勢必要擊碎。
幸運的是,徐盛倒下的位置,他又一次尋到了古錠刀。
這下…他多出了武器,而張遼赤手空拳,還廢了一邊的胳膊…這場鬥將…勝負之術?還未定!
“哼…”
一聲冷哼,徐盛踉蹌的起身,他那帶着血的赤紅色雙瞳,冷冷的瞪向張遼,“殺了又如何?你殺得我江東子弟還少麼?哼…犯大吳疆土者,盛必擊而破之——”
納命來…
說話間,徐盛朝張遼衝了過去,有兵士朝張遼拋來短刀,張遼也握刀朝徐盛衝殺過去。
“死——”
隨着兩人一聲爆呵,兩人使出的均是大開大合、只攻不守的打法。
徐盛的古錠刀要插入的是張遼的左鍵傷口,而張遼的短刀捅向的是徐盛的胸口…噗,伴隨着兩聲悶哼,兩人的兵器…互相都刺穿了對方的肌膚…
“呀——”
鮮血自兩人的口中噴涌而出,然而…即使兩人張開的嘴中,都能看出那溢滿的血液,但兩人就是不退。
一者爲恩情!
一者爲榮耀!
對於義士而言,恩情大於性命;
對於榮譽而言,徐盛要撿起來的不單單是自己的榮譽,而是屬於他的軍隊,屬於他心中伯符將軍傳承下來的大吳!
同時踢出一腳,兩人同時飛倒在地,兩人再度撿起兵器,起身踉蹌的衝向對方…
這個動作在反覆上演…
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足足上演了整整七次!
兩人的身上早已是千瘡百孔——
…
…
吳郡內的一處別苑。
一個老婦人拿着一根粗針,銀髮散落遮擋住了她那滄桑的臉。
而如若從另一邊看去,就能看到一張慈祥的面頰,看着手中的布,時不時露出幾許笑容,可笑容過後,又是擔憂。
她是徐盛的老孃,當年從徐州一道遷徙而來。
此刻的她正耐心的仔仔細細的用粗針來回穿插在一條長布上,她是準備織一條圍巾,這已經到了秋季,天漸漸地往寒了走,保不齊什麼時候就要下雪了。
她不想讓自己的兒子,出征在外時受冷!
…
幷州雁門郡。
一個稚童在問一個老叟,“翁翁,你說咱家本來姓聶,怎麼突然就姓張了?這麼多年了,爲何不改回去呢?”
面對這個問題,那老叟沉吟了一下,回答那稚童,“翁翁不是跟你講過馬邑之謀的故事麼?漢武帝要打匈奴,因爲咱們祖先聶壹與匈奴人交好,於是就誘引匈奴進攻馬邑…可誰曾想,也不知道是走漏了風聲,還是三十萬漢軍的埋伏被匈奴發現,最終…匈奴撤退,這件事兒也就不了了之…此次之後,咱們祖先就只能隱姓埋名,改頭換面,那聶姓也就換成了張姓了!”
聽着老叟講述這個故事。
稚童“吧唧”着嘴巴,他想了想,“我知道了,如果當年馬邑之謀成功了,那咱們家就風光了…現在多半也是功臣之後了…或許就能出一個像是冠軍侯那樣的大英雄…可惜…可惜了…”
“沒什麼可惜的…”面對稚童的話,那老叟一邊捋着鬍鬚,一邊感慨:“翁翁也沒有想到,咱們聶家在這一代又出了一個威震天下的大英雄…”
“翁翁說的是誰?”
“自然是你文遠叔啊…”老叟笑着捋須,“在咱們雁門…你文遠叔的名字只是個名字,可在江東,那卻是個符號,一個吳人永遠過不去的夢魘般的印記與符號…”
儼然…稚童是聽說過張文遠名號的,但小小年紀的他,還沒有什麼概念…一雙大眼睛眨了又眨。
這老叟卻接着說,“你文遠叔像你這麼大時,已經會用熱水澆蟲蟻窩,然後…氣的他哥哥張泛把他吊起來打,他還總說自己是萬夫不當之勇,呵呵,我那時還罵他,說他是萬蟲不當之勇…沒曾想,現在你文遠叔真的成了一個頂天立地、萬夫不當之勇的將軍!”
隨着這老叟的話…
一時間,這稚童竟神往了起來。
“我也要學文遠叔,做萬夫不當的將軍…”
“哈哈,你還是先學學怎麼去有‘萬蟲不當之勇’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
戰船的甲板上,徐盛與張遼的這場鬥將,最終分出了勝負。
從短刀互刺,到全然不顧及形象的扭打在一起,從那血都漸漸的變得凝固,這看似是兩敗俱傷,但其實…張遼已經贏了。
因爲徐盛本就有肩上,兼之因爲疲倦,他帶是帶病上陣,縱使在甲板上起初能佔到些許優勢,但隨着時間的推移,他的頹勢越來越明顯。
到最後,他的意識完全的模糊,完全是靠着意志在拼砍,天旋地轉,渾渾噩噩,失血讓他視野模糊…
等回神之後,他怔怔的望着張遼。
可緊接着,徐盛感覺脖子突然無比的冰冷,胸口上傳來的亦是被水浸透一般的感覺,徐盛不甘心…因爲,距離他殺掉張遼,距離東吳突破這個夢魘,就差一點點…
或許是差一次閉嘴;
或許是差肩上的痊癒;
或許就是差那麼一刀…
終於,他倒下了,在無限的不甘之中倒下了,直到到底,他那睜着的雙眼裡,依舊是充滿了不甘與無畏。
可以肯定的是,但凡他還有一口氣,這一戰…堅持到最後的一定是他!
…
一夜的波濤,一夜的大火,一夜的殺戮。
但,夜終會散去。
晨曦微明,戰船已經紛紛靠岸,甲板之上,張遼渾身是血的半跪着,他用最後一分力氣望向那江面,那裡…還是戰場。
有副將連忙稟報:
“將軍,大船上的敵人已經悉數肅清…敵軍衝過來的船舶也已經悉數奪下,但上面的江東兵不知爲何,誓死不降,要麼是投身跳入江中,要麼是抵抗到最後,不惜身中亂刀而死!”
“江面上其餘的敵人船支悉數在大火中沉入江底,江東軍幾乎全軍覆沒——”
聽着這樣的稟報,張遼深吸口氣。
不得不說,昨夜的一戰是他這輩子打過的最兇險的一場仗,敵人的突擊…敵人的瘋狂,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也第一次讓張遼對“江東子弟”這四個字有了全新的認識。
——江東不全是鼠輩啊!
至少那徐盛,就是一個可敬的對手!
呼…
又一次長長的呼氣,張遼艱難的站起。
兵士們連忙攙扶起張遼,“將軍,你怎麼樣?”
“我無恙…”張遼嘴上說着無恙,可他身上的傷,哪怕已經做了簡單的包紮,可那一道道刀口依舊在往外溢着鮮血,鮮血森然。
“還真是可怕的對手啊,一個徐盛都如此難纏,雲長怕是想簡單了,那廬江城未必好破——”張遼幽幽的發出一聲感慨,他最後望了那倒在甲板上的徐盛,“厚葬他——”
而這一句彷彿用盡了張遼最後的力氣。
只聽得“咚”的一聲,張遼竟毫無預兆的栽向一旁…那全憑意志的戰鬥,真到結束的一刻,也是虛弱、力竭的一刻。
“將軍…”
“將軍…”
“醫官呢?醫官呢?”
甲板上傳來一道道無比關切、揪心的聲音,一時間,這裡亂作一團!
…
…
濡須口的高臺上,孫紹與周循觀望了一夜。
他們不知道那戰船中,張遼與徐盛瘋狂的對拼…不知道那戰船中上演的是何等修羅場的一幕。
但…
從東吳水軍的樓船,衝向大火,撞開暗樁,然後“同歸於盡”般的衝向曹魏主船的一刻起。
孫紹與周循就感覺到,這支東吳水軍怕是沒有那麼容易束手待斃。
消息傳回,也應證了他們的猜想…
明明是無數埋伏,是必勝、完勝、大捷的戰役,可對於魏軍而言,卻是慘勝!
哪怕是他們的將軍張遼張文遠也落得重傷暈厥的下場。
當然,這些對於周循、孫紹而言,不重要…
甚至,他們還有些喜聞樂見。
這支徐盛帶來的東吳水軍不僅成功的坑害了孫權支援而來的三千精兵,也重創了曹魏水軍…再沒有比這更樂觀的局面了。
孫紹忍不住感慨:“五十艘濡須口戰船,三千孫權親兵的性命,兩百餘艘東吳戰船,一萬五千餘江東水師…這般戰損,足夠那孫權狗賊傷筋動骨了…”
“何止是傷筋動骨…”周循的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容,他冷冷的道:“孫權要慌了,他現在能用的兵,除了廬江的那支,只剩下我手下這支了!我現在能信任的唯有我周循了!”
這…
聽到這話,孫紹有些疑竇,“若是消息傳回,你濡須口兵馬並未折損一分一毫,反倒是援軍盡毀,怕是會引起孫權的懷疑!”
“誰說我兵馬並未折損一分一毫了?”孫紹的話讓周循立時反駁
“啊…”
不等孫紹疑惑的張口,周循笑的更燦爛了,“我若說我也損兵折將,只剩下三千殘兵堅守濡須呢?”
這…
在孫紹驚愕的眼神下,周循的話繼續吟出,“知道真相的只有我周循、周家軍以及鴻雁,其餘的都已經死了——”
隨着周循的話脫口…
“報…周將軍…”有親衛立時來稟報道:“有從江中游回的東吳敗軍…紛紛退至營中。”
“我知道了…”周循漫不經心的回了一句。
這親衛轉身就準備離開,哪曾想周循的話接踵而出,“等等,將這些敗軍都‘小心’看護着,過得幾日…等人多了、齊了再動手!”
說到“動手”二字時,他的眼神中突然就鋒利了起來。
孫紹也像是突然就明白了什麼。
…
…
江陵城,荊南的英雄郝昭回來了,一下馬車,他就問:“聽聞雲旗公子也到江陵了!他在哪?我去拜訪一番!”
驛館中有官員回道:“四公子知道你回來了,說是明日他會招你前去,今日讓你當先回家看看。”
隨着這一句話…
郝昭的腦海中,頓時想到了他的妻子,那位習家女兒與龐家公子龐林誕下的掌上明珠,集龐、習二家萬千寵愛於一身的——龐榮!
“四公子既如此說,那我這就回習府…先回家看看…”
郝昭無父無母,自打娶了龐榮後,真的就把這裡當家了,當然…因爲有關羽、關麟的做媒,無論是習家,還是龐家,大面兒上也不曾爲難過郝昭。
他跑的飛快,而如今的習家也已經遷至江陵城的新城之中,若非熱心人的指引,郝昭都找不宅府到底在哪裡?
說起來…這新城如今已經一派嶄新的氣象。
沔水山莊整個搬來新城,幾乎佔據了四分之一新城的土地,而沔水山莊中的工人,因爲工錢不少,也紛紛在附近置辦起了自己的新家,都是青磚紅瓦的房子。
而房子之間的巷弄,也是用青石地板鋪就的道路。
這些道路是糜芳自掏腰包整的,房子也是折價過後賣給這些工人的,但…有一條,就是這些房子周圍的商鋪,都是他糜芳包下來的。
有人的地方…就有生意,有生意的地方,就有錢賺。
在商業、眼光這一條上,糜芳還是很硬的。
經過了一個“祛寒嬌耳湯”的店鋪,前面就是“習府”,郝昭發現這商鋪內人滿爲患,還有些好奇…
聽路人講才知道,這家店乃是糜家的商鋪,裡面的“祛寒嬌耳湯”又取名“餃子”,聽說是沔水山莊內傳出來的,糜芳敏銳的察覺到了商機,於是開辦商鋪,要將這“餃子”發揚光大。
當然,這不是重點。
之所以人滿爲患,還有一條,那便是…糜芳,如今可是江陵城的英雄啊!
已經有百姓聞名而來…在門外還議論呢。
“快…快…這就是糜太守開設的餃子館…咱們得來支持下啊!”
“是啊,糜太守以區區七千糜家軍抵擋住了數萬吳軍的攻勢,若不是他,我們這些百姓哪裡還有好日子過?他是英雄啊!”
議論到這裡時…
有一個吃餃子的顧客張口道:“其實糜太守之外,還有一位英雄!”
“誰啊?可是那常山趙子龍?”
“不,不,不!”那顧客連連擺手,“是守長沙的少年英雄郝昭郝將軍哪…就是關四公子做媒,取了習家與龐家閨女的那個…”
“噢…你說的莫不是兩千兵打退了三萬吳軍的那個郝昭將軍…”
“對對對,就是他…”
“我聽說,已經有不少姑娘家去習府打聽了,就是問這位郝昭將軍有沒有親兄弟什麼的,再不濟就是他手下兵營裡的年輕副官也行啊…”
“哈哈哈…那些是真心打聽親兄弟的麼?怕都是要上趕着…想給郝將軍這位少年英雄做妾的吧?”
“哈哈哈哈…若不是郝將軍已然娶妻,那學咱們關四公子,選上幾房填房丫鬟,先享受一番豈不快活…”
呃…話題逐漸就跑偏了,就離譜了。
到最後,聽得郝昭竟是有些面紅耳赤。
至於什麼填房丫鬟、妾室,他想都沒想過,他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幸得雲旗公子賞識,又娶了這樣門楣的妻子?他哪裡還敢有非分之想!
不多時。
郝昭已經行至習府,他是從後門進的,門子想要通傳,郝昭示意…要低調一些,這是他一貫的作風,畢竟是夫人家,不是自己家…往往做事要收斂,要低調。
他一步一步的走向正堂…
正打算敲門,卻已然聽到其中的對話。
是習家的族長習禎與外甥女龐榮在議論着什麼。
“榮兒啊,如今你那郎君可是今非昔比了,正門外那一個個女子名義上是討問郝昭有無兄弟,可實際上哪個不是惦記着你這位郎君呢?他又正直年輕氣盛…出門在外,在軍中也需要個妾室照顧啊…”
“所以,榮兒啊,待得他回來後,你得這麼跟他說,說夫君常年征戰在外,我不能隨侍左右,取個小的貼身照顧也無妨,要不…左鄰右舍該說我不懂事了!這話…你可記下了?”
呃…
郝昭聽到這兒,整個人怔住了。
龐榮也有些驚訝…
當然,在古代…娶小,並不是什麼忌諱的話題,盛唐時期…丈夫身份一旦顯赫,往往女子三十歲時,都會對丈夫說,郎君,你看我年齡也不小了,你也該取個小的了,要不左右鄰舍該說我不懂事了。
而丈夫往往會推遲一下,說出諸如“我這麼忙,哪有心事想這個呀!”
這時候夫人就會講:“要不我幫你相,你若是滿意了,給我使個眼神,我便留下…”
由此可見…古代的女子,是有那麼點兒懂事,有那麼點兒可愛的…
這種大氣、端莊、美好的習俗,怎麼就沒傳下來呢?
當然,這不是重點,重點是習家已經在“郝昭”這件事兒上意識到了巨大的危機感與緊迫感…
贅婿崛起了——
今非昔比了——
這邊,郝昭驚愕的站在門外,一時間不知所措。
另一邊,關麟與母親胡夫人一起用膳…
胡夫人給關麟盛了兩個雞腿,一大一小。
關麟看着都是食指大動,想要第一時間去嚐嚐。
胡夫人卻不經意的問了句,“吾兒可要想好了,今晚是要大的呢?還是要小的呢?”
啊…
關麟一怔,老孃這是啥意思?
大的是大虎?
小的是小虎麼?
看來,今晚這勢必得“深入虎穴”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