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後!
萬軍取首!
關麟沒有告訴黃忠,需要一支軍團直插向新野做佯攻,從而掩護將徐庶送過漢水,送到老爹關羽身邊的計劃。
關麟只是說,“現在的漢水以北太需要一場勝利了,去提振那些被困在城中兵士的士氣,也點燃起那些被衝散了的關家軍殘兵的信心,更是爲我們能找到我爹爭取時間。”
夏侯涓與張星彩也沒想到,這只是關麟第一次見黃忠黃老將軍,就給他下達了這麼一條,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這已經不是萬軍取首的問題了。
如今漢水北岸有多少敵人?哪裡有埋伏?哪裡是誰帶兵?兵種是怎樣?是否存在兵器的剋制?
甚至,退一萬步說,那萬軍取首的“首”在哪裡?
這些都是未知!
一過北岸,整個眼睛都宛若瞎了一樣!
這仗怎麼打?
偏偏,哪怕如此?雲旗他…他竟也敢提出“萬軍取首”,好大的口氣啊!
當然,夏侯涓沒有說話,她的身份特殊,往往關乎戰場,特別是曹劉之間的戰場,她不會指手畫腳。
張星彩想說點兒什麼卻被夏侯涓一把拉住,繼而比出一個“噓”的手勢。
這種時候,她們母女還是旁觀的好。
不過…夏侯涓幽幽的望着關麟;
望着這個人人稱讚的“準女婿”,這還是她第一次親眼看到這準女婿做戰略部署,夏侯涓的心裡隱隱還是有些期待的。
就在這時,“哈哈哈哈哈…”黃忠大笑了起來。
關麟以爲黃忠是在笑他的戰略部署有些草率,哪曾想,黃忠大手一擺,笑着道:“萬軍取首,何須三日之後,今日給黃某一支驍騎,足可以一箭射穿那張文遠的眉心!”
這…
聽着黃忠的話,夏侯涓心頭又是一陣悸動。
這一老一少,一個是真敢部署,一個是真敢行動啊,他們這是瘋…瘋了麼?
關麟也是一怔,他感覺他恍惚了,有些不可思議。“黃老將軍可聽清楚我的意思?是…”
不等關麟解釋這些,黃忠再度昂揚的望向關麟,“黃某不是讓你解釋這些,黃某隻問你,爲何今日不能出擊?萬軍取首,何須三日之後?”
這…
關麟撓撓頭。
——『原來是這個?』
他在琢磨怎麼去向這位老將軍解釋。
總不能說是你們到了,可沔水山莊的熱氣球還沒到呢?現在可顧不上去向黃忠解釋這熱氣球的原理。
但無疑,哪怕…關麟知道,沔水山莊只有兩架熱氣球,可它帶來的俯瞰戰場,配合這個時期的“千里望”,是可以極有效的輔助於戰場的。
整個漢水以北哪裡有埋伏?
哪裡防禦薄弱?
哪裡可以直搗黃龍!
這些在天穹上,都是能做到一覽無餘…
這可比悶頭去打容易多了。
心念於此,關麟的表情變得鄭重,語氣也變得一絲不苟起來。
“黃老將軍神武,這萬軍取首,或許靠盲射也有可能做到,可我…爲了老將軍的安危,也爲了這次行動的萬無一失,定要爲老將軍添上一雙眼睛。”
沒錯,哪怕是中門對狙,可不興盲狙啊——
…
…
變故已經發生了一日一夜,關家軍死傷無數。
但,只要還活着的關家軍士,他們寧死不降,不斷的以命相搏。
劉磐便是軍寨被攻破之後,與近萬涌進其中的魏軍進行最殘酷,也最赤刀見紅搏殺的關家軍士中的一員。
他手下本有兩千兵,可半日不到,就只剩下了劉磐與百餘兵士。
誰又能想到,他經歷了何種力戰?
這也是爲何劉磐在看到關羽率軍抵達的一刻,會飽含熱淚。
“噠噠噠…”
隨着赤兔馬兒矯健的馬蹄聲,宛若旋風一般席捲這片戰場。
關羽與一干驍騎,他們的眼神,一個個都無比淡漠,殺氣外漏,讓人不寒而慄。
“是關羽…快跑…”
“倒黴,竟然碰到活的關羽了。”
“跑啊…啊…”
別看整個漢水以北悉數被魏軍掌控,別看周圍到處都有援軍,可當真的看到赤兔馬,看到青龍刀,看到那夜幕之下、綠袍紅披風下,手起刀落必有一人喪命的關羽時,所有的魏軍兵士只能抱頭鼠竄。
“鼠輩,受死——”
關羽拎着青龍偃月刀,一刀劈落,勢大力沉,眼前一名魏軍的千夫長見勢不妙,橫刀於胸前。
“鏗!”
兩把大刀碰撞到一起,交錯而過。
月色下,這千夫長臉色陰沉、神情呆滯,勉力抗下那一計青龍偃月刀,豆大的汗珠滴落到地面上。
就在衆人驚愕於他竟攔下了關羽的一擊時!
一抹血線自他的脖頸間涌出…
“嗚啊!”
他慘叫一聲,身子往下栽倒而去,那雙圓瞪的眼中滿是驚愕。
彷彿再說——傳言中的沒有錯,誰能擋住戰神的一擊?
這一幕發生的太快了,接連剎那間,魏軍的兩個頭領接連倒地。
剩下的數百魏軍兵士還沒反應過來,但青龍偃月刀已經開始收割新一輪,他們的生命。
如同砍瓜切菜一般…
方纔還無比囂張的魏軍兵士,這一刻只剩下引頸待戮,毫無招架之力。
這是一支註定要爲死去同袍報仇雪恨的隊伍,他們彷彿從地獄中殺回來,尤其是關羽,他不是戰神,這一刻的他揮刀劈砍,沒有一絲一毫的憐憫…所過之處,一片屍橫!
“二將軍神武…”
不少被俘虜的關家軍士,哪怕還被吊着,卻尤自倒吸一口涼氣。
“殺回去,二將軍來了,我等跟着二將軍殺回去——”
劉磐熱淚盈眶,連身子都在顫抖着,因爲激動。
彷彿,只這麼一個剎那,就讓他回想起了關家軍往日的榮光!
這場殺戮沒有持續太久,在關羽那青龍偃月刀無情的劈砍下,數百魏軍被屠戮一空,鮮血染紅了他那綠色的衣袍,也讓他的衣甲上變成了‘殺氣騰騰’的暗紫色。
關羽縱馬停在了鮑三孃的面前,鮑三娘眼眶含淚。
這也是關羽第一次與他這個註定了的兒媳見面。
他疑惑的問:“這裡,怎麼會有女子?”
“尊嫜在上,我是維之的妻子,我是爹爹的兒婦啊…”鮑三娘仰着頭,那雙大眼睛,因爲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的看到了“公公”,一眨不眨的望着他。
“你便是鮑家莊的鮑三姑娘?”關羽回過味兒來,壓着嗓音,有些嘶啞。
他如何不知道五子關索與鮑三姑娘的這一段情緣。
“是,是…我本帶鮑家莊的一干部曲來救維之…”鮑三娘連連點頭,可她轉念想到了什麼,連忙指着那地上被青龍刀劈成兩瓣的張球說,“那個魏狗說…說維之被追殺,逃到冰面上,然後…然後跌入冰窟,說維之被…被凍死了!嗚…”
說話的時候,鮑三孃的身子還在顫抖,眼眶中的淚水又止不住留下來。
她的聲音,她的這副模樣,也讓關羽的心頭一陣顫粟,一陣悸動。
終於…
在漫長的十息過後,關羽終於開口:“你…你是關家的好兒婦!”
關羽強自忍住心中的悲痛,他勸慰了鮑三娘一聲,然後拍了拍她的肩膀,“替維之好好的活下去。”
他輕聲叮囑。
關羽外冷內熱,外表越剛強,往往表明着內心越是柔軟與脆弱。
他不可能因爲任何一個兒子的殞命而無動於衷!
那都是他的兒子啊!
吊着的將士也被放了下來,劉磐與一干兵士大步走上。
“末將劉磐拜見二將軍”
——『二將軍麼?』
這個稱呼讓關羽瞬間意識到,至少在這片戰場,他先是將軍,後纔是父親…
當即,他收起了心中一切的悲痛,他掃視了衆人一眼。
“爾等?尚能戰否?”
儘管語氣輕描淡寫,卻是將包括劉磐在內的所有關家兵士的熱血再度點燃,他們一個個都紅着眼,握緊了拳頭。
“能!”
“還請將軍帶我們殺回去!”
“願跟隨將軍,奪回那百里聯營的關家軍寨!”
望着這一道道熾熱的眼神,關羽的心裡頭,多多少少有些自責與不自在。
奪回軍寨麼?
關羽的雙眼有些迷離,幽幽的嘆了口氣。
如今,他只有兩千兵,這幾乎是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就在這時,一道清脆的女聲突然傳出,“兒婦也願替維之助爹爹奪回軍寨!”
說到這兒,鮑三娘咬緊了牙齒,她哭着喃喃道:“維之總說…關家軍的軍旗永立,關家軍的軍魂永在…維之一定也…一定也不會服輸的!”
這些顫抖着吟出的話…
鮑三孃的這些話,讓關羽的心情更沉重了。
…
…
壽春城,張春華提着食盒走進了司馬懿的房間,見司馬懿在畫畫。
張春華將食盒擺放在案几的一角,眼睛卻望向司馬懿的畫。
畫上有一條河,河的兩岸分別有一座城,然後是河的北岸,還有幾處營帳,以及一些軍塞,司馬懿在這些城池、軍塞間畫着一些奇奇怪怪的符號。
張春華愕然問:“你是在畫襄樊戰場?”
一日一夜,襄樊戰場的變故早已傳遍了壽春城,這也讓整個壽春城的曹軍兵士受到了巨大的鼓舞。
但,唯獨司馬懿的心情卻顯得有些複雜,他在想,倘若這一對關家父子折在這裡,那他的解藥?
“仲達希望誰贏?”張春華一邊拆開食盒,一邊問。
司馬懿搖了搖頭,“我不知道,可似乎,無論是誰贏,我都會是輸家…人爲刀俎我爲魚肉的日子總是不好過!”
張春華能聽懂司馬懿的意思,這時候,食盒已經拆開。
“咦?怎麼裡面是石頭?”
張春華驚異的發現,食盒裡面的不是飯菜,而是石頭…“明明我親眼看到裝填的是飯菜呀,難道…是那乞丐?”
提到乞丐,司馬懿一怔,心情陡然變化,他迅速的把目光轉到這食盒處,小心翼翼的取出石塊,仔細的打量。
到得最後,他心一橫,突然用力的將石塊砸向地面,果然…石塊內部是空的,與此同時,一封字條顯露而出。
“這是什麼?”張春華一驚。
司馬懿卻連忙吩咐:“關好門…”
他凝着眉,迅速的展開這字條,一句話愕然出現在眼前。
——『若要解藥,就想辦法讓那張遼滾回去!』
沒有雕版,沒有遮掩,就這麼直接的一句話,這也讓司馬懿一下子緊張了起來。
剎那間,就能感受到襄樊戰場局勢的緊張。
他迅速的將這字條焚燬…
張春華連忙問:“寫的什麼?”
司馬懿沒有正面回答,反倒是問:“丞相今天又召賈軍師與曹子丹議事了吧?”
“好像是…”張春華如實回答。
司馬懿深吸一口氣,然後喃喃的道:“本以爲事不關己,沒曾想,這漩渦終究是把我也給捲進去了!”
“啊…”張春華又是一驚。
司馬懿深吸口氣:“我去丞相府!”
…
…
壽春城,夜已深,曹操的官署仍舊燈火通明。
曹操這幾日也是心情緊張,夜裡就沒有睡過一個好覺,只盼着能得到襄樊大捷的消息,以期能穩住局勢。
說到底,這一對關家父子給他的壓力還是太大了,讓他曹操不得以賭這一把,他無法想象,若這一次背水一戰還輸掉,那大魏會不會變得危如累卵,一觸即潰。
終於,捷報還是傳回。
一切都按照計劃中的發展。
關家軍被圍困於新野城、偃城,關羽帶少量騎兵在外,整個漢水已經徹底封鎖,局勢開始朝着對大魏積極的方向發展。
“接下來…”
賈詡與曹真也在官署中,賈詡正在娓娓講述着接下來的部署,“接下來就是以偃城、新野城爲餌,誘使關羽去攻,然後一舉將其包圍…憑着文遠將軍的統籌,如此,足以擒下那關羽。”
賈詡的話方纔脫口,曹真感慨道:“關家父子一文一武合在一起是厲害,可拆分開來,就好辦了。”
曹操卻是望着輿圖,搖了搖頭,他的手指從新野城與偃城方向移開,轉兒指向了那百里聯營的方向:“孤瞭解雲長,他必不會去救新野、偃城,若是救了,就證明他輸了,雲長不會認輸,他必定會先奪回他失去的百里聯營…重新建立起營盤,那纔是他的底線。”
說到這兒,曹操繼續感慨:“雲長是不會認輸的,從來都不會,所以…新野與偃城無需重兵把守,這點孤已經派人傳話給文遠,不過,文遠與孤一樣也都瞭解雲長,這百里聯營他必定也會嚴加布防,十面埋伏,甕中捉鱉!”
這…
賈詡眼珠子一眯,“按照急報傳回的消息,關家軍雖敗,但尤自四散而戰,不可輕視,況且…雖然漢水以北魏軍的數量達到二十萬,可埋伏百里營盤,也並不輕鬆啊,何況還有新野、偃城…這對文遠將軍的統率要求的可不低!萬一被那關家四郎諸個擊破…”
“文和多慮了。”不等賈詡把話說完,曹操笑了,“如今的漢水被孤封鎖,所有驛館悉數被佔領,飛鴿飛不出去,快馬也跑不出去,他關家四郎就沒有眼睛,他豈知埋伏是分散的?他又豈知文遠會把重兵埋伏在那百里營寨?如今是孤在明,他在暗,他兩眼一抹黑,什麼都不知道!”
賈詡還有一些擔憂,但因爲曹操這霸道自信的語氣,因爲情報上的確是對關麟不利。
他還是把心頭的擔憂收了回去。
不過…
賈詡眼珠子一轉,補上一句,“急件中還有一封文遠將軍的親筆書信,文遠將軍還是很在乎那華佗的女弟子啊,這是第九次提議讓丞相放掉她了。”
這話脫口,曹操原本晴朗的面靨一下子遍佈烏雲,他深吸一口氣,“孤也沒想到,文遠會這般執着,甚至會在統兵在外時向孤提出這樣的要求。”
曹真聽到這兒,脫口道:“依我說這女子就是個妖女,殺了算了,以絕後患!”
“殺不得,殺不得!”賈詡連連擺手。
曹操虎目一凝,也說,“孤若要殺她,早就殺了,何至於留到現在!”
說到底,曹操還是顧慮他這個愛將張遼的心情啊!
賈詡感受到了曹操心頭那剋制着的怒意,連忙勸道:“老臣斗膽勸丞相一句,如今襄樊局勢徹底扭轉,文遠將軍身負重任,爲了安撫他,爲了讓他徹底放寬心,也爲了他能再戰立功,丞相也該放了那卓榮!”
此言一出,曹操面色一變,怒意躍然於面頰之上。
不過很快,他就收斂起了這一抹怒意,笑着說,“文和當年曾在董卓麾下,孤記得,當年王允要對董卓施以美人計、連環計時,軍師李儒是否也勸董卓將貂蟬送給呂布!”
這…
曹操這話嚇了曹真一跳,曹真以爲丞相要責難賈詡。
只是賈詡依舊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模樣,一邊捋着鬍鬚,一邊笑着的說:“的確有這麼一樁事兒,若當年董卓把貂蟬賜給呂布,怕是當今天下就是一番別樣的光景了。”
賈詡這話脫口。
“哈哈哈哈…”曹操大笑了起來,“文和啊文和,孤就是喜歡你這樣的毒士,好,那卓榮,孤就放了她!”
“八年前,她師傅華佗就傷不到孤分毫,孤何至於怕一個區區女子?”
說到這兒,曹操吩咐曹真:“子丹,你去放了她,將她送回八公山以安了文遠之心!”
啊…啊…
曹真大爲驚訝,要知道曹操‘寧我負人,毋人負我’的性子那是深入骨髓裡的。
這還是曹真記憶裡第一個,能從丞相眼皮子底下活下來的“仇人”!
這太意外了,意外到曹真忍不住問:“她…她是華佗的女弟子,就…就真這麼放了?”
面對曹真認真的一問。
曹操笑着回道:“放了!放了?”
四個字吟出,曹操長袖一擺,心情像是不錯,快步往門外走去,一連幾天心頭輾轉反側,他還沒吃過一個痛快的飯食。
如今局勢大好,曹操終於感覺到餓了。
只是,曹操這麼一走,曹真更迷茫了,他只能問賈詡,“賈老…丞相的意思是放了那卓榮?她與文遠將軍,還有東吳的淩統都有聯繫,保不齊,就是那關家四郎派出的細作,這樣的女人…真…真的放了?”
賈詡沒有直接回答曹真,而是學着曹操的語調,也回了四個字。
“放了!放了?”
只不過,賈詡更加重了語調,第一個“放了”後面是巨大的感嘆號;
而第二個“放了”後面,那便是語調上揚的一個巨大的問號了!
——『這…啥意思啊!』
曹真感覺他在做閱讀理解,本不聰明的腦瓜子已經有些不夠用了。
賈詡說罷,也緩緩撤出…只留下曹真一人迷茫了起來。
他一邊往外走,月色將他的影子拉的狹長,可當走到這府邸中“軍司馬”辦公的偏房時,曹真聽到一陣疾風驟雨般激烈的琴聲。
尋聲望去,見司馬懿正閉目在房間中專注地撫琴。
曹真頓時停住了腳步,在門口靜聽。
琴聲從高亢轉爲舒緩平和,悠揚冷清,如一片輕盈的羽毛飛落,漸漸收於靜息,餘音嫋嫋,繞樑不絕。
在最後,司馬懿緩緩睜開眼睛,突然道:“曲中宮音忽強,應是有自己人到訪,自己人的話…多半門外的是子丹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