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雲不認識田疇,也不知道林墨上哪打聽來這號人物,但他一直都知道,能夠讓林墨親自寫信去請的人是從來也不簡單的。
可顏良文丑對田疇的大名卻是耳熟能詳了,倒不是田疇賢名遠播,雖也號稱是大儒學者,可真正讓這哥倆記住他的是如日中天時期的袁紹三番兩次去徵辟他都被拒絕了。
哥倆很納悶,林墨竟然只用了一封信就把他給詔來了,老主公可是派人又送禮也沒能說動這傢伙。
入府自報家門通稟情況後才發現,原來是志趣相投,以田疇爲首的士大夫集團在烏桓統治的三郡之地連性命都沒有保障,加之他們對漢人的奴役政策,如果不是實力不允許,早就和烏桓開幹了。
這麼巧,林墨現在也想幹翻烏桓,收到信後他就打包行囊出發來涿縣了。
“早年間,烏桓便是關外匈奴的附屬臣國,每年進貢牛馬、香料和糧食,武帝爺大破匈奴後,烏桓便附屬於我王室。
可近些年來,隨着朝廷內亂不斷,戍邊鬆弛,烏桓早就已經是名爲附屬,實爲獨立了。
而且,我還探聽到蹋頓在與步度根、軻比能兩大鮮卑部落首領修好,一旦讓他們把力量糾結在一起,則大事不妙。
侯爺能趁此機會,兵出三郡,蕩平烏桓,明智之舉,亦合當年陳子公豪言,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
只一戰,不僅能使三郡漢民重見天日,還可震懾關外鮮卑。
在下雖不才,卻願出綿薄之力爲侯爺分憂,成此壯舉!”
田疇說的慷慨激昂,甚至是唾沫飛濺,對烏桓的痛恨可見一斑啊。
就連趙雲和顏良文丑聽後都覺得熱血沸騰,像打了雞血一樣。
但,他說的其實算的上是林墨的內心話。
其一,林墨要告訴鮮卑,告訴匈奴,告訴烏桓,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
再者,打得一拳開,免得百拳來;把烏桓打趴下了,鮮卑纔會投鼠忌器,否則往後這邊境不知道還有多少仗要打。
不可否認,冠軍侯出手的時候,匈奴真的是像小朋友一樣被娛樂,封狼居胥更是名震千古。
便是到了這個時代,也有公孫瓚這些戍邊的猛人。
可如果單純的從各縣呈報上來的戰表看,這些年鮮卑、匈奴和烏桓的掠奪總體是佔便宜的。
是時候,要做一點事情了。
這樣的戰爭,不爲擴張地盤,不爲掠奪資源,只是爲了告訴他們,從今往後,這裡,幽州,就是你們的禁區了,也讓百姓們可以重新得到大漢的庇護。
“子泰,我伐烏桓之心堅若磐石,這一點你可以放心,找你來是想聽聽伱對我軍的進軍路線有什麼建議。”林墨抿着茶,緩緩說道。
田疇顯然是有備而來,直接就從懷裡拿出了一張羊皮圖紙放在林墨面前的臺案上,並指着其中一條標註清晰的線路說道:
“侯爺請看,這條是朝廷多年來與烏桓互通的馳道,也就是濱海道,從易縣出無終抵碣石便可直指烏桓首部柳城。”
林墨皺着眉頭看着眼前的線路,這就是當年曹操走的線路,不過好像是因爲雨水問題無功而返,又走了另外的一條線路。
正當他要提出疑問的時候,田疇率先就開口了,“這條線路最大的好處就是雖也翻山越嶺,但車馬尚可行進,而弊端就在於每年夏秋時節的雨季會造成不通車馬、不載乘船的情況。
而入冬後,大雪紛飛,補給不輸,不利大軍作戰,眼下正值雨季,再晚入冬也無法作戰,或可來年開春再行發兵。”
田疇所說與林墨所知道的歷史大體是一致的,顯然沒有一點藏私啊。
他微微頷首,笑道:“除了濱海道,入柳城可還有其他通道?”
田疇怔了怔,顯然來此路上他的心思都在濱海道上做研究,以至於林墨這麼問的時候他有些反應不過來。
少時,他才上前指着另外一條線路,沉聲道:“還有一條路,走盧龍塞,翻越燕山山脈抵達關外進白狼山,最後也可抵達柳城,不過”
沒錯了,這條就是歷史上曹操奔襲烏桓的通道!
在得到林墨點頭示意後,他繼續說道:“這條棧道廢棄已近二百年,沿途不僅多處損毀,而且很多山路僅通一騎,大軍行進難度大不說,每組推進不過兩千人,一旦被圍,後軍又無法增援,立刻會陷入死境。
另外,此道車馬不通,糧草輜重是無法運抵前線補給的。”
這也就是說,你去的人多也沒用,因爲這條道路的特殊性決定了你在前面會師的時候,撐破天就是那麼兩三千人。
同時,大軍只能攜帶隨身的口糧,一旦陷入苦戰或是對峙之中,大概率是會被餓死的。
現在明白爲什麼公孫瓚這麼狠的人也沒能把烏桓給摘下來了,條件確實很艱苦。
平心而論,曹操在這一戰中,如果不是因爲遼神把蹋頓陣前斬首,人家拖都能拖死你。
“這樣吧,分三萬軍走濱海道吸引烏桓的大軍,再以一支萬人小隊輕裝簡行出盧龍塞繞襲柳城,城破後,烏桓必亂,即時再與大軍會合,分治烏桓各部。”
聲東擊西,算不得多高明吧,其實是完全復刻了歷史上曹操殲滅烏桓的戰鬥。
唯一的區別就在於,曹操還跑了一趟冤枉路,他是在濱海道上被困住了纔不得已而轉走盧龍塞的。
“早聽聞侯爺用兵如神,果真是聞名不如見面,若照此,柳城必破!”田疇第一個就拍手叫好。
趙雲和張燕、顏良文丑交換了個眼神,四人也表示贊同。
唯一的問題就是誰領精銳去奇襲,誰領兵佯攻,誰留守涿縣戍邊。
對此,林墨早有準備了。
此戰最關鍵的地方就在於一定要復刻到陣斬蹋頓的壯舉,不然真的等烏桓集結,不開玩笑的說,打不過啊,人家可是號稱騎兵都過兩萬人了。
所以,趙雲、顏良和文丑必須一組出盧龍塞。
張燕呢,其實也很能打的,這一點趙雲已經考校過,讓他留守涿縣戍邊防止鮮卑突然發難是很有必要的。
至於佯攻方面,派遣軍中校尉提領就足夠了。
焦觸和張南不是立了功嘛,剛好趁着這個機會讓他們掛帥,也不用擔心他們會帶人跑了,因爲掛帥這玩意也就是名義上罷了,三萬軍共節六校尉,掌兵的四人肯定得是自己人。
林墨不打算去了,深入不毛苦寒之地的苦楚是可以承受的,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可不是一句好聽的口號,問題是老岳父去了彭城,那麼鄴城就一定要有人鎮守。
如果自己也去了打烏桓,後方真的很容易出問題的,現在這羣世家可都虎視眈眈呢。
老岳父也真是的,在這種關鍵時候竟然產生了自我價值的懷疑,純粹是把爛攤子丟給了我一個人!
當然,還有一個原因,此番對手有腦子、但不多,趙雲要想成爲獨當一面的統帥,這是個很不錯的歷練機會,他該要多帶兵出去了,不然未來誰給自己分擔壓力?
“允文,我想讓伯寧做我的副將。”對於這個安排大家都沒有任何意見,趙雲卻站了起來。
滿寵嗎?
他當然也是要一起去的,這傢伙也算是有勇有謀,跟子龍很搭的。
更何況,這一回是攻打外族,打下三郡後還要一段時間的治理,田疇當然可以出力,但他肯定不如滿寵的手段粗暴,讓他去,合適。
林墨想也沒想就答應。
只是提到滿寵的時候,林墨下意識張望卻不見他在廳內。
正欲發問的時候,廳外走入三人。
滿寵爲首,身後跟着兩名身披鎧甲的青年男子。
兩人年齡都差不多二十上下,卻不見這個年紀該有的青澀。
左邊一人,眸子入隼,膚色古銅,面龐剛毅中帶着幾分皸裂的滄桑,很標準的邊陲漢子。
另外一人,眉宇間透着一卷書生氣,但攙扶着寶劍的右手虎口處明顯可見的老繭標誌着這個漢子常年練武。
在林墨狐疑的目光中,滿寵與身後兩人同時作揖,“見過蘭陵侯。”
“侯爺,請容末將介紹,這位.”
滿寵退到左側的男子旁介紹道:“郭淮,字伯濟。他父親就是雁門太守郭縕,伯濟賢弟跟隨父親戍邊,不僅親自上陣殺過鮮卑,也飽讀古今戰策,實乃文武全才。”
“在下見過侯爺。”郭淮拱手作揖。 他就是伯寧所說才華勝他數倍之人,看起來剛過弱冠而已,竟有如此才能,趙雲在心裡嘀咕。
但林墨已經忍不住緩緩站起身子了。
郭淮?
我的個老天,眼前的青年就是郭淮?
歷史上曹魏名將郭淮?
諸葛亮六出祁山中最難纏的對手當然算是司馬懿了,可拒蜀軍的這個過程中,並不都是司馬懿一人功勞。
其他不論,光說諸葛亮第五次出祁山的時候,就連司馬懿都沒能察覺諸葛亮意欲搶佔北原,事實上,當時不是司馬懿沒看出來,整個曹營裡也只有郭淮一人猜透了諸葛亮的用心,成功化解了一次危機。
沒幾天的時間,諸葛亮又用了聲東擊西之計,佯攻西圍,實取陽遂,同樣還是被郭淮化解的。
而且,早年間跟着曹操參與漢中大戰的時候,也是他在夏侯淵死後力薦張郃接位,這才穩住了敗兵沒有全部被蜀軍給衝散。
郭淮的戎馬生涯裡,不會像二十四名將裡的那羣人,一個個都有單挑或是亂軍斬將的壯舉,更多時候發揮的是統御的才能。
而恰恰在眼下,這種人纔是呂林集團最稀缺的。
況且,此消彼長,自己把他吸納了,曹操就折了一員悍將,當真是雙贏呀。
“郭伯濟”
林墨走上前,圍着他轉了一圈,點了點頭,“來我軍中,乃明智之舉。”
“多謝侯爺!”
郭淮大概沒想到名動天下的林允文是個毫無架子的人,對於初出茅廬的自己也能以禮相待,心裡還是有一種被賞識的滿足感。
他看向一旁的男子說道:“稟侯爺,我收到伯寧兄的信後並沒有立刻出發,而是邀請了伯道一同前來。
伯道一直在太原,雖未有實戰,可多年來一直精研戰法,尤其對守城之法有獨到見解,望侯爺納之。”
“在下郝昭,字伯道,見過侯爺。”
啊這
這這這.
沒有實戰經驗,一直拜讀兵書,這話讓顏良聽來總是有一種紙上談兵趙括的既視感。
可只有林墨知道,這特麼又是一員大牛啊。
最著名的陳倉防禦戰了,郝昭手頭上就一千多人,蜀軍呢,三萬多啊,日夜圍攻數日也沒法攻破,要知道那可是諸葛亮親自指揮的,又是幾十倍兵馬的差距,士氣問題就要人命了,可郝昭竟然能在這種逆境下把蜀軍擋在了陳倉城下,守城的能力有多強,可以想象。
“郝伯道。”
林墨拍了拍他的肩頭,笑的很開心,“放心,沒有實戰經驗沒關係,只要是有才華的人,在我軍陣營就一定會有出人頭地的機會。”
“多謝侯爺!”
實話實說,這兩人的名氣呢,當然不能跟二十四名將相比,因爲他們可能還欠缺了一點獨當一面統帥的氣質。
但就中層來說,這兩人絕對是最拔尖的一戳人。
好哇,自從挖了趙雲、老陰貨這撥人後,林墨就一直在治理內政或是跟着出去打仗,已經很長的時間沒有挖人了。
不是他不想,而是有些事情真的記不住,又不是誰都能像趙雲一樣衝入萬軍叢中就大喊‘吾乃常山趙子龍!’,尤其是這些中層武將,他們扮演的角色,註定不會太過耀眼的。
可這不代表他們能力不足,恰恰相反,以目前呂營的情況來看,一流的武將不說碾壓曹、劉、孫三家,但要說拎出來單打獨鬥,只怕也沒人是對手。
而中層這一塊,劉孫兩家比不過呂營,但曹軍肯定是在呂營之上的。
想想吧,曹真、曹休、曹純、李典、樂進、李通等等,這特麼殺了多少人啊,而且一個個都是歷史留名的猛人,即便這樣,曹操的武將底蘊也還能支持他與呂營抗衡,足見曹營中層的強大。
現在好了,一口氣增加了兩員中層,林墨覺得心情大好,地盤這麼大,兵馬這麼多,沒有這些人,如何能做到兵發多路呢。
“伯濟、伯道,你二人可願入我麾下,若有戰也好讓你們歷練一番。”原本呢,顏良其實並不是很看好這兩人的。
因爲當時滿寵說那番話的時候他又不在身旁,再加上郝昭這種連實戰經驗都沒有的人,他就更加沒放心上了。
問題的關鍵就在林墨表現出來的興奮已經嚴重超出了一方主帥對於新人的上限。
來到呂營的日子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關於林墨的傳言可沒少聽,都說他有慧眼,能識英才,是實打實的名將伯樂。
趙雲他們幾個,不就是讓他從阡陌中提拔起來的嘛。
能讓他這麼興奮,一定是這兩人身上有一些自己看不見的東西。
“誒,顏兄,他們來之前我就已經跟伯寧說過了,要讓他們跟在我麾下慢慢歷練,也好讓他們兄弟聚首啊。”趙雲當然不答應了。
“子龍啊,這做人可不能忘本啊,伯寧是怎麼入我軍的,你可別忘了呀。”顏良幽幽的說道,眼神中帶着妙不可言的傳神。
趙雲眉頭微蹙,我當然知道是靠你啊,問題是我現在缺副將不行啊,你們哥倆又不可能一直跟着我的,所以,趙雲不打算退讓,看向林墨說道:
“允文,軍權在你手中,你定吧。”
“侯爺,咱們哥倆可沒開口求過你什麼,要兩個人,不過分吧?”
“對,侯爺,把他們給我們哥倆吧,一定好好調教。”文丑趕忙開腔。
郭淮和郝昭都蒙了,我們這麼吃香嗎?
來的路上還一直擔心呂營人才濟濟,剛過來又沒有軍功,只怕要從隊率做起,但是吧,能跟着滿寵就行了。
誰曾想,剛進來就被趙雲和顏良文丑爭奪,這三人,哪一個不是名動天下呀,當真是受寵若驚了。
“要不,一人一個?”手心手背都是肉,軍中最忌遠親近疏的,尤其是林墨如今的位置,更不允許他刻意去偏袒趙雲了。
“伯濟跟我吧,你既有作戰經驗,當拜軍侯!”趙雲很大方呢,一開口就給了郭淮五百軍士。
顏良冷嗤了一聲,“伯道,雖然你沒有作戰經驗,可剛纔都說你精研戰策,你就在我麾下做個司馬吧,不算委屈你吧?”
“這將軍哪裡話,必不負將軍厚望!”郝昭直接單膝跪地作揖。
好傢伙,人家給個軍侯,你就給個司馬要大上一級,這就有點鬥氣的味道了。
郝昭只是個新人,一上來給個司馬很容易出現壓不住部下的情況。
而且,也容易造成軍心不服的局面。
不過現在這支軍隊裡,以北國軍爲主,顏良文丑的威望在那擺着,他一句話,估計也真沒人敢鬧事。
要說實力、功勳、戰績趙雲當然是把顏良文丑兄弟壓的死死的,問題是在北國軍中的威望,趙雲還真比不過這哥倆。
所以,他有資格胡鬧的。
“放心伯濟,只要你是有才華的,莫說司馬,將軍也有你做的。”趙雲安慰着郭淮。
“伯道啊,跟着我們哥倆呢,別的沒有,軍功還是有你賺的,拿出點本領給我們看看吧。”顏良大概是屬鬥雞的,連這也要跟趙雲置氣。
他們幾人在陰陽怪氣的揶揄彼此,林墨好氣又好笑。
罷了,你們鬧吧,大軍用兵方略已經定下,有顏良文丑在,袁熙的舊部也能很快融入這個集體。
張燕,他的崽子們都在幷州,所以不擔心他不老老實實的戍邊。
幽州這頭,差不多了。
該啓程回鄴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