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的一段時間裡,曹操心情都很壓抑。
其實細算下來,整個草船借箭事件真正的損失不算太大,可基本都是掛在了他的頭上,法正和張郃,一文一武啊,堪稱臂膀了。
他劉備也有損失,不過幾十艘破船加上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副將霍峻,跟自己可沒法比。
最重要的是,被他林允文一聲‘臥龍妙計安天下,賠了戰船又送箭’殺人誅心,現在整個軍營裡士氣都很低迷。
這件事從頭到尾就過於玄幻了一些,他林允文又不是神仙,所以,唯一合理的解釋就是,他諸葛亮是不是通敵了?
曹操當然也知道這裡頭本來就藏着林墨的算計,雖然心裡很反感故弄玄虛的諸葛亮導致了這樣的危機,終歸還是要去軍營裡進行安撫和鼓舞士氣。
自己去安撫他們,誰特麼來安撫自己啊,中軍帳裡的曹操揉着太陽穴,只覺得腦袋疼的厲害。
“主公!”
帳外,蔡瑁快步的跑了進來,“寨外有一民船靠近,來人不報身份卻自稱是有要事面見主公,軍士將其抓獲後我親見後發現來人竟是江夏太守的兒子黃射。”
“黃祖的兒子?”曹操挑眉道。
見蔡瑁點頭他趕忙問道:“人呢?”
“就在帳外侯着。”
“快,帶進來!”
蔡瑁出去後,曹操看了一眼旁邊站着的荀攸,“你怎麼看?”
“黃家現在可就剩這一點血脈了,林允文想用他來詐降,黃祖竟也同意?”荀攸捏着鬍子狐疑道。
這一個問題,曹操自己也很納悶。
但畢竟身份特殊,他還是駕着民船過來的,應該是有意爲之,且先聽聽他怎麼說吧。
“曹將軍,曹將軍!”
一見到曹操的黃射異常激動,單膝跪地作揖後哽咽道:“林墨不能相容,奪我父親兵權,削我軍職,請曹將軍做主啊!”
曹操怔了怔後,忙起身上前將他攙扶起來,從容道:“不必急切,你且慢慢說來發生何事了,我自會爲你們做主。”
“曹將軍”
黃射努力調整着抽泣的聲調,澀聲道:“坊間傳言四大家族祖墳被掘多半是林墨要以此來離間曹將軍和四大家族,以達到荊州內亂的目的。
日前林墨率大軍趕赴江夏西陵城,家父不過是問了一句,便被他落了以下犯上之名剝去了水師都督的職務,僅以江夏太守之職留任西陵城,末將也被剝去了射聲司馬一職。
家父深知林墨氣量狹小,若是遷延不定,待戰事了結必爲他秋後算賬,故而遣末將前來面見曹將軍。
若曹將軍肯接納,家父願助將軍破了呂林大軍!”
曹操不由心頭一震,好大的口氣,臉上倒是不動聲色,沉聲問道:“呂林擁兵不下四十萬,糧草軍械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令尊有何能耐助我破敵?”
黃射此時已經停止了抽泣,臉上露出諱莫如深的笑,低聲問道:“敢問曹將軍官渡大戰的時候何以能勝袁紹?”
聽到這,曹操再也淡定不下來,就算一時半會無法判斷對方是不是詐降,但這糧草一事作爲三軍命脈,對於過去吃上了這份福利的曹操無疑是巨大的誘惑,他呼吸急促的道:“說下去!”
“曹將軍,呂林的水軍屯於夏口渡頭,步騎也在渡口之上安營紮寨了,可糧草軍營皆屯放於西陵城,足有二百萬石軍糧和無數的軍械,守城將軍是郝昭,副將是郭淮,率一萬軍駐紮。”
“可西陵城固若金湯,即便只有一萬人我軍也一時間難以急切攻破,一旦林墨發現有敵情,騎兵從夏口趕赴增援兩個時辰就能抵達。”心裡已經明鏡似得的曹操故作失落長嘆,其實揹負的雙手已經激動的在顫抖了。
“若是家父有辦法灌醉這兩人,到時候洞開城門呢?”黃射嘴角勾勒一笑。
曹操當即飆戲,眉頭一皺道:“當真?”
“千真萬確,即時請將軍令跨江的騎兵全部換上呂軍戰甲,沿途如遇呂軍便稱是奉命趕赴西陵城督糧,他們必不會生疑,只要一場大火,幾十萬大軍沒了糧草,軍心必亂,曹將軍也可順勢攻破呂林大軍!”
讓步騎跨江是非常危險的一件事,雖然兩岸相隔不算太遠,就算寬一些的水域也不過十來裡而已,運過去問題是不大的。
可一旦戰事陷入膠着狀態,他們將退無可退,而且沒有糧草補給,只需一兩日大軍便會不戰而降了,本質上來說,這就跟呂林不敢貿然的把自己的步騎運過江道理是一樣的。
一旦對面實行堅壁清野,水軍又在長江上斷其糧草補給,那麼跨江而去的那羣人會被餓死的。
如果有內應,那又不同了,若是如黃射所言,整件事完成下來,那呂林確實是必敗無疑的。
可惜啊,這注定只是一場美好的幻想罷了。
黃射的出現理由太過牽強了,伱要說黃祖因爲掘墳事件想去求證,這很合理,可要說林墨心胸狹隘因爲你多問了一句就把父子倆的軍職都給剝奪了,誰信啊。
遠了不說,顏良、文丑、滿寵這些一個個都是降將,林墨哪個不是委以重任,怎麼到你黃家就變成這副模樣了。
不信是不信,可曹操也不能真的把黃射怎麼樣,畢竟人家是頂着投誠的帽子來的,若是殺了他,以後誰還敢來投奔。
所以,曹操只能配合演出,終究不能戳破什麼。
不過沒等他開口找個合適理由敷衍,黃射卻繼續道:“不過此事是有條件的。”
聞言,曹操眼前一亮,若是有條件,那麼這事反倒有可能是真的了,“但說無妨!”
“曹將軍”
黃射先是煞有其事的作揖,隨後徐徐道:“我黃家與孫家之仇曹將軍應該有所耳聞,事成之後,請曹將軍將孫策交予我們黃家處置。”
“好!若此事能成,呂林可破,到時候孫策這臨時的盟友早晚也是我的勁敵,交予你們處置又如何!”
曹操雙手重重的搭在了黃射肩頭,沉聲道:“你且先在我軍營裡稍作休息,奔襲西陵一事我需要做部署,待一切準備妥當你再回西陵,屆時便可將當中細節一一轉達令尊,以便計劃可以成功。”
“末將遵命!”
曹操點了點頭後看向蔡瑁,“帶下去,以上賓之禮款待!”
“喏!”
二人走後,曹操長嘆一聲,雙手插在腰帶上沉吟:“公達,這事聽來有些不合理,可他最後那句話我又覺得這不合理中似乎又能找到一絲的可能。
用兵者豈有不行險的道理,就看這份險值得不值得,從這次草船借箭來看,林墨的行爲已經不能用多智來解釋了,長期對壘我的信心也有些不足了,可若是此事能成當真能將呂林一鼓作氣拔起,我是想試一試的,你怎麼看?”
郭嘉走了,荀彧走了,法正也走了,再加上原本應該屬於他的賈詡和劉曄都不在,曹操能商量的人已經不多了,荀攸的意見非常重要。“主公,剛纔黃射有句話問的好,官渡大戰是如何取勝的,不知主公可還記得。”荀攸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問了個似乎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
“毀其糧草。”曹操說道。
荀攸點了點頭,“那是誰給主公袁軍屯糧之地的消息?”
聞言,曹操身子一僵,長嘆了一口氣,“記得,當然記得,是林墨託張揚帶過來的錦囊,你提醒的好啊,提醒的好.”
他知道荀攸是什麼意思,在那樣一場敵我兵力懸殊的戰鬥中唯一取勝的辦法也就剩下對糧草做文章了,他知道,林墨也知道,只不過林墨用了手段套出了糧草所在地。
現在呢,呂林佔據了兵力上的絕對優勢,那麼他能算計別人的糧草,豈不會對自己的糧草愈發小心,在西陵城裡屯兵一萬當然足夠保護糧草了,不合理的地方就在於他不會把一個不被信任的黃祖放在自己的命脈城池裡。
林墨是什麼人,那是天底下最精於算計人心的男人,他會犯這種低級錯誤?
曹操已然確認這黃射就是林墨派來詐降的人了,不由心中惋惜起來,若是真的,該多好呢。
“那我找個理由打發他算了吧,林墨還真是機關算盡,這個時候了也不忘給我下詐降,你以爲接下來我們應該朝哪個方向去圖謀合適一些。”
曹操重新坐回帥椅,耷拉着腦袋發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發現荀攸好像一直也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不由扭頭看了過去,這才發現他好像在沉思什麼。
“公達,想什麼呢?”
荀攸依舊無動於衷,曹操提高了聲調喚道:“公達?”
“主公,在下在下思得一計,或可一試!”反應過來的荀攸緊鎖的眉頭豁然展開,眸子裡閃過精芒。
“計將安出?”能讓荀攸如此興奮的計策,當是不簡單,曹操立時讓他演示。
隨着荀攸在沙盤上的演示,曹操的表情發生了肉眼可見的變化,先是狐疑不定,然後是眼前一亮,最後的點睛之筆直接是瞪大如銅鈴了。
劉軍軍營裡,諸葛亮在自己的軍帳裡趴着,臉色煞白,屁股上敷着藥,整個人神情恍惚。
像他這般驕傲的人,也有淪爲蠱惑軍心之罪吃軍杖的一天,這實在是恥辱。
當然,林墨讓徐盛在江邊喊的那些話怕是要比這軍杖還狠,一度讓諸葛亮有些道心崩塌。
這些天來他沒做別的事,就是在想林墨到底是怎麼辦到的。
一切可能不可能的理由他都想過,真的不合理啊,太難了,這道題太難了。
這一切劉備都看在眼裡疼在心裡,他也有好好的鼓舞諸葛亮,臥薪嚐膽的勾踐,胯下之辱的韓信,但作用似乎有限。
其實像諸葛亮這樣的聰明人他是不需要人開導的,因爲這些道理都是刻入了他的骨子裡。
劉備知道,他難過的也不是被羞辱,而是陷入了迷茫之中,這初次的碰撞裡,不僅自己精妙的計謀被識破,還被別人玩弄於股掌之中,此時的諸葛亮應該是失去了戰勝林墨的信心。
偏偏這又是最重要的一點,只能是盼他能早點想明白吧。
要說林墨也真是夠狠的,你破就破了,還這樣羞辱人,沒這麼玩的呀,真是個妖孽。
“孔明。”軍帳裡劉備在發呆、諸葛亮在恍惚的時候曹操和荀攸走了進來。
“曹將軍來了。”劉備趕忙起身示禮,諸葛亮也點頭致禮。
曹操不客氣的搬來小凳子坐在牀邊嘆了口氣問道:“身上的傷如何了?”
“多謝曹將軍關心,再躺上一些日子便可下地走動了。”諸葛亮聲音有些虛弱。
二十軍棍啊,就連魏延這種行伍出身的人吃了都遭不住,更何況是諸葛亮呢。
曹操無奈的解釋道:“並非我不體恤你,可當時的情況我也是無奈之舉,將士們心中不忿,後方也需要一個交代,只能委屈你了。”
“在下明白。”諸葛亮點頭。
“此來一是看看你的身子,二來也是有事與你和玄德商議。”
曹操說完,劉備看了一眼面色慘白的諸葛亮,主動接過話,“曹將軍請說。”
“方纔,黃祖的兒子黃射過來了,說是黃祖有意歸降。”
看着諸葛亮驚愕的目光便知道他跟荀攸想一塊去了,沒等他開口曹操便壓了壓手,“區區詐降計豈能瞞我,不過,我覺得此事不妨來個將計就計,屆時還需孔明你辛苦一趟。”
這話一出,虛弱的諸葛亮也來了興致,本能的想攙扶着起身卻因爲屁股吃疼而表情扭曲,曹操趕忙關心道:“先生不必起來,聽我言便可。”
劉備倒是心裡惴惴不安,前些日子還在罵潑才,這會就先生先生的叫上了,這計策怕是要孔明冒險啊。
“請曹將軍示下。”
曹操朝着荀攸揚了揚額,後者便將計劃再次轉述了出來。
聞言,諸葛亮表情有些玩味,劉備的反應卻是跟曹操先前一樣,但隨後那一抹亢奮就被掩飾了起來,嘆道:“孔明,此計聽來似乎不錯,而且一旦得手四十萬呂林大軍必將灰飛煙滅,只是你要深入虎穴,不知你心裡如何考慮。”
諸葛亮沒來得及吭聲曹操就開始安撫了,“玄德、孔明,公達此計我深思熟慮過,確認是可行的。
一者呂林的水軍其實戰力也一般,若是有機會他們肯定是更願意動用步騎的,畢竟那是他們拿下大漢十州的底氣所在;
二者孝直和俊乂終歸是因你而死,你也吃了軍棍,這事可以通過黃射傳回去給林墨,這些日子我們再鬧些動靜給他看,就算林墨再多智,這一切合情合理他也難起疑心。
只要你過了江,到時候按着公達的計劃,他們定會上當,只等事成,必可將四十萬呂林大軍付之一炬,此番大戰我們也可大勝了!”
這般算是安撫也算是壯膽了。
至少一旁的劉備便是再疼惜諸葛亮都覺得這個計劃是行得通的。
當然,諸葛亮確實需要親身犯險,可這件事前後並無矛盾,只要照着計劃走,諸葛亮肯定是安全的。
最後,三人的目光都落在諸葛亮的身上,就等他的答案了。
沉吟許久的諸葛亮最後還是搖了搖頭,“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