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千里決勝,劉備鄭平論勢
臨淄城。
自從派遣十幾路信使後,劉備對各州郡的情報都格外的關注。
這斷交絕盟、不死不休的口號都喊出來了,若是不能制裁袁術,那這青州的威名也就打不出來了。
這次針對袁術的佈局能否成功,決定了青州能否有一柄能震懾宵小的利劍在手。
七月。
劉備令簿曹從事胡昭調撥錢糧,臨時增設了大量的斥候,往返於青州與幽、冀、兗、豫、荊、徐、揚之間。
不同於昔日青州黃巾初起時,可以趁着青州黃巾還未完全形成有效戰鬥力的時候,以雷霆之勢擊潰。
袁術麾下精兵驍將不少、錢糧又充足,不是能輕易擊潰的。
稍有不慎,就可能被袁術反殺。
因此。
不論是有意進攻南陽的荊州襄陽兵、還是準備進兵淮南的徐州丹陽兵、亦或者在陳國的劉寵、關羽等人,都是相當的謹慎小心。
不會如征討青州黃巾時,那般的輕鬆愜意。
八月,州牧府。
劉備命人擡來棋盤,擺上黑白棋盒,邀鄭平同席對弈。
隨着政令的推行,各級各部招募的士子才俊,也漸漸的對各自的職責有了更深的認知,這政務的處理也日漸嫺熟。
以州牧府輻射青州六郡國的軍政諸事,也變得更有效率。
而這直接的好處便是,劉備和鄭平的閒暇時間也越來越多了。
亂世時局,變化莫測。
倘若劉備和鄭平的精力都被青州內部的軍政雜物束縛,就難以去關注天下大勢了。
黑白棋子,靜靜的在棋盤上相繼出現。
劉備手執白子,落子沉穩。
“自信使傳訊後,荊州劉刺史、徐州陶刺史,都已經相繼回信會伺機進攻袁術。”
“濟北相鮑信、泰山太守應劭以及大司馬也明確表示不會助袁術。”
“兗州刺史劉岱和陳留太守張邈立場不明;而常山國的伯圭兄,依舊未有回信。”
劉備一邊靜靜落子,一邊提及這各州郡的反饋。
鄭平左手輕搖羽扇,徐徐開口道:“劉岱跟袁紹有姻親之情,如今又跟張邈對峙。”
“以常理來看,劉岱是不會跟袁術結盟的,但自古結盟皆爲利,劉岱不作回覆,想必這心中亦是有伺機牟利的想法。”
“張邈跟袁紹有嫌隙,袁術要跟袁紹爭鋒,張邈是樂見其成的。”
“雖有使君的信使傳訊,張邈不會公然的表示支持袁術,但也不會在這個時候得罪袁術。”
“靜觀其變是二人最佳的選擇!”
“至於公孫將軍,估計他是想趁機再跟袁紹搶奪魏郡了。”
劉備輕嘆:“倘若伯圭兄真要在這個時候跟袁紹搶奪魏郡,我又該當如何?”
鄭平將黑子執在手中,看着棋盤的一處空白,但並未落子:“使君,以你對公孫將軍的瞭解,倘若他當了冀州牧,未來的路會走向何方?”
未來的路?
劉備沉默。
良久,劉備搖頭嘆息:“難以預料!”
鄭平將黑子穩穩落下,搖扇而道:“既然難以預料,那就不能讓公孫將軍得到冀州。”
“使君可遣人再給公孫將軍送一封信,以蘇秦說齊閔王舊事再行勸諫。”
蘇秦曾遊說齊閔王,用兵而喜先天下者憂,約結而喜主怨者孤。後起者藉,遠怨者時。
天下大勢,後發制人應有憑藉,順應時勢方能遠離怨恨。
誰先用兵發動戰事,誰就會有後患;誰要招人恨的締結盟約,誰就會陷入孤立。
因此,聖人處理事務,必然善用權勢作爲憑藉,並且利用時勢來令國家興盛。
憑藉權勢,是統帥萬物的關鍵;利用時勢,是做任何事的先決。
“倘若伯圭兄不聽勸諫呢?”劉備落子,攻勢十分的凌厲。
鄭平眼神微微一凜:“不聽勸諫,公孫將軍必敗於袁紹之手,這未來難以預料的大勢,自然也就變得清晰了。”
劉備手一抖:“伯圭兄目前的兵馬,可稱得上是河北第一強兵了,怎麼可能敗給袁紹?”
鄭平搖扇輕笑:“常言道:麒驥之衰,駑馬先之;孟賁之倦,女子勝之。劣馬和女子的體力都比不上駿馬和孟賁,那爲什麼反倒能勝過駿馬和孟賁呢?”
“這是因爲有後發制人的憑藉。”
“公孫將軍的兵馬雖然堪稱河北第一強兵,但他此時用兵魏郡,師出無名,內部必有隱患。”
“而袁紹後發制人,卻能以正義之名用兵。”
“昔日齊、燕兩國在桓山曲折的地方用兵,結果燕軍慘敗,十萬大軍被消滅。而胡人卻趁機攻打燕國的樓煩等縣,搶奪了大量的牛馬。”
“胡人和齊國並不親近,也沒有締結什麼用兵的盟約,但胡人和齊國不約而同的都在用兵燕國。”
“這是因爲,胡人和齊國在大勢上有共同的憂患,出兵的利害關係也是一致的。”
“使君已經跟袁術斷交絕盟,那麼大司馬也必然會撤回鮮于乾和那三千騎兵。”
“可鮮于幹已死!”
“大司馬早已猜到了公孫越南下魯陽的目的,因此遣使者去魯陽,寄希望能阻止禍事。”
“但如今鮮于幹已死,大司馬召不回鮮于乾和那三千騎兵,公孫越殺鮮于幹這事就瞞不住了!”
“看使君薄面,大司馬可以暫時不對公孫將軍用兵;可若公孫將軍不聽使君勸諫執意要打魏郡,大司馬就必然會趁機斷公孫瓚歸路。”
“腹背受敵,公孫將軍又如何能勝?”
劉備遲遲未能落子。
顯然,瞭解公孫瓚的劉備,對於勸誡公孫瓚沒有十足的信心。
若公孫瓚真的會聽劉備的勸誡,就不可能這麼久都不回信了。
不回信,就意味着公孫瓚已經在等候戰機了,甚至於,公孫瓚可能都跟袁術締結了盟約!
“盡人力,聽天命,力不盡則憾,命不聽則枉。”
“使君,不要太在意結果如何,盡力而爲,問心無愧即可。”
鄭平知道劉備心軟,不忍心公孫瓚走上絕路。
但鄭平已經盡力的去給公孫瓚謀求生機了,連沮授都被鄭平設法暫時依附公孫瓚。
可公孫瓚如果非要作死,那就真是神仙也救不了。
劉備長嘆:“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也只能如此了。”
對弈間。
散吏將新的情報送達。
劉備掃了一眼情報,眼中微有驚訝:“孫堅撤兵了!”
袁術遣孫堅進攻陳國,關羽、張飛、張紘、陳登等人,先是以疑兵之計拖延孫堅的行軍速度,隨後又佯攻魯陽,嚇得袁術急調孫堅回軍。
結果孫堅軍剛返回中途,袁術就發現只是虛驚一場。
盛怒的袁術給孫堅下達了急行軍的命令,又徵調汝南太守徐璆出兵協助孫堅。
孫堅無奈,只能改變原有計劃,由原本日行三十里,變成了日行五十里。
結果在陳國外遭到了關羽張飛等人的埋伏。
汝南太守徐璆本想前往支援,但在途中卻看到了長蛇一般的火焰。
嚇得徐璆以爲陳國的援兵到來,直接退回了汝南。
但這些火焰,不過是陳登爲了迷惑徐璆,聚積柴草,隔十步一堆,佈列整齊,如長蛇陣一般。
徐璆的敗退,讓孫堅難以率衆突圍。
情急之下,孫堅見到了陳王劉寵的帥旗,準備生擒劉寵脫困。
結果孫堅被劉寵引到偏僻處,關羽、張飛、太史慈齊出,將孫堅圍困。
隨後關羽又將孫堅釋放,希望孫堅能尋個機會退兵。
孫堅本就不想跟關羽爲敵,又被關羽念舊釋放,於是只是圍城佯攻,尋機脫離。
圍了一個月,襄陽的劉表出兵南陽,留守南陽的袁術部將劉勳倉皇而逃。
陳登又獻策劉寵,讓其假意跟袁術相約平分豫州,將潁川郡、汝南郡和沛國分給袁術。
袁術雖然有懷疑劉寵的用意,但也不得不調回孫堅,讓其南下襄陽抵擋劉表,然後又在潁川郡和汝南郡增設了大量的旗幟用作疑兵。
鄭平將情報仔細掃了一眼,心中已有斷言:“袁術並未將陳國視爲主戰場,看來他的主力兵馬已經繞道北上了。”
“否則不至於在這個時候選擇跟陳王罷兵結盟。”
劉備驚訝道:“不先破陳國,卻繞道北上,袁術不怕後方有失嗎?即便伯圭兄真的跟袁術結盟了,這攻下鄴城也不是短時間內能辦到的。”
“更何況,即便真的打下了鄴城,袁術也得跟伯圭兄爭搶,若是豫州有失,他回得來嗎?”
鄭平輕搖羽扇,已經猜到了袁術的意圖:“袁術不肯集中優勢兵力一舉攻克陳國,卻只令孫堅出兵陳國,必然是這支北上的兵馬,跟北邊的勢力有盟約。”
劉備略思一陣:“顯謀指的是黑山賊?秋收將至,黑山賊要出山來搶糧了。但黑山賊搶了糧食就會退回黑山,所以袁術必須在黑山賊尚未退回黑山之前抵達冀州,才能借黑山賊的兵力來對付袁紹。”
“這就是爲何袁術不肯集中優勢兵力強攻陳國的原因,他擔心在陳國拖延的時間太久,走兗州會遭遇兗州勢力阻擋,走河內繞道又難以如期抵達。”
“同意跟陳王劉寵結盟,也必然是這個原因。”
想到這裡,劉備泛起了喜色:“孫堅撤兵,袁術主力又北上,這個時候進攻潁川郡和汝南郡,就等於斷了袁術的歸路了。”
“不如去信給雲長,讓他們立即出兵潁川郡和汝南郡,給袁術一個狠狠的教訓。”
劉備已經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袁術的敗亡了。
鄭平卻是搖頭:“使君,何必去跟前線征戰的文武搶功勞呢?”
“使君不覺得,陳王跟袁術結盟這件事,本身就很詭異嗎?”
劉備一愣,但很快又反應過來:“顯謀的意思,是雲長他們故意用結盟來試探袁術的虛實?”
鄭平點頭:“袁術敢揮軍北上,定然在潁川郡和汝南郡增設了大量的旗幟用作疑兵。”
“兵戰兇險,最忌冒險!”
“雲長謹慎,一定會想辦法試探袁術的虛實再決定是否出兵。”
“而讓陳王劉寵假意跟袁術結盟同分豫州,就是對袁術虛實的試探。”
“只可惜,袁術還是智淺了些,若是斬殺劉寵結盟的使者,再虛張聲勢增兵進攻陳國,或許還能瞞住雲長等人。”
“同意跟陳王結盟,反而顯得袁術心虛了。”
“用不了多久,陳國的反擊就會開始了!”
劉備想了想,也是這麼個理。
如果這個時候去信發佈軍令,那麼功勞就會落在鄭平身上。
而前線的文武就拿不到頭功了。
鄭平向來不在意這些功勞,自然也不想去跟前線文武搶功。
“使君,今年的青州風調雨順,這收成不會差。”
“待得秋收之後,青州的糧食儲備就不會有太大的危機了。”
“雖然這一年我們用了很多方式來籌集錢糧,但功勞最大的還是東海的糜子仲。”
“若非他今年頻頻自揚州購糧,又賒賣給青州,受幽冀兗豫戰事的影響,我們很難支撐到秋收。”
“使君得想想,如何回報糜子仲的恩情。”
劉備凜然。
因爲受幽冀兗豫的戰事影響,各州郡的糧食販運都受到了嚴重的波及。
而這個時候,糜竺卻忽然告訴劉備,東海糜氏可以賒賣糧食,足以讓青州撐到秋收。
讓青州支撐到秋收的糧食不會少,遠非糜竺一家的存糧能承擔的。
直到劉備追問,才知道糜竺幾乎是耗光了家資從揚州採購來大量糧食。
這糧食購買了,要賣得出去才能回本。
若是劉備來一句不要糧了,糜氏估計都得因此而一蹶不振。
但糜竺一直都說在商言商,只說讓劉備秋收後歸還糧食就行,絲毫沒有因爲幫了劉備而驕傲自矜。
這人情世故處理得十分妥當。
劉備頓時犯愁:“糜子仲恩情太大,我如何才能回報?他是徐州別駕,我也不可能再許一個更高的官職。”
鄭平搖扇徐徐道:“糜子仲的別駕,是因爲支持陶謙錢糧纔得到的。一旦沒了陶謙,他這個別駕身份就沒什麼用了。”
“對於糜子仲而言,一個茂才的身份,遠比陶謙授予的別駕一職更珍貴。”
“而由使君表奏糜子仲爲茂才,長安朝廷一定會同意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