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菜菜,撈撈
“天子哀憤,百姓喪慟。”
曹操似乎並未注意到種平的不對勁,自顧自繼續說道。
“後郭汜與呂布相約,使呂布詐開城門,引郭汜入城,在城中肆意劫掠。”
“衛尉楊奇與之巷戰,大敗,長安羽林軍無再戰之力,降於郭汜。”
“中間如何,我也不甚清楚,”
“只知似乎是郭汜派出帳下謀士與張濟密談後,隔日陛下便下令封張濟爲車騎將軍、池陽侯,領司隸校尉,假節鉞;郭汜爲後將軍、美陽侯,假節鉞,同秉朝政。”
“二人佔據長安不過兩日,李傕亦領兵至長安城下,張濟出兵與之搦戰,李傕敗退至弘農,上表請降。”
“聽聞張濟本不欲收降李傕,而其侄張繡出面求情,張濟念及曾在李傕麾下,因此上表‘請’陛下下令封李傕爲驃騎將軍、平陽侯,領兵屯弘農。”
曹操說完,端起案上的用米汁製成的酸漿,一口飲盡。
種平緩過神,微微垂眼。
根據自己上輩子做過的古文翻譯進行對比。
張濟和李傕二人的官職爵位似相互調換了,少了一個樊稠,也不曾聽到對王方李蒙二人的交代。
最重要的是呂布,爲何不曾聽到他的任何消息?
看來這歷史倒是在無關緊要的地方變得面目全非了啊……
種平收回思緒,他算是個很能調整自己情緒的人。
畢竟一個心智健全的正常人突然當了兩三年的小嬰兒,後面又直接上戰場,眼睜睜看着血肉飛濺,火焰炙烤活人的情形……
不瘋不抑鬱,沒有任何心理障礙那是不可能的。
想要神志清醒的處在這個時代,是會活不下去的。
種平想象着腦海中有一把匕首,生生將自己的情感割斷,鋸下來,再度清空所有思緒後,立馬開始慌張,心底大吐白爛話。
本來智商就不高,只能憑藉着對歷史的瞭解去抱大腿到處混生活這樣子。
現在歷史都變成這鬼樣子了,我豈不是要寄?
還是得趕緊想辦法獻策提高屬性值,在這亂世好好苟命寫書吧。
這樣故意自己同自己插科打諢許久,那沉重到快令他窒息的情感才一點點暫且消退下去。
“伯衡,伯衡?”
曹操喚回種平思緒,種平面色還有些怔忡。
他愣愣看着曹操,看了好一會兒,方纔慌忙低下頭告罪:“平初聞噩耗,心神恍惚,失禮。”
“無礙!”曹操安撫般拍拍種平肩膀,然而他關注種平許久,又怎會不知他與王允的關係?
那般直白道出王允下場,未免有些試探之意在其中。
他雖心喜種平,卻依舊想要試探對方品行。
若種平聽完還能保持平靜,曹操即便仍願意用種平,卻是不會再將他放入自己核心圈子中。
二人交集也就止步於此。
很明顯,種平的呆滯僵硬滿足了曹操的期望,此時安撫起種平,就更多了幾分真心。
“不知我父如何?”
種平原先雖擔憂種輯,但是想着有荀攸和王允相護,再如何種輯也不會出什麼事,現在卻又微微提起了心。
總歸荀叔父還在,應該不會出什麼大亂子吧……
可那是張濟啊,萬一他還記着當初被生擒的恥辱,刻意要爲難老爹呢?
種平焦躁不安,甚至忍不住想要咬指甲。
“伯衡放心。”
“殺司徒之事實在引起太多非議,張濟許是也想洗白些名聲,對待朝中公卿大夫倒是還有規矩,不曾肆意妄爲。”
“那就好……”種平微微鬆了口氣,突然覺得有些冷。
這時他才發覺自己太過緊張,裡衣被汗水打溼大半,緊緊貼在皮膚之上,風一吹,背上就起了一堆小疙瘩。
“太,呃……”種平開口便是“太守”,擡頭卻見到曹操挑起的眉頭,趕緊將那半個“守”字嚥下,改稱“叔父”,“叔父,不知可有蔡中郎消息?”
種平已從曹操這一句話中,聽出種輯和荀攸並沒有受到什麼危害,不由轉而開始憂愁蔡邕的處境。
照理說蔡邕也是海內大儒,張濟若真的顧及名聲,就不會朝蔡邕下手,然而自己的老師,種平還不清楚對方的性格嗎?
雖然吃了董卓這一虧,司徒還曾經想要將老師下獄處死……
但以老師那性子,張濟要是敢把司徒的屍體放出來,老師他就真的敢去哭啊!
這一瞬間,種平突然和蘇轍狠狠共情了。
長安要是沒了我,自己老爹和老師沒人撈,那是真的會死的!
……彷彿已經聽到“兒砸/徒弟,菜菜,撈撈”的聲音了。
不行,還是趕緊說服曹操出兵打到長安,把老爹還有老師接到自己身邊呆着比較安全!
“蔡中郎?”曹操回首望了眼荀彧,他有些不確定種平指的是不是蔡邕。
種平跟着蔡邕學經這事,其實知道的人不多。種平身爲太史令,即便每日去蔡邕處,多數人也大都會以爲,是爲了討論修史之事,而不會多想。
種平本人到底是穿越者,對古代師徒關係的理解也就停留在電視劇裡,他還以爲自己叫蔡邕一聲“老師”,交上束脩,兩個人就達成了師徒關係來着。
事實上,拜師的禮儀是很複雜的,尤其對於蔡邕這樣的大儒,對這般大事,不重視是不可能的。
種平若真要拜師,據漢應劭《風俗通義》載:“孔子困於陳蔡間,七日不得食而彈琴於室,顏回釋菜於其戶外。”
就應該採用自秦以後逐漸成爲制度的釋菜禮。
《周禮·春官·樂師》載:“入學者,舍菜”。
《禮記·月令》則有言:“上丁,命樂正習舞,釋菜”。
所以根據鄭衆的:“古者,士見於君,以雉爲贄;見於師,以菜爲贄。”
種平沒有依照古制擺上水芹、菹菁,紅棗和栗子這四樣果蔬獻到蔡邕面前,只是草草交了束脩,實在是極爲失禮。
蔡邕卻並未點出,他能看出種平是真心想要學習經學,這就夠了。
種平畢竟是天子近臣,前途大好,蔡邕越是滿意自己的這個關門弟子,便越不願意自己拖累對方。
他哭董卓,自認爲問心無愧。
可終究是毀了半生清名,難道就爲這自己的“傳承”,就要把個於他有恩,有着大好前途的年輕人拉下水嗎?
蔡邕自認爲自己做不到。
是以長安真知曉種平與蔡邕關係的,只有寥寥數人罷了。
而蔡邕也只在書信中同鄭玄一人說過。
他話語之間自然難免有炫耀之意,同時也是希望,若有一天鄭玄再度至長安講學,可以收下種平這個好苗子,讓他蔡學不至於斷絕……
曹操有些疑惑,聽種平語氣,倒與蔡邕很是親密,只是爲何自己卻不知曉這二人有何聯繫?
荀彧同樣有些訝異,依着種平詢問長安之人的順序,種輯荀攸之後便是蔡邕,這般關切,在他看來都近似師徒了。
只是士族重名,亦爲名所累。
哪怕種平當真有意拜蔡邕爲師,那時王允荀攸二人也會極力勸阻,使其改換主意。
種平全然不在意曹操和荀彧所想,他坦然一笑,神色驕傲:“蔡中郎,吾師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