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面面相覷,怎麼說啊?!孫策被擒這個事連想都不敢想,更不敢猜。
哪一個敢直接說一定是真的。
只是這個事,的確古怪極了,除了這個,又能怎麼解釋江東之船像瘋了一般的要往上游涌去?!
思來想去,也沒別的解釋。導致這個結果的別的可能真的不大!
有戰將道:“爲慎重起見,還是要得知更多消息,否則只恐失利。如今只是猜測,作不得準……”
正說着,斥侯又來報,道:“對岸又發船艦速來,只恐又增援往上!”
黃祖臉色一沉,道:“陳就,速去江上!”
“是!”陳就也怕有閃失,怕江東聲東擊西,心忙不迭的去了。
斥侯再來報,道:“江東之兵在江上連綿船隻,船分三路,一路連續從江夏過,一路從下游來,一路在廣陵對過,直奔廣陵!”
衆人又面面相覷起來了。
江東兵盡出?!
黃祖哪裡坐得住,道:“速去探荊州動靜,如若周瑜撤兵回援,速回稟,不得延誤!”
斥侯去了。
然後就是張碩的信來了,黃祖急不可耐的拆開來讀,讀了以後就有些喜色上臉,道:“諸位瞧瞧這信中所寫!”
說罷遞與身邊主薄,然後依次往下傳。
“諸位以爲如何?!”黃祖笑道。
“張碩信中也只是猜測,並未見到真憑實據,豈能當得真?!”衆人道:“況信中並未寫半字關於孫策之事,只有種種不妥之跡象,焉能得知這不是陳登之計?!”
主薄也道:“陳登向來詭計多端,心知此時徐州空虛,而壽春的兵力並未前來,只能依賴將軍之力,若他恐將軍不肯盡力,故作此計而攻將軍之心,又如何是好?!只恐會中了他的計,爲他廣陵而去擊江東,江東雖是吾江夏力敵,然而爲他而盡力損兵耗糧,結果爲他人作得嫁衣裳,到時候,只恐將軍要爲天下人取笑。還請將軍慎重爲好!”
“說的有理,這陳登向來是詭計多端!”黃祖心中雖已傾斜着信了六分,然而依舊還是防備着陳登的計謀!
黃祖來回徘徊不定,衆人也都傳張碩的信觀看,竊竊私語。卻沒一個敢力保這信中所有的跡象背後的事實就一定是事實。
實則虛之,虛則實之。陳登這一招,完全是把黃祖攪的心亂如麻,黃祖心中起伏不定,蠢蠢欲動,不知如何作決定。然而心癢難耐,這是一定的!
“陳登素知我與江東之前仇舊隙,寫信來求援,共敵江東,也是常人所爲之事。若他手上無孫策,自不會提,可若是有呢,卻偏不提……”黃祖道:“假設他有,明知有孫策在,能激我力出兵,他卻不用,這是何道理?!”
假設豈能作得準?!
衆人面面相覷。
你都假設了,在這個假設成立的基礎上去合理化陳登的一切所爲,他們還能說啥?!
都說可能是計了,你卻偏不以爲意,這個就……
黃祖道:“他想要利用前隙舊仇,邀我出兵共抗江東,明知我必襲江東兵後,故而不提此事。因爲他根本不想將孫策給我處置,他想獨吞!此人心甚大……”
黃祖冷笑一聲,道:“這是空手套白狼啊,既要利用我退兵,又不想要把孫策與我!”
“將軍三思,此必是陳登攻心之計,那孫策可是江東之主,怎麼會落入廣陵手中?!”主薄急道:“切不可信之,這些蛛絲馬跡,必是陳登刻意作出來引誘將軍出兵的誘餌,將軍不可中計啊!傳此人最會攻心,當初陳登在徐州,最擅利用人的性格而謀算多人,呂布之前,是劉備,劉備之前是陶謙,全賴此人之計,切不可大意!”
黃祖沉吟道:“不過是一介書生,若真有計,何苦低於陳宮之下?!可見也不過是泛泛之輩。”
衆文武見苦勸不住了,只能道:“將軍,還請探明,再作打算吧?!”
黃祖道:“只是恐錯過良機!”
衆人便心知黃祖這是根本聽不進去的意思了,而且是打定主意。
他們能怎麼樣?!阻止也試過了,只能沉默,然後獻策,不然黃祖得說他們無能了。
果然,黃祖道:“我既欲退江東之兵,又欲得之廣陵,何如?!”
這是說,便是沒有孫策,謀不得此人,把廣陵弄到手,這個事不就順理成章了嗎?!
衆人便面面相覷,想了想,還是主薄上前,道:“若將軍有此心,不若去信試探陳登,只說若要我軍相助,必索要好處,不如言明,手上若真有孫策,以孫策交換之,共退江東之兵。”
黃祖頻頻點首。這也是他心中的意思。
他之所以不決斷,而是先將話頭拋出來就是想要衆人都說,都支持他。
誰主動,這個問題很重要。
要是黃祖主動,就是一意孤行。但若是臣子建議,那就不一樣了,你們也這麼說了,結果事到,不盡力,再想推給我,可是犯大錯了!到時候主臣一心,有錯也就共擔了。只會盡力。不然若遇敗,事情一要推到了爲主的那個身上,只說一句一意孤行便完了。
這與禪讓那種三辭三讓是有異曲同工之妙。曹操也經常這麼做。其實大多數時候,他自己就已權衡了利弊,心中有了計較,但他就是不說。他先把話頭拋出來,讓臣子說。
臣子說的話,就得擔責任,便只會與他同心。
而反對的,他也便能知道,這些人不可倚重。
一個話頭,就是一個誘餌,而爲主之人,深諳此種智慧。
就算爲主的人能力過人,也一定要給底下的人發揮所長的機會。不然一個人把功全攬了,容易失人心的。
“只看陳登如何回,倘若他只是迴避,必是誘計,倘若他應下,這裡面的事就更復雜了,一是確實是擒了孫策,所以江東纔會不遺餘力的要擊廣陵,赴死一般,不惜代價,二是沒擒孫策卻應下了,便是想空手套白狼,主公那時可以以他詐我軍騙我軍孫策在手之事廣陵之兵,拿下廣陵……”主薄道。
黃祖頻頻點首,此時都有些想笑了,道:“正合我心意!這便去信試之一二。且看陳登如何應對!”
黃祖哪裡還能坐得住,道:“點兵整營,吾要親自出徵!”
衆人苦勸,道:“將軍,只恐陳登所謀者也爲我江夏,還請主公切勿親自去,只在城中守要緊!”
黃祖哪裡肯聽,道:“如此大事,豈能不親出兵?!”
這是打定主意認定陳登一定擒了孫策了。是在此基礎之上作的所有決定!
衆人真是有苦說不出。那陳登向來用計殺人不見血,真的是要小心爲上啊。
黃祖卻親點兵出了城,道:“……看看這江東兵涌如泉一般往廣陵去?!若非是孫策出事,這一舉如何解釋?!江東艦隊向來多而猛,而分如此全力猛攻廣陵,就是殺雞用牛刀……”
所以,必是有所顧忌。
黃祖上馬,一面往江上去,一面將信發出到廣陵陳登處。
江面上全是江東的船。
黃祖親帶着猛士和弓箭手往崖頂上去了。他也不算太莽撞,打算觀敵一戰,再刑問一番江東之兵卒,以更加確信心中其實已經篤定了的答案。
斥侯前來報道:“江東又有艦隊前來,欲通過此江界,陳就將軍來問,是否放行?!”
黃祖道:“吾與江東本有隙仇,豈能白白放過?!令陳就在江上放箭,將之逼至崖頂之下,可用石塊弓箭砸毀船隻!”
斥侯領命便忙去回報陳就了。
衆人便知道黃祖誓必要試個清楚,一定要知道,這江東船舶到底會不會不怕死般也要通過。
這種交戰法,一試便知對方的重心在何處!
陳就的船已將江界給堵了。江東的船急欲通過,便去撞,依舊是老方法,是不欲與江夏兵多糾纏之意。
陳就心中有了數,因有了對方作戰的路數猜測,因此便主動去撞船,配合着將江東艦隊逼至崖下。
黃祖見之,命人放箭,箭矢如雨一般將江東船舶射成了篩子!
巨大的石塊被放開了繩索,大力士合力將之推落下去,一塊又一塊,加速度的落下,人死船毀,極爲慘烈!
此次因兩相夾攻,江東此船隊遭遇大敗,死傷無數。
船毀去大半,然後剩下的便盡擒獲了。
衆人將餘者都趕上了岸,來見黃祖。
黃祖問道:“你們艦隊何人主將?!”
擒獲之人,皆道:“並無主將,只是奉命前去廣陵城下匯合,要用最快的時間趕到,否則斬!並非來攻江夏……”
這個信息就比較的讓人思索了。
尤其是此時黃祖想的是真的多!
主將不見,全都不在,而各處的艦船都領命趕去廣陵匯合,爲着什麼,還用說?!
黃祖道:“太史慈被擒了,你們江東之主想要救他回來?!盡全師之力而救一敗兵之將,可乎?!”
衆俘不能答。
被擒的多數是士卒,上面的命令,他們也不知道。
黃祖也沒指望他們能知道什麼。
但這個信息,就很足夠了。
若只爲太史慈,犯不着。
而張碩信中所說,太史慈這自殺式的進攻,不顧後援,這根本就很奇怪。爲什麼不等大軍集合以後再攻呢?!前鋒無後援是一件特別可怕的事,動不動就可能全毀啊。而太史慈在可以撤退的情況下,卻不肯撤退,這是爲了什麼!
答案昭然若揭。
本來依舊例行的戰法,太史慈沒能破城,撤退的時候,正好張碩趕到,與之廝殺一番,纔是常理。
而現在的一切都不是常理。
別說黃祖心裡已有九分篤定了,便是他身邊文臣武將也是面色古怪,心中猜測,莫不是那孫策真的落到了陳登手中?!
這未免也太玄幻了吧!
就是莫名到不太敢相信。這種大事,誰敢打包票能肯定!?
所以依舊沒有人能力保,如今只寄希望能從江東的情報裡得到些什麼了。可顯然,沒有這個時間再等。
黃祖早急不可耐的點兵點將,道:“陳就守城,不可有失。其餘諸將皆隨我去廣陵!到了陣前,自然一切便知!”
衆人領命,道:“是,謹遵將軍令!”
黃祖點了三千五百兵馬,火速往廣陵去了。
人未到,信已先至,隨之而來的便是黃祖親來的情報。暗影的速度,是極快的。
“來了……”陳登將消息遞與高二孃看。
高二孃看了情報,再看了信,道:“這信中有遲疑未肯信之意。多爲試探!”
“我便寫信應他,許他若助廣陵退江東兵,奉上孫策的人頭回報。”陳登道:“只看他信不信。”
高二孃一樂,道:“他真的中計了!”能來就是中計了。
估計此時抓耳撓腮的也不敢確信吧。
“黃祖不是蠢人,他也並非魯莽之人!”陳登道:“我若不應,他反而篤定了孫策一定在我手上,必恨我空手套白狼,他也有其它打算。”
“若大人應了呢?!”高二孃道。
“依舊是以爲我空手套白狼,這信不信,就顯得遲疑,來就是爲了觀戰,再漁翁得利,估計是想從孫策營中看看虛實,”陳登道:“若是假的,這回信就是最大的把柄,他能以此發兵攻我廣陵城……”
“這纔是他真正的目的!”高二孃道:“他是魚與熊掌欲要兼得,真是貪心!”
是既要孫策,又要廣陵,還自以爲聰明。
然而三方之中,哪一個是笨蛋!?沒有人是笨蛋,都很高明。
“這信是把柄,可是……”陳登笑道:“也是引火索!”
高二孃樂的不行,道:“大人好計謀!”
多寫幾封,一封給江東截獲。江東若知陳登要將孫策交給黃祖,換得同心竭力。江東必暴怒而攻黃祖,黃祖也被逼的不得不與江東纏鬥了!
“這叫坐城觀虎鬥!兩方本就有仇,此信一落入,黃祖一入局,就由不得他了。江東必信他就是爲了孫策而來,兩方纏起來是必然的結局,沒有和解的可能,”陳登道:“黃祖自負,身邊便是有人勸,此時急功近利,未必肯聽。而江東,現在是失了主的暴怒九蛇,這個時候誰惹它,它都恨不得生吞了對方,九頭暴起,斬去一頭還有一頭,其擊必極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