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五十五章 敗曹休
曹休臉色陰沉,就像夏日雷雨前烏雲密佈的天空,暫且還平靜的表面下隱藏着無盡的怒火。
“再去傳令,命楊駒立刻出兵——”曹休的聲音依舊平靜沉穩。可這個時候,這種平靜沉穩更是令人害怕。
身前的傳令兵好似打了個激靈一樣,身子猛地一抖,“遵命。”道了一句後就打馬向陣前狂奔而去。
前面的刑茂、楊千萬已經鬥了接近三百回合,二人單是戰馬就換了兩會,拖拖拉拉耗去的時間都超過了一個時辰。
這等情形實在是讓曹休不能心安,哪裡會有野戰時這般鬥將的,尤其是劉備軍中還有關平這員頂尖戰將,便是劉憲因身份不好親自下場,使出關平來不也就是二三十個回合的事麼?
用得着讓刑茂在那浪費時間?
曹休心中隱隱有一股預感,極爲不好的預感——武都氐很有可能與劉備軍在陣前打成了什麼協議!
“吖——什麼東西?”
“敵襲——敵襲——”
“後面有敵軍——”
就在曹休凝神以待的時候,後陣突然響起了大規模的騷動,扭頭一看,就見側面的丘陵上有百八十人正將燃燒的大草球正往下滾去。
那些個火球火勢燒得極旺,卻個個冒着黑煙,曹休一看就知定是在其中澆了黑油,否則絕不會在火勢旺盛之時升起如此濃烈的黑煙來。如今的軍陣中後段已經堆積了六七十個這樣的大草球,升起的灰煙因河谷風勢極小,並沒有什麼大的吹動,就死死地籠罩在原地丈許方圓,並在不斷的擴大中——
“放箭——快放箭——”曹休心中大怒,憤聲吼道。河谷外側的盡是山地丘陵,雖然不很高,山勢卻很險要。在曹休看來,如此山勢是不可能有大規模部隊爬上的,也就沒放在心上。他手下盡是重甲步軍,少許幾個劉備軍斥候翻上也不可能造成太大的損傷。“給我射死他們——”
但曹休萬沒想到,劉備軍中還有無當飛軍這一支,翻山越嶺如履平地。一百名健勇拽着連着草球的藤蔓不多時就爬上了山嶺,小心掩住身形慢慢的潛到了曹軍後陣。
等到燃燒着烈火的草球順着山嶺滾到曹軍陣中時,事情已經是不可挽回了。
“殺啊——”
埋伏在後面的鄂煥、王平見到河谷中騷動已起,當即就揮兵掩殺過來。與此同時,陣前的相鬥的楊千萬、刑茂同時住手。
刑茂打馬錯開,手按大斧冷眼看向楊千萬,嘴角處還含着一絲冷笑。既然做錯了事,那就要付出相應的大家去補償!
現在,有一道選擇擺在了武都氐的面前。
楊千萬自然明白刑茂的意思,嘴脣繃得緊緊,牙根一咬扭頭返回了自己陣前。“父親——”看着滿臉衰老之色不見迴轉的父親,楊千萬感覺自己的喉嚨乾啞的發緊。叫了一聲父親之後,下面的話就再也說不出了。
楊駒明白的點了點頭,枯蒼的面上顯出了一抹笑,高舉起右手中的王纛,向後一指。隨着王纛的變化,一萬多武都氐兵立刻掉轉了方向。
武都氐本就沒什麼陣勢可言,就是一萬多人聚集在一起而已,行動之中根本就無需顧慮所謂的隊列。是以在王纛反轉的時候,也紛紛在第一時間內把刀槍對準了正在慌忙掉轉方向的曹軍重甲步軍大陣。
“殺啊——”紛亂的喊殺聲立刻從武都氐兵中響起。對於他們來說,楊駒手中的王纛所指,就是他們的前進的方向,沒有絲毫的疑慮,沒有絲毫的遲疑,面對着剛剛還是自己盟友的曹軍,一萬餘武都氐兵洶涌撲上。
“哈哈哈———”不遠處的劉憲、關平等人頓時暢聲大笑,此戰不但己軍必勝無疑,還能順道把武都氐死死地綁在自己的戰車上,一舉雙得,那陣是再好不過了。
“進軍——”劉憲大笑聲中,一揮手中的三尖兩刃刀,雪亮的刀鋒直指前方。
一萬兵馬排着整齊的陣列,合着雄勁的鼓點,滾雷一般向前涌進,比起人數只多不少的武都氐兵來,那聲勢真是不可同日而語。
“該死——”石油燃燒時散發的難聞氣味以及滾滾黑煙,已經徹底騷亂了曹軍後陣隊列,鄂煥、王平又趁此良機殺下,曹休一邊扭轉隊形,一邊收攏向前涌來的曹軍士兵,那是竭盡全力維持軍陣骨架的完整。
可就如劉憲說的那樣,軍陣轉換絕非小事,尤其是行動不便的重甲步軍在地形細狹的河谷地帶,想要流暢的轉換軍陣方向,那是想都不要想。
就在曹休被鬧得手忙腳亂的時候,武都氐兵又給他來了個火上澆油,“該死,該死——楊駒,我誓滅汝族——”
若不是還坐在戰馬上,現下的曹休怕已經可以蹦起來罵娘了。
“將軍,今日敗勢難回,還是趁早殺出去吧!”曹休身邊,一名身着獸面明光鎧的將軍叫道。
聽着身後傳出的陣陣殺聲,再看眼前已經騷亂難安的重甲步軍,曹休無奈的閉上了雙目,“由你率部,爲我軍殺開一條血路——”閉目仰面於天,曹休再次直起腦袋時,兩目已經睜開,清涼沉靜,濃濃的殺機隱於其中。
“將軍放心就是——”那身着獸面紋明光鎧的曹軍將官恭手應道,然後揮手一招,對着周邊的一千鐵騎叫道,“弟兄們,都跟我上——讓川蜀的猴子見識見識咱們虎豹騎的厲害——”
“唏律律——”陣陣馬鳴聲響起,隨着那員曹將的吆喝,就見一千虎豹騎排着整齊的隊列從依舊還保持着陣列的曹軍後隊策馬而出,短短的小距離衝鋒,一股無可阻擋的氣勢已然從虎豹騎將士身上升騰而出。
“噠噠”的馬蹄聲如響雷滾過,不遠處的鄂煥、王平臉色一峻,心中知道這就是曹軍的王牌之師虎豹騎了。
“子均,你來指揮,儘快把這邊的殘餘給肅清,我帶人去見識一下。”鄂煥久聽過虎豹騎的大名,在傳聞中虎豹騎的實力還要勝過虎衛軍頗多。而在漢水南岸見識了許褚所率的虎衛軍士的戰後,鄂煥實在難以想象除了白耳兵還有什麼精銳能夠比得上虎衛軍的。
騎兵似乎不行吧,想那虎衛軍人人披掛精鐵細甲,防禦力超強,組成戰陣之後豈會懼怕同等數量的騎兵衝鋒。
“走——”一揮手中的方天畫戟,鄂煥攔腰斬斷二名擋路的曹軍,將脖子下繫着的溼布巾蒙在口鼻上,引着身後的三四百名同樣蒙上了溼潤布巾的無當飛軍一頭扎進了濃濃的黑煙中。
而王平則督促着餘下的四千餘無當飛軍,更加猛烈的向烈焰濃煙後面的數百名殘餘曹軍進攻——
是陸地動物,那就沒有不怕火的。然虎豹騎的坐騎不但都是駿馬而且都是經受過嚴格訓練的戰馬,衝鋒前已經被帶上了眼罩,對於燃燒的烈火所收影響已經小了很多。
雖然免不了的濃煙會讓戰馬不適,但奔涌而來的虎豹騎上下都極爲堅信,憑藉他們的實力肯定可以很快的把濃煙中的敵軍給肅蕩一清。
與鄂煥等人一樣,衝鋒而來的虎豹騎上下,口鼻處同樣被剛剛撕下的下襬布衣給遮掩住。只是一時間找不到也不知道去找水,所以曹軍口鼻處的遮面都是乾的,雖然比不得被水浸溼的布巾好,卻也遠勝過什麼都不帶。
“鏘——”鄂煥身先士卒衝進了濃煙中,自然也第一個刀兵相接虎豹騎。
看對方穿扮似乎只是個兵頭,可就是一個虎豹騎的兵頭,挾夾着馬力而劈下的大刀愣是擋住了鄂煥的橫掃一擊。
“嗬——”大叫一聲,鄂煥手中方天畫戟一震,鋒銳的戟尖在空中一頓接着就挑向了那名虎豹騎。
大刀撤回,那名虎豹騎的雙手已經感到了麻木,戰馬衝刺的腳步不成停下,在這相交而過的瞬間,大刀再次劈出,直砍在鄂煥方天畫戟的左側戟枝上。
就聽“當——”的一聲脆響,那大刀立刻被蹦回,可鄂煥手中的方天畫戟也爲之一慢,鋒銳的戟尖雖在那名虎豹騎的腰側劃了一個大口子,卻也沒能把他留下。
“這就是虎豹騎的實力麼?”鄂煥驚然。實在是強的出奇,一個小小的兵頭竟然就有這等的實力。
“叱——”
一道白光直襲向鄂煥門面,緊跟在後的另一名虎豹騎接踵而至。
“找死——”鄂煥兩眼一番,圓睜怒視當前,口中發出了一聲怒吼。方天畫戟好似忽略了空間一樣,突然出現在鄂煥身前,鋒利的月牙刃緊緊地鎖住了刺來的長槍,鄂煥接着斜側一步,雙手用力一拉,然後扭轉戟身,被鎖在月牙刃處的長槍登時被崩飛了出去。鋒銳的戟尖順勢向前一捅,隨着一聲慘叫,銀亮的方天畫戟回收至胸前,一道血箭哧濺而出。
虎豹騎沉重的身軀倒落馬下,重重的砸在地上,面目朝下,只片刻工夫殷紅的鮮血就從死去的虎豹騎身下滲出。
雖然披掛的是重甲,可戰甲的鱗片卻很小,一片一片就好似魚鱗般排列布置,細密而緊湊。這樣的鐵甲放在劉備軍中的普通部隊,足夠門下督、軍候等中層下階軍官披掛了。
真是下本錢啊!鄂煥感嘆道,如此鎧甲竟然只是一虎豹騎普通軍卒。
“啊——啊——”
慘叫聲此起彼伏的在黑煙籠罩中的地方響起,面對強勢的虎豹騎,跟隨鄂煥衝入黑煙中的無當飛軍戰士,雖然竭力抵抗,卻着實擋不住人家前進的腳步。
“唏希律律——噓——”
戰馬的嘶鳴聲也時不時的響起,雖然個體實力較之無當飛軍要強,可大環境實在是不利於騎兵衝鋒,幾個換一個,以無當飛軍悍不畏死的個性而言,黑煙所籠罩的這片地域那就是虎豹騎名副其實的死亡之地。
“衝——都給我衝過去——”曹休大聲吼叫道,在虎豹騎衝出的第一刻,他同時向後涌的一千多名曹軍下令道。
“散開——”見到有虎豹騎從濃煙烈火中衝出,王平大聲叱令無當飛軍讓開中間的通道,避到河谷兩側的高地上去。
一波波箭矢隨之雨落而下。
早在無當飛軍出擊之前,劉憲就曾對王平、鄂煥二人說過,不可硬撼虎豹騎兵,不得已下可以讓開中間的通道,引軍避開虎豹騎鋒銳。
無當飛軍這批好苗子,劉憲實在不願再拿去打硬仗。
放掉虎豹騎,主力攻擊曹休所部重甲步軍。不消多,只要能打掉一半也就是兩千重甲步兵,下辨城他就守無可守。
後有武都氐兵、劉備軍的追擊,前後濃煙烈火以及無當飛軍的阻攔,三千多重甲步兵兩面受敵,便是有了虎豹騎的開道,在前後夾擊之下死傷不用多說,也必然是慘痛無疑。
曹休在百八十名親衛的護簇下奔出了河谷,回首看望,其間慘景怵目驚心,不覺是潸然淚下。慘敗啊,徹徹底底的慘敗!
“虎豹騎拱衛,步兵集結——”雖然大敗了一場,可曹休依舊沒有忘掉自己的職責,他要儘可能的多帶會一些兵馬。用虎豹騎來戒備,時刻準備打一次反衝鋒,然後用還有建制的步兵去盡力收攏敗兵殘卒。
“是。”虎豹騎軍司馬朗聲答道,剛纔的開路之戰一千虎豹騎折損了超過一百三十騎,但剩下的八百六十餘騎則依舊保持着強悍的戰力。
領軍司馬應了曹休的將令後,當即引軍折倒了河谷口邊,以月牙狀列陣,鋒銳的大刀長槍直指河谷內的劉備軍。
“上將軍,”楊駒帶着滿面笑容,殷勤的望向劉憲,“不知谷口那的曹軍敗卒——”
楊駒是識貨的人,虎豹騎的威名他更是如雷灌耳,但雖然自己走錯了一步棋呢。如今再攀上了劉備軍的大船,那船票就要付個十足,這些可都是爲昔日的因果在買單。
劉憲能明白楊駒此刻的心理,也十分理解他的痛苦之處,可現實就是現實,不是錯了可以抹去從來的沙盤。
玩味的目光打量着眼前的武都氐王,敦厚的面龐,歲月的痕跡清晰地記錄在上面,就如憨厚的老農一般。可就是這個人,愣在十多年間將自己的部族擴張了一倍。雖然實力依舊算不上強勁,可武都氐的人口擴張速度卻是委實驚人。
一個很聰明的氐族人。
一絲笑容浮現在劉憲的嘴邊,上翹的嘴角怎麼看都帶有那麼一絲詭異。
楊駒心中一跳,咯噔了一下涼了半截,這位不會真打算讓自己引軍死磕虎豹騎吧?雖然眼前的虎豹騎還不滿一千,可依舊能磕的自己吐血。
看着楊駒額頭慢慢滲出的汗水,劉憲再是一笑。
“請上將軍放心,末將這就引軍討賊——”劉憲的再一笑,讓楊駒心中更慌。總覺得有一股深深地不安感,當下也來不及細思,就馬上準備行動。
“楊將軍多慮了,眼下的虎豹騎戰力強悍,谷口又小,我軍無益與其硬拼,只需吊在後面既可。”楊駒的態度,劉憲還是很“欣慰”的,一個識趣的人,總比一個不識擡舉的要好不是。
“楊將軍麾下的氐兵已然是立了大功,這餘下的戰事,還當是讓給我軍纔是啊!”劉憲一句話按住了楊駒惶惶不安的心,“本將軍已經在下辨城外埋伏下了一支兵馬,待曹休進城之時,當順勢掩殺再勝他一陣。是以我軍現在只需穩穩地吊在他們尾後就是,到時候趁勢攻殺一陣也就是了。”
河谷一戰的目的已經全然達到,楊駒再也沒回頭路可走了,不然他就是豬八戒照鏡子——裡外不是人了。劉憲已經是全無了負擔,自然不願再讓楊駒揪心介意,如此鬆了一把,反而能讓時刻提心吊膽的楊駒大舒一口氣,從心中暗暗感激劉備軍的“仁義”和“大度”。
兩軍就像是兩支行進的部隊一般,前後相距始終保持在兩三裡左右。從河谷地帶一直退到之前的曹軍大營,這裡按劉憲的原計劃本該是讓鄂煥、王平遣一支小規模部隊襲殺了守軍,然後一把火燒了了事。可火燒大營的火油都被用到了草球上,再想到也估摸不定曹軍的留守人馬,鄂煥、王平索性也就沒派兵去。是以,現在大營還一切安好。
可這座大營之前是按照兩萬人馬的標準建造的,現在只剩下了兩千多殘軍,如何守得住?曹休想都不想,就下令過營而不入,反倒讓營中的數百守軍收回了隊伍中。
這些守軍都是武都郡之前的郡國兵,本地人,戰鬥力和戰鬥意志都差得夠可以的,便是加入了也頂不了大事。
從大營向西,走了將近十里遠,一座規模不大的城池躍入了劉憲一衆眼中,城牆不過三丈高,與陽平關相比相差甚遠。且城牆主體建築都是夯實的黏土,只有底部和頂部鋪壓了石塊。跟中原內地的縣城城池一個級別。
城頭上一個“曹”字大旗正半死不活的垂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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