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七十五章歷城會戰(四)大局已定
“死來——”
和旻手中大刀再次揮斬而出,鋒利的刀刃撕破空氣發出一聲低沉的嗚嘯,攔在他面前的兩名氐族騎兵根本無力與之相抗,連人帶刀被這一劈給震的飛出了馬背去。“喝——”和旻縱騎突過,大刀又接連揮出了八九下,斬死斬傷了十幾騎,這才陡然發覺眼前已經是豁然開朗,自己竟然已經反身殺出了重圍——
想到陣中剛纔的廝殺,和旻心有餘悸的回首望去,曠野之上殺聲震天。整個戰場猶如一鍋被燒開的滾水,翻滾沸騰。
再看自己身後,只剩下了百十騎跟隨,和旻心中頓時痛如刀絞。雖然他知道自己所部不可能被劉備軍一口給吃掉,但可以想象得到連續兩次重創之後,其實力必然大損!而且連顏統到現在都還沒能突殺出來,想到剛剛躍馬從來過來時,那顏統是跑在最前列的,會不會是被劉備軍的弩箭給——想到那一茬茬接連倒地的一千多騎,和旻心中就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啊——噢噢——”
“讓開,快給我讓開——”
就在和旻發呆的這一片刻,又一隊騎兵突出了殺陣來,緊接着再是一隊,然後就看到劉備軍兜底的那一部騎兵像是撐不住似的向兩側退開——
嘩啦啦的,兩千多亂騎像是絕了堤的河水,瞬間漫過了和旻當面。“一半,就這麼的就損失了一半人馬。”和旻看的睚眥俱裂,卻沒膽量再去一戰,一驅戰馬他低聲喝了一聲,“走——”剛纔他沒能看到顏統的將旗,如所料不差的話,這個魯莽的傢伙已經把自己的小命給葬送在這裡了!
敗了,慘痛無比的一敗!
五千輕騎,僅僅一合交鋒就折損了一半,和旻現在心頭恨得發急!
對劉備軍的怨恨和無法抑制的恐懼,以及命他們引軍出擊的夏侯德的怨恨,強烈的不甘和無比地憤恨就像一座沉重的大山一樣壓在了和旻的心頭,令他生出一股難以喘息的窒息感!
“啊————”和旻終於深深地吸了口氣,仰天一聲長嘯,淒厲的聲音中孕育着一股難言的憤恨和不甘!
“梭梭梭————”
一陣犀利的破空聲傳來,和旻淒厲的嘯聲戛然而止。低頭看着胸口處沒入了兩支弩矢,和旻滿是不甘的目光望向了前方三五十步外肅立的一小部劉備軍。
元戎弩兵,此次征伐中劉憲手下唯一配置的一個千人隊,在這次的作戰中被黃權一分爲二,一隊列前襲殺曹軍精銳,一隊列後,拱衛後陣安危。
“歷史”再一次重演,無數騎兵再次瞬息間倒地。剛剛的那一幕並沒有從這羣潰敗的騎兵腦海中忘去,見到又是一隊連弩兵攔道,一股絕望的情緒從他們的頭腦中滋生——
“投降不殺,投降不殺——”就這這股絕望的情緒即將化作瘋狂的毀滅時,陣陣叫喊從他們側面和身後傳出。隨着前面攔路的弩兵也停止了射擊——
沒有絲毫的意外,這餘下的不足兩千騎兵投降了,在和旻、顏統二人死後,沒有主心骨又落魄喪膽的兩千騎兵,在面臨着生與死的抉擇時,毫不猶豫的選擇了“生”。
“全軍進攻,殺啊——”
點將臺上,黃權看到曹軍騎兵歸降後,當即抽出腰間懸掛的寶劍,向着激戰中的兩軍陣前,狠狠一劈。
兩萬胡兵先是見人數偏少的劉備軍大佔了上風,心中就已經有了底氣,接着又見後陣的少許兵馬三下五除二的拿下了敵人的五千輕騎。那陣陣士氣就抑制不住的高漲了起來,戰意炯昂高炙!
終見得黃權發出了總攻信號,胸中早已經熱血澎湃的楊千萬、竇茂、阿貴等將霎時間高聲吆喝着驅馬殺出,在他們身後,兩萬多胡兵緊跟而上。
“跟我殺——”黃權快步下了點將臺,一揮手中的長槍,周邊守衛的三千蜀兵頓時齊聲高喝。
此時,此戰中四萬七千人的劉備軍盡數投入到了戰場之中!
兩萬戰意高昂的胡兵的加入,其效果是顯而易見的。尤其是兩側戰場!
“文長!”劉憲揮刀一記橫掃,白刃所過血光彌天。“把兵馬全交給校尉、司馬帶領,你我直往前殺!”大隊胡兵已經涌上,兩翼戰場上劉備軍的兵力將瞬間加強一倍有餘。如此,本就佔據着一絲上風的劉備軍再進一步當不在話下,而只是依靠優勢兵力才勉強守住陣腳的曹軍士兵,在見到劉備軍大軍壓上之後,內心必然充滿了駭然驚懼。這種情況下,爲將者若是再稟力一衝,很有可能就順着這波來勢便擊垮了曹軍兩翼。
到時候,無論即使曹軍全軍壓上,準備拼一個你死我活,拿勝局劉備軍也已經隱隱在握了。
事實上,夏侯德該不會後撤的,便是他們兩翼落敗他也必須驅兵迎上,否則的話,這一戰他們就會大敗特敗,劉備軍得勝後的沿途追殺和被困的曹軍精銳,足以使得涼州曹軍一戰而主力盡喪。那樣的話,他們便是退守榆中,憑藉堅城和即將到來的長安援軍迫退了劉備軍的這一次攻勢,那他們也都不過劉備軍的下一次來襲。
“好。”魏延立刻答應了下來,在之前的衝殺中就是他與劉憲交替衝鋒在前。一在前斬將逐敵,一在後調度兵馬。
“駕——”魏延雙腿用力一夾胯下坐騎的腹部,黃驃戰馬一嘶長鳴,四蹄飛躍而出。厚背大刀順勢掃出,“喀咔”一聲脆響,刺來的兩柄長矛已經被魏延一刀兩斷,大刀去勢不停,鋒銳的刀芒在那兩名長矛手的腰間一閃而過。
“啊——”淒厲的慘叫聲在地上響起。
那兩名長矛手只感覺自己腰身一涼,驚於手中長矛被魏延斬斷,下意識的就像邁步後退。卻驚訝的發現自己竟直直的摔落在了地上,眼光還能看到一個熟悉的下半截身子,一個失去了上半截的身子,污血、內臟、器官灑落地上,沁的已經發紅的土地更加的殷紅——
魏延驅馬趕上,不到片刻就已經挨近了劉憲,正見他縱馬踏開一片槍林,三尖兩刃刀上下翻飛中,殘肢斷臂、破槍爛甲隨之紛紛灑落。
雙臂攥刀由下往上一撩,血光飛濺中劉憲卻敏銳的察覺到自己左側肋下在隱隱發寒,左手一攪刀柄,就聽得一陣清脆的金鐵撞擊聲,卻是幾名曹軍槍兵趁着劉憲破開當面之敵的機會突刺劉憲左側身子。
劉憲刀柄絞着那幾根長槍向身前一帶,雙臂立刻交叉一錯,反手收回長刀,雪亮的刀刃在空中輪過大半個圓圈後由劉憲左上方狠狠斬下。
四顆頭顱飛旋着拋在了半空中,無頭的屍體齊齊噴出一道血跡!
“元度”,魏延催馬趕上,厚背大刀一記橫掃馬前,當即就斬落了數人。
魏延一到,劉憲身上的壓力頓時就輕鬆了好多。手中三尖兩刃刀不停地翻飛着,二人片刻中就合力驅散了這一槍陣。
“咱們可要加把力氣,不能落在那黑老三後面。”趁空劉憲伸手抹了一把面上的血水,眼睛望向另一側,雖然看不到什麼,可耳朵卻聽到了不少,張飛、關平此刻的進度要比劉憲、魏延這邊快上那麼一小截!
他們四人當中,張飛自然最是神勇,其後便是劉憲、魏延,他們兩個武力相當,之間不分強弱,但比之張飛卻隱隱的遜色了半籌,待到最後的關平,武力值比起劉憲、魏延來再隱隱的遜色一點點。
在開戰之前,劉憲考慮到“公允”分配這一點,是以讓張飛與關平搭檔,他則與魏延合夥,如此兩邊實力就更加均衡。只是劉憲萬沒想到的是,自從入陣之後,張飛是始終衝殺之前,調度兵馬一事盡歸了關平掌控,如此他們那邊有了張飛帶頭,那進展速度就要比劉憲、魏延這邊稍微的快上一線。
這快出的“一線的進展”慢慢積累,到了現在要全面反攻的時候,已經是超出了一小截了!
“哈哈,你我二人併力,豈會輸給三將軍。”魏延哈哈一笑,手上卻不見片刻緩慢,一句話的工夫就已經斬殺了三人。
“好”,魏延這話正對劉憲此刻的心意,當即大喝一聲:“咱們走——”
“走——”魏延放下了身後五千兵馬的指揮權,那就如同卸掉了身上揹着的一塊沉甸甸的包袱,正是暢快的時候。再加上如此放開手腳的衝殺敵陣,自從牧守漢中以來魏延已經很多年沒有做過了,此刻放手一戰當是興致飛揚,此兩者相加,這時候魏延心中的戰意是如火雲燎天,直衝雲霄!
“殺殺殺——”
魏延心中無聲的吶喊着,手中厚背大刀上下翻飛,冷冽的寒光照耀全身,如在身上裹了一層閃亮的綢緞一般!
斷刃、殘肢,伴隨着一路的彌天血光,快速的在曹軍右翼深處穿行!有了魏延在,部隊的進展之快遠超出劉憲一人時候,他與魏延二人就如同連成一體的雙頭蛇,獠牙裸露,毒液四濺,所到之處除了死亡還是死亡!
“衝,衝上去。”曹軍後陣的點將臺上,夏侯德親眼看着五千輕騎在片刻之間土崩瓦解。呆傻了片刻間,突然發瘋似的吼叫了起來,“全軍出擊,全軍出擊——”
五千輕騎湮滅,可以想象得到i,沒有了後顧之憂的劉備軍肯定會發起大規模反攻,如此已經是在苦苦支撐的前陣戰線怕立刻就會分崩離析。
不能潰逃,絕對不能在劉備軍生力軍還有半數的情況下潰逃。夏侯德這一刻的頭腦極其的清醒,所以他立刻下令全軍涌上。
便是敗,也必須等到劉備軍筋疲力竭的時候才能敗,那樣的敗,己方纔受得起。否則放着對方半數生力軍還在就喪膽落跑,那等待自己的必然是一場無法挽回的大敗。其損失之慘重,足以讓整個涼州都爲之陪葬。
楊阜、蘇則二人的臉色已經全然變成了白色,蒼涼無比的白色,不見一絲血色的白色!
這一場戰敗,幾乎能把曹操在涼州的十多年經營給盡數葬送掉。
五千曹軍精銳和中陣的一萬新軍,這是夏侯德手中最後的兩支兵馬,在這一刻全數給投進了戰場。
壓箱底的東西都沒有,夏侯德身邊只有他的五百名親衛,以及蘇則、楊阜的二百來名親兵順從,再加上一應的旗手、鼓手,總人數——千人上下。
“弟兄們,跟我走——”在所有的劉備軍都一窩蜂的涌去前線的時候,迫降了小兩千騎兵的傅彤則把一應降兵盡數轉交給了不善近戰的元戎弩兵鄧銅部。然後自己引着部衆向北繞過一個大大的彎弧,避開戰場中央部位正在激烈絞殺的兩軍主力,徑直殺向了夏侯德所在的,現在已經空虛無比的後陣!
目標——曹軍點將臺!
夏侯德面色慘然的望着當前的戰場,雖然所有的戰力都已經用上,可場面還是一點點的向劉備軍傾斜!
真是悔不當初啊!夏侯德的心底涌出了一股無言的苦澀。
若是昨天自己再冷靜一點,不被劉備軍的把戲給激怒,也不一味的自持兵強馬壯,意圖一戰而敗劉憲、張飛,功勳卓著更從而名揚天下……不一口應下來應戰,那哪還會來此時的苦果。
戰敗的後果有多嚴重,夏侯德認識的甚至比楊阜、蘇則還要清楚,這不僅是戰術上的失敗,更是戰略上的重大失敗。
曹軍丟了涼州,並沒有太大的損失,甚至以後在糧草上還會有所節省。可讓劉備得到涼州那就是最大的失敗。
涼州產馬,有了戰馬就會有徵戰中原的第一利器——騎兵。
劉備軍兵多將廣,馬步戰者都有精通之輩,不比孫吳,只有水軍一枝獨秀。那是曹氏的真正第一大敵!
現今的劉備軍騎兵奇少,機動性能差,其部隊戰鬥力雖強悍,可在平原野戰上到底是遜色曹軍一籌。
這一籌就是落在騎兵上,曹操據守中原最大的利器不是他麾下能征善戰的數十萬步卒,而是他的十餘萬騎兵。
“就是把涼州還給馬騰、韓遂也比這好啊!”夏侯德苦笑的自嘲道,涼州人少,羌族多年的廝殺亂戰,也不可能再給那二人提供多少兵馬了。涼州落在他們倆手中,那可比落在劉備軍手中強多了。
“將軍——”就在夏侯德胡思亂想之際,一聲淒厲的長嗥聲突然在他身邊響起。猛的打個激靈,夏侯德霍然轉過身來,兩眼狠狠的望着邊上那個嚇了他一跳得親隨。
“將軍,東北方向來了一支騎兵——”那親隨根本就沒注意到夏侯德憤怒的眼神,依舊望着東北方驚叫道。
“騎兵?”楊阜霍然色變,和旻、顏統的五千輕騎已經盡數覆滅了,己軍已經沒有騎兵了,“那是敵襲——”定是劉備軍奪了之前那五千輕騎的戰馬,然後繞過中央戰場殺過來的。
“騎兵!東北方?”可不就是劉備軍那邊來的,夏侯德面色一厲,嚴聲問道:“有多少騎?”能跟在他身邊隨侍的可沒有廢物,這個叫出聲來的人就是一個長年在幽州邊塞與鮮卑胡騎溜圈子的頂尖斥候,這還是他在駐防枹罕之後,特意寫信央求自己父親(夏侯惇)從護鮮卑校尉牽招那弄來的。
“約三千騎!”那人跳下點將臺,附耳在地一聽,然後起身回到。
“什麼!三千騎?”楊阜、蘇則同時大吃一驚,失聲道,“不是隻有一小半投降了麼,怎麼突然成了三千騎?”
“將軍快看……騎兵!”
忽然又有親兵驚叫起來,夏侯德和楊阜、蘇則三人擡頭望去。就見東北方的曠野之上,地平線上赫然出現了一道灰濛濛的線條,倏忽之間,那道灰濛濛地線條便轟然綻放,化作無數奮蹄奔騰的戰馬,正沿着平坦的草原鋪天蓋地、席捲而來。
“來的好快!”夏侯德口中低語一聲,臉上顯出了一聲冰入刺骨的冷笑。“來人,請兩位先生暫回城中一避。免得刀槍無眼,誤傷而二位先生貴體。”
身爲統軍大將,夏侯德就算是死,他也絕不會在這個時候擅離點將臺的。否則的話,帥旗被毀,軍心怕是會瞬間瓦解。
只能先硬頂着了。陣中的曹兵也都不是睜眼瞎,自然看得到後方被襲,夏侯德相信很快就會有兵馬回援。而他同時也十分的信任自己所部五百親軍的戰鬥力,支撐個兩三刻鐘,絕不成問題!
“夏侯將軍何出此言?”蘇則伸手一按腰間的佩劍,昂聲說道:“蘇某豈是貪生怕死之輩。”
“此一戰就由將軍當前,我與文師(蘇則表字)就在臺上給將軍略陣。”楊嶽還在陣中生死未卜,楊阜更不願意在此時返回歷城。
那樣一來雖然有了安全保障,可他心裡卻是不安,且名聲受損,圖惹來“貪生”劣名!楊阜是斷然不會從的。
“將士們,隨我殺賊——”夏侯德一挺手中長槍,策馬昂立在一應親兵所組成的小小方陣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