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 君心未忘
傷離懷抱,天若有情天亦老。--------宋.歐陽修《減字木蘭花》
話說都城長安的蔡邕府,冷冷清清,門可羅雀。幾個老僕老婦,迎來了數月來唯一的客人,荊州之主,世之英雄,陳龍陳文龍。
沒有護衛,沒有家丁,甚至沒有書童丫鬟,陳龍就這樣推開破舊的院門,箭步走入院中。幾個老僕婦受了驚嚇,似乎在大聲的嚷嚷什麼,陳龍卻是恍若未聞,一直走到後排平房的窗跟。那扇窗紙上似乎貼着一朵小小的黃花,吸引了陳龍的心神。
外院的小小喧鬧,排窗內響起一聲嬌聲,隨即窗櫺一響,陳龍面前貼滿白色窗紙的排窗嘩地推開,瞬間窗內窗外四目相對。
蔡琰一身淡色衣裙,素面朝天,臉型圓潤,眸珠卻失去了往昔光澤,只還剩一絲靈氣仍在眉頭。昏暗無光的眸珠忽然看見以爲此生都不會再見的夢中人,只疑惑還在夢中。
蔡琰的一張嘴,越張越大,眸珠精光泛起,不知是否有珠淚盈然。兩隻手不知放在哪裡,只好緊緊掩住根本掩不住的渾圓腹部。
上次蔡琰雖然從草原迴歸,卻每每悽楚難當,決心歸隱,安心侍奉父母。陳龍因荊州戰事,不得不匆匆與蔡琰分離。蔡琰經歷喪母之痛,蔡邕又不問世事,已是心如死灰,拒絕了黃蓋的一切幫助,與世隔絕,把破落的長安小院兒當做了出家的寺廟,安心的寫出那千古聞名的《胡笳十八拍》,以舒緩心中悲涼。不料小腹日漸隆起,竟然有了身孕。無疑這是左賢王的種子,然畢竟也是蔡文姬的骨肉,蔡琰所能做的,也只有默默將他生下。誰料兩位有情人再次相見,蔡琰已經行將臨盆。蔡琰張口無言,只覺胸膛如同炸裂,再也難以呼吸。
陳龍見蔡琰素衣淡袍,面色悲苦,心中憐惜,腳下微微一頓,身形已經鑽入排窗,來到蔡琰面前,引起院外一陣驚呼。呂常連忙止住衆人,細說陳龍來歷,院中終於漸漸安靜下來。
蔡琰完全在夢中未醒,直到陳龍一雙手緊緊擁住伊人,才被強大的男人氣息驚醒,夢囈般**道:“君仍未相忘耶?”
一句話問出,蔡琰心中回憶起過去萬千景象,第一次被洛陽詩會上的假嚴白虎打動,曹孟德將她劫持進入幷州後遭左賢王劫持,敕勒川陳龍拼死救出自己........千言萬語一時涌上心頭,頓時語塞,雙眸再也擋不住淚水,瞬間哭的梨花帶雨,倒在陳龍懷抱中淚崩,痛哭中喃喃道:“君未忘,君未忘?相思盡,今何處?”
陳龍緊緊擁住蔡琰,只好反覆撫摸着蔡琰的背心,讓她安靜下來。與蔡琰隆起的小腹緊緊想貼,竟然能感受到小腹中那小生命的悸動。
良久,蔡琰終於平靜下來,就依偎在陳龍懷中睡着了,似乎放下了極重的心事。陳龍就這樣抱着蔡琰一動不動,生怕把她驚醒。一個能寫出《胡笳十八拍》的人,心中究竟有多苦?自己要怎麼做才能讓她快樂?
呂常制止住窗外人羣,幫着在外關上排窗,小屋中只剩陳龍、蔡琰兩人。漸漸夜色深沉,蔡琰終於從昏迷中醒來,夢中太累了,實在太累了,活在世上太累了,累到不願意睡去,累到睡去又不願意醒來。
可是這一次的夢,似乎是在希望中醒來的,在夢中似乎見到了昔日的情郎,君恩深重,竟未相忘。醒來的時刻,幻夢會不會破滅?這一切似真似幻,今日蔡文姬已是魂飛天外,在遙遠的天際看到溫馨的小屋中自己正緊靠在愛侶溫暖的懷抱中。
美眸終於張開,眼前一燈如豆,是一支燃燒的紅蠟。燭花嗶啵一聲,蔡文姬一陣顫抖,才感覺出自己真的在一雙強壯的臂膀之中,再擡眼,剛好看見陳龍的一雙星目,正癡癡的看着自己,一個聲音問道:“你醒了?”
蔡琰這次看的清晰無比,也聽的清晰無比,終於從震驚中醒來,實實在在的問出了第一句話:“文龍,真的是你回來了?”
陳龍溫聲道:“是我回來了,這一次專程爲你而來。”
“時過境遷,文龍你........爲何還要來擾我清修?”
“清修?文姬啊,你知我不是普通人,何必用清修二字擋我?我的內心,一直思念着文姬,而且今夜之後,再也不願意與文姬分離。我之情愛,絕不掩藏,這就是我對心愛之人的諾言。”
蔡文姬素顏上升起一絲紅暈,這才發現自己一直在陳龍的懷抱中甘之如飴,連忙掙脫出來,立時兩人都碰上了蔡琰的大肚腩。蔡琰剛剛升起的相思立刻被壓了下去,捂着肚子坐了下來,再次垂淚道:“我的命太苦。文龍,你可知道我身懷六甲,是誰的孩子?你還是去吧,有生之年還能聽到你的表白,足令我一生回憶。”
陳龍替他拭去淚花,溫言道:“無論是你懷的是誰的孩子,偏偏我陳龍並不在乎。小生命本身要降臨人間,有什麼錯?只要好好愛他,把他好好養大,教育他長大後做個好人,他不就是自己的孩子?”
陳龍這一套理論,對現代人來說並不新鮮,也並不超脫,可是對於蔡文姬那個時代的人,真是聞所未聞,振聾發聵。誰會去主動養育別人的孩子,甚至是仇人的孩子,還要好好教育他,把他當做自己的孩子?
蔡琰的表情,已經足夠震驚,陳龍知道她難以接受和相信,再次更直接了當的說道:“文姬,我這次來,就是要娶你,要你嫁給我,要做你腹中孩兒的父親。”說着把手放在蔡琰孕肚上輕輕摩挲。
蔡文姬徹底聽懂了,渾身一陣顫抖,這聽似天方夜譚的話語,卻給蔡琰灰暗的生活帶來了無限溫暖陽光。世上如果有偉大的人格,就真的能驅散一切黑暗。
蔡琰終於微微搖頭,輕輕說道:“這一切來的太突然,我從一個京師洛陽的官家少女,忽然成了匈奴王妃,今日身懷六甲,以爲今生無望,忽然又被文龍你求婚。世事之奇,莫過於此?今日得知文龍心意,我已滿心歡喜,此生無憾。文龍自有愛妻,我怎可拖累於你?我蔡琰絕非如此自私自利之人。這個孩子,我一定會將他撫養成人,不辜負文龍今日一番心意。”
陳龍終於露出一絲微笑道:“文姬終於想通了,你的悲苦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卻不必讓天下人知。爲了我,我也希望你犧牲矜持,不要害怕天下人的眼光,只要讓天下人都知道,你嫁給我之後很幸福就夠了。至於孩子,有我的承諾在,你怕我對他不好嗎?還有你的父親,也可以和我們一起生活,我還有很多文化方面的想法,希望蔡邕大人爲我實現。”
蔡琰沉默良久,終於撲在陳龍懷中,揚起俏臉露出一絲微笑道:“文龍,你真的不是一般人,我又何必在乎世俗的眼光。我父親終日飲酒作畫,也希望文龍能夠救他脫離苦海。”
陳龍大喜道:“還叫我文龍?”蔡琰臉蛋紅撲撲的,喜滋滋叫了聲:“夫君!”一聲未盡,陳龍的大嘴,已經封住了蔡琰的香脣。
良久良久,終於脣分,蔡琰積鬱滿腔的痛苦終於一掃而空,終找到自己一生所靠,結局完美。而長安再不是蔡家的傷心地,這裡即將迎來歡天喜地的婚禮。
此後的十幾天,這破舊衰敗的院落被整飭一新,黃蓋、徐庶等拜見主母之餘,自然安排一切婚禮所需。而久不見面的朝廷官員,在消息傳開之後也紛紛來賀,其中包括大漢名將皇甫嵩和盧植。而婚禮前夜,更是接到了漢少帝的詔書,任命蔡琰爲誥命夫人,同時陳龍也接到了何太后的一封私信。信中言道,聽說陳龍欲要奉子成婚,此事有損清譽,使德行有虧,恐傷天下人之厚望,令大臣詬病,世族不齒,皇室蒙羞。信中讓陳龍找時間去一趟皇宮,何太后意欲見面詳聊。
陳龍心道,我好不容易追回蔡琰,明日就要成婚,還會在乎你皇室怎麼看嗎?不過既然你來信指手畫腳,我就見你一面,又有何妨。遂回信今夜拜見何太后。
蔡琰有些擔心,陳龍騎上飛龍,微笑道:“有空擔心這個擔心那個,何不爲孩子取個名字?”蔡琰大笑,放陳龍去了。
陳龍帶着呂常和從人,在夕陽西下之時進入皇宮,只見宮闕浸染着夕陽,一片琉璃燦爛,分外巍峨壯觀,心道:“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大漢將亡,天意難違!”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