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雲初起日沉閣,山雨欲來風滿樓。--------唐.許渾《咸陽城東樓》
夜漸深沉,零陵城裡大街小巷人聲漸稀,白天繁華的街市已經寂靜無聲。子時將近,劉邕府邸的軒廳內燈火通明,劉邕、周不疑圍坐在陳龍身邊,研究着交換人質時,兵丁埋伏的位置。劉敏也假裝成人質,和楊懷一起被綁在門口的馬車上。陳龍本想獨自一人去交換,但劉邕和周不疑考慮陳龍的安全,堅持在外圍佈置了一些接應的部隊。
這時,劉冬匆匆從公子府趕來,說劉賢那邊已經準備完畢了,公子府的五百名禁衛軍已經整裝待發,只等交換結束就直撲邢道榮的府邸。太守府那邊有劉巴坐鎮,暫時瞞着劉度,按兵不動,同時監視邢道榮的內衛軍動向。劉先、劉敏和劉邕的部隊也已經做好了準備,如果邢道榮的五千內衛軍有異動,會及時參與到護城戰鬥中來。
陳龍見萬事俱備,化裝成車伕,駕着人質馬車緩緩向西街行去。西街商鋪的後面,是一條小街,平時作爲商鋪的倉庫,晚間商鋪都歇業後,人跡罕至,十分幽靜。馬車剛剛轉過街角,陳龍一眼看見小街邊停靠着幾輛馬車,個個簾幕低垂,看不清裡面有沒有人,不知是什麼人的座駕,晚間就停靠在這裡過夜。
陳龍的馬車緩緩靠近這些車馬,忽然當日遇到暗殺時那種危險的感覺再度降臨,陳龍感覺到其中一輛馬車裡一定有刺客,默默運起玄功,全神戒備。馬車裡寂然無聲,陳龍乾脆輕輕揮了揮馬鞭,馬鞭發出啪啪的輕響,如果車裡的人是來交換人質的,這時候也該現身了。
馬車裡還是寂靜無聲,陳龍感覺不對,迅速躍起到空中,身體三百六十度一個旋轉,落回馬車的剎那掃了一眼周圍的商鋪,竟捕捉到一絲眸珠的精光,一閃而過。陳龍嚇得一身冷汗,原來敵人竟藏在旁邊的倉庫裡觀察,馬車只是放的***,自己竟然笨到一直專注着馬車,如果當時敵人用毒針偷襲,自己真不知能否抵擋得住。陳龍努力回憶着眸珠發光的位置,忽然馬鞭離手飛去,重重的撞在左後側一間倉庫的門上,發出噹的一聲脆響。果然,倉庫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道鬼魅般的身影閃出來,桀桀怪笑道:“陳公子果然是信人,孤身一人前來,足見誠意。在下奉令在此等候多時了,能發現在下的藏身之所,在下佩服。”
陳龍見他黑衣蒙面,想起那日的毒針,心裡大怒,這差點要了桃花小命的刺客,居然在這時候現身,如果不給他點教訓,勢必更不把自己放在眼裡。輕輕一跺車沿,身體在空中畫出一道殘影,以自己身體極限的速度飛躍二十多米的距離,青龍匕已劃出波紋狀的虛影,雷霆電火般射向那黑衣人。那黑衣人顯然極爲自負,待匕首的虛影即將劃到面前,才輕輕一搖身軀,後退着向倉庫內縱去。陳龍如影隨形跟進去,兩人都是輕功卓越,一時衣袂破風之聲不絕於耳。倉庫內一團漆黑,陳龍雙眼還沒適應黑暗,那黑衣人的反擊已經來了,只聽嗡的一聲,一枚墨黑的袖箭已經到了陳龍眼前,陳龍聽聲辯位,匕首在面門前劃個半弧,叮噹一聲火花四濺,竟是斬在鐵箭中間,那箭噗地沒入門框,尾羽兀自嗡嗡嗡搖個不停。
磕開袖箭的瞬間,陳龍早借力一個翻滾,沒入漆黑的倉庫內,輕悄悄趴在地上一堆麻袋上,停止了一切動作,屏住呼吸,做好和對方比拼耐性的準備,只要對方沒有夜眼,想必也難以發現自己的精確位置,一旦對方一動,必然遭到自己的雷霆打擊。正得意之間,忽然門外的馬兒輕輕嘶叫了一聲,竟傳來車輪滾動的聲音,陳龍大驚失色,這是中了對方的調虎離山之計了。顧不得泄露行藏,先抓起一個麻袋隨便往裡面一扔,身體已經嗖的射向門外,忽然面門前一道黑光閃過,另一隻袖箭擦臉而過,差點把鼻頭削掉,勁風颳的俊臉生疼,陳龍單腿着地,急停在原地,已不敢稍動。聽着馬車聲漸漸遠去,心想這趟交換人質,自己是輸的褲衩都沒了。
忽然,黑暗中傳出噗嗤一聲女人的笑聲,以陳龍的靈耳,早分辨出那是魅孃的聲音。一盞燈火幽幽亮起,倉庫的正中放着一張太師椅,那聖女臉帶重紗,正悠閒的坐在太師椅上,如同坐在家中舒適的客廳,身後站着那高大的黑衣人。張寧的美眸笑盈盈的,看着陳龍道:“陳大哥,還不放下你的左腳?”陳龍這纔想起,自己還是個金雞獨立的姿勢,忙尷尬的站直身子。那聖女不由低頭淺笑,身後那個大漢更是放肆的大笑起來。陳龍乾脆一屁股坐在地下的麻包上,斜睨着聖女,反正丟臉也丟的夠了。又心有不甘的說道:“又耍陰謀詭計,你不是說你不是黃巾?”
張寧忍住笑意,道:“陳大哥,你不是看不起我們黃巾嗎?我偏偏想讓你知道,無論文治武功,我們黃巾都是能人輩出。”張寧毫不避諱自己對陳龍的欣賞和招攬之意:“若陳大哥願意,我在此指天爲誓,我將傾盡我所有的能力,要錢給錢,要糧給糧,要人給人,助你實現胸中理想。”
陳龍一臉懵懂,實際上卻聽得怦然心動,可是要自己這樣答應她,也太沒面子了。當下嘿嘿一笑道:“你們確實詭計得逞,可是這說話不算話的功夫,我可是領教了。就算你們劫走了我的人質,我告訴你,這城裡已經佈下了天羅地網,邢道榮已經完了,看在你一直對我還算客氣,我奉勸你把黃蓋和桃花交給我,並且趕緊消失,興許還能逃出生天。”
張寧呵呵笑道:“誰說這人質就不交換了?你還是不相信我的誠意,你聽聽外面,你心愛的桃花已經來了。”陳龍也已經注意到遠遠傳來馬車的聲音,向着倉庫方向緩緩駛來,不由大喜,急忙的就要出去迎接。又覺得得和張寧表示一下感謝,拱了個手道:“算你有誠信,這份情我一定會還。”張寧忽然幽幽道:“你以爲邢道榮會在府裡等死嗎?”
陳龍聞言,驚訝的停下腳步,張寧笑道:“整個零陵城裡,能抓的現在就我們兩個黃巾了。只要陳大哥不告發我,劉度的兵一個黃巾都抓不住。邢將軍到了孫夏大營,就會盡起兵馬,正面攻城。劉度沒有幾天好日子過了。陳大哥答應我們帶着家人立即消失,不會不遵守諾言吧?我實在不願看到陳大哥爲劉度那個貪官當炮灰。”陳龍知道,對方又是棋高一着,自己拿她沒有絲毫的辦法。眼下也只有先救了桃花和黃蓋回家,再從長計議了。不再猶豫,直接出了門外,掀開馬車門簾一看,桃花和黃蓋各自被捆在馬車左右,都低着頭昏迷着,顯然是怕泄露行藏,對他們下了什麼迷 藥之類的。陳龍檢查了一下,兩人都完好無損,呼吸也還平穩,一顆心放了下來。
想到迷 藥,忽然想起還沒問張寧要解藥,轉身正欲進倉庫,張寧已經施施然走了出來。陳龍見張寧一步三搖,一點不着急的樣子,皺着眉頭道:“喂,魅娘,你們把解藥忘了吧?”張寧從沒在他面前公佈過自己黃巾聖女的身份,所以陳龍只叫她魅娘。
張寧聞聽,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敲着秀氣的腦袋瓜道:“哎呀,對呀,我說好像忘了什麼東西呢,原來是把解藥給忘了?”陳龍氣的七竅生煙,正沒好氣的想損張寧幾句,忽然張寧一擡腳上了馬車,坐在了陳龍的身邊,拍拍他寬肩說道:“車伕,這就駕車送本小姐回府吧。”
陳龍被張寧弄得一臉懵逼,傻傻問道:“您這是要回哪個府啊?”張寧笑道:“跟你回黃府啊。”陳龍驚的下巴差點掉了,說道:“你。。。跟我回府?你不要命了吧?”
張寧的美眸已經笑成了彎彎的月牙兒,嘴裡不依不饒的說道:“陳大哥,你是不想要你桃花的命了吧?沒有解藥,她永遠都好不了。”陳龍回道:“那你把解藥給我,我自會給她服用,你跟去幹什麼?”
張寧擺出一副無賴的架勢:“我不是告訴你解藥沒帶嗎,現在本小姐就是解藥,你說要還是不要吧!”陳龍驚訝道:“你怎麼成了解藥?”張寧道:“對呀,現在只有我跟在桃花身邊當郎中,才能根據她的病情配置解藥,才能不留下後遺症。你說我是不是解藥呢?”
陳龍被嗆得說不出話來,一時找不出反駁的理由,恨恨道:“你是想監督我從城裡消失吧。”張寧一笑道:“隨便你怎麼想。對啦,城裡只有你知道我黃巾的身份,黃蓋和桃花都沒見過我,對外就請陳大哥說我是你請的女郎中,專門給桃花治病的。”陳龍咬着牙蹦出一句:“你倒想的真周全。”張寧把面紗摘掉,對着陳龍吐了吐舌頭,陳龍不禁看得一呆,趕緊收拾心情,駕車向着黃府行去。
倉庫門的黑影裡,黑衣人緩緩走出來,嘆息着喃喃自語道:“小姐多情,如飛蛾赴火,奈何奈何。我也只有在暗中保護,希望那陳龍不要辣手無情纔好。”嘆息聲中,黑衣人身形一隱,在小街的黑影裡消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