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萬,當真有二十萬。不,數量恐怕比二十萬還多。這,這,這……”
當劉備在營壘內安定人心時,范陽縣中,郡尉鄒靖坐立不安。
他早年經歷的戰爭有兩種。
一種是作爲邊郡軍官與遊牧民爭鋒;另一種是作爲郡尉,指揮郡兵平定盜賊。
前者是在無盡廣闊的草原展開的騎兵戰。後者則是以優勢正規軍,碾壓劣勢的烏合之衆。
至於城防戰,他還是第一次面對。
范陽縣城小,人口不多,兵馬也少,鄒靖本人才幹也很一般。
儘管有盧鏜輔佐,但面對這種沒有任何經驗的守城戰,鄒靖還是信心不足。
……
穩定人心,穩定人心。鄒靖知道現在該做的是穩定人心。
但他連自己的心都穩不下來,怎麼指望他穩定別人的心?
所以現在,他能做到的只有忙碌起來,在城頭怒吼着:“快!把這些搬到那裡去!”“你們幾個去那邊!”“警惕一點,敵人隨時都可能攻城!”“有什麼情況立刻向我彙報!”
讓周圍的人和他一起忙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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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際上鄒靖自己並不知道這麼做有什麼意義,他麾下的兵士和軍官們也一樣。
他們只是想通過這種忙碌來證明自己還沒放棄希望,證明自己有辦法應付這場戰鬥,還有證明自己還能把握局勢而已。
城頭的慌亂,直到盧鏜忙完另一側城牆防務趕到這裡之後才結束。
看着一臉不滿,想要說話卻又不敢的盧子鳴。鄒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子鳴,你看這……”
“郡尉,不行的話您先去縣衙看看,監督糧草?”盧鏜忍不住解釋:
“蛾賊剛到,還得打造器械。城外合用的木材,都在之前砍伐光了。他們需要更長時間才能正式攻城呢。”
“那之前的新城縣……”
“新城縣幾乎沒有兵士駐守,再加上蛾賊在城內早有內應。所以才破得那麼容易。我范陽足有七千大軍駐守。而且幾天前,我們就清查了城內太平道徒。所以不必擔心。“
“是了,是了。”鄒靖連連點頭:“說來清查城內還是玄德的主意。也不知他在城外紮營,現在過得怎麼樣了……”
“……”
盧子鳴又是一陣欲言又止。
出身盧氏的他習武多過修文,但總比一般人敏銳,所以他能體會到鄒靖對劉備的那種複雜心思。
一方面希望對方攻擊劉備,減輕自己的壓力。另一方面又希望劉備平安無事。
這種矛盾,複雜的心情讓他有些不齒,但卻不好說的太多。畢竟這就是人性。
“玄德天縱之才。麾下兵士精銳,器械精良。所據之地依山傍水,暗合兵法。蛾賊便是有二十萬大軍,也傷不得他。”
沉默了一會兒,盧子鳴這樣說道:“不過玄德所設營壘,坐北向南,正擋在蛾賊行軍的路上,所以……”
“哦,這麼說……”
聽他這麼說,鄒靖鬆了口氣,緊接着又有些緊張。他忍不住伸長脖子,想聽盧鏜接下來的話。
“想攻擊范陽,就要先攻玄德所部。
如果我是蛾賊首領,肯定要先解決玄德所部,再圖范陽。不過這並不是說玄德敗亡前,我們就是安全的。
在察覺到短時間內沒辦法拿下玄德之後,他們肯定會改變戰術,再之後……”
……
與此同時。
在劉玄德下了營壘,去檢查義從訓練,盧鏜與鄒靖在城頭對話之後不久。亂糟糟的黃巾軍中分出了一條路,一百餘騎魚貫而出,大小頭領簇擁着大渠帥程遠志,到了劉備營壘一邊。
黃巾兵士們害怕劉玄德的強弩,所以不敢靠近。劉備麾下更不會出營安置。所以那三十幾騎黃巾兵的屍體還躺在原地。身上插着弩矢,瞪大了眼睛,肢體保持着死前掙扎的模樣,看上去十分猙獰。
對一衆黃巾渠帥來說,這不算什麼。他們都是見慣了生死的人,比這更猙獰,死的更慘的屍體都看過。但是大渠帥程遠志,還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嘶……”
之所以這樣,並不是因爲這些屍體的猙獰。而是因爲屍體上插的箭桿,屍體與營壘間的距離,以及營壘上,義從兵士手上的六石強弩。
看過這些之後,程遠志啐了口唾沫,轉脖子看向左右開口問道:
“守這裡的漢將是誰?”
身邊一騎上前,湊到了程遠志身邊:“大渠帥,之前逃過來的信衆說,涿郡郡守劉焉把他的軍隊都派到了范陽。爲首的是郡尉鄒靖。他手下還有不少鄉勇,爲首的兩個,一個是范陽盧鏜,一個是涿縣劉備。”
程遠志微微點點頭,又指着前面接着問:
“這座營壘?”
“營壘上插得是劉字旗。”那人接着回答:“想必守將就是劉備。”
“劉備?”
聽到這個名字,程遠志露出一個略顯猙獰的笑容:“我聽大賢良師說過他的名字。半年前大賢良師起事,好心好意來與他商議。沒想他翻臉不認人。殺了馬元義師兄。
不錯,果然是個有本事的,和那些廢物不一樣。他守的這個營壘,鹿角、塹壕、箭樓森嚴。這羣鄉兵也足夠精銳。絕不是那麼好打的啊。”
“那,大渠帥……”聽他這麼說,他身邊副手鄧茂忍不住想問一句。
不過在那之前。
“——不好打也得打!”程遠志斬釘截鐵的大聲說:“我奉大賢良師之命,帶甲二十萬征討北地。怎麼可以因爲區區一個劉備就縮了腦袋?!
傳令下去,今天好好休息,明天三更早起,五更做飯,二十萬大軍一擁而上,給我踏平這座營壘。
我要把劉玄德的腦袋硝好了,送給大賢良師,祭中黃太乙!”
程遠志一聲大喊,他身邊鄧茂馬上拔出長劍高高舉起,大喊起來:“中黃太乙!”
這一聲喊叫後,周圍黃巾軍士卒精神一震,馬上也反應過來——
二十萬黃巾軍中,高喊神名聲好像波浪一樣迅速擴散。無論最早加入的黃巾精銳,還是剛剛被裹挾的農夫,都高舉起手中的兵器——刀劍,槍戟,弓弩,乃至草叉,耥耙,木棒。
范陽郊外多出了一片武裝的森林。
“中黃太乙!”
“中黃太乙!”
“中黃太乙!!!”
二十萬軍隊的喊叫聲如同山呼海嘯,在范陽城外擴散。震得鳥獸絕跡,駭得城頭兵士面色發白。
與此同時,更多,更多的黃巾軍也吶喊着同樣的口號——
涿郡,幽州,華北平原。
高呼“中黃太乙!”的聲音,在全天下不斷地擴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