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圖不想嘆,卻又不得不嘆,
投身在袁紹麾下數年,親眼看着袁紹從無到有,從有到快速膨脹,幾乎在不知不覺間,讓郭圖養成了眼高手低的習慣,一開始的時候,郭圖根本沒有將鮮卑人看在眼中,只是在單純的口舌忽悠不成的時候郭圖才驚覺,原來鮮卑人中也是有有遠見之人的,
戰爭開始,眼看着鮮卑十數萬大軍蜂涌南下,郭圖原本稍稍收起的心轉瞬放下,本以爲憑着這許多大軍,定然能將雁門碾壓隨即南下晉陽,卻沒想到陳到、麴義幾人,緊緊憑手中的兩萬士卒,就將他們的腳步死死擋在雁門關下寸步不得動,這也就罷了,更讓他沒有想到的是,自己幾次三番出手,對方竟然都能夠很快化解掉,
再之後,徹底收了心思的郭圖開始絞盡腦汁意圖攻下雁門,再次讓他震驚的事情發生了,那每每危急的雁門關頭,總能在他最以爲能夠攻克的時候將鮮卑人趕下城頭,逐漸的消耗之中,十數萬大軍竟是去了大半,
而等到他們這邊好容易趕來援兵的時候,對面雁門關中的援兵也已趕至,人數比他們這邊多不說,居然開始主動出擊,連番之下,鮮卑人士氣被打磨的沒了棱角,族中的勇士更是戰死不知多少,好容易自己做足了準備想要陰對面一把的時候,卻再又出現了這種意外,郭圖除了嘆息,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了,
兩個多月的風霜之下,郭圖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衰老起來,勞心勞力傷神更傷身,更遑論郭圖身上還揹負着袁紹的軍令,在發現鮮卑人落於頹勢後就不敢有絲毫懈怠,以他身上的壓力,若是毫無變化才奇了怪呢,到了此時,即便是郭圖再不願意接受也不得不承認,鮮卑人已經完了,
“先生,先生,單于請您過去。?.”沒過多久,就在郭圖仍舊怔怔出神的時候,一隊鮮卑人士卒匆匆趕來他身邊,而後一人上前在他面前躬身相請道,
“好。”晃晃腦袋,郭圖意圖讓自己能夠清醒一點,看着來人臉上滿是焦急的神色,郭圖心中倏然一沉,
戰爭打到了現在這個樣子,郭圖也已無計可施,在郭圖看來,整個雁門就像是一隻無從下口的刺蝟,攻不下打不得,與許攸、審配幾人相差無多,若是順境的話郭圖還很有一些機智,而面對逆境,不說發揮自身原有的本事了,能有一半就謝天謝地了,不過這樣的情況郭圖他自己卻是沒有絲毫認知,
“咳咳……”還未走近,郭圖就聽見王帳中一陣陣令人揪心的咳嗽聲響亮傳來,掀開營帳走入,入眼的就是拓跋衍病怏怏有氣無力的模樣,臉色慘白,嘴角處掛着一抹未來得及擦拭乾淨的血跡,
“先生……咳咳……咳……”嗓子嘶啞,剛一開口,拓跋衍就忍耐不住再次咳嗽了起來,許是因爲見了郭圖心緒急切,這一次比之之前咳嗽的明顯更厲害了,
“還請單于多多保重身體。”郭圖也不就坐,緊走幾步來到拓跋衍身邊躬身而拜輕聲道,
“先生,我這身體,暫時是難以能好了,敵人勢大,還請先生多多出力,軍中有事,先生可與慕容多多商議。”呼呼的喘着氣,拓跋衍艱難的轉頭看了一邊上坐着的慕容,強撐着一口氣出聲說道,
郭圖應聲轉身,眼光在慕容身上一掃,對着其點點頭後,再又轉過身看向拓跋衍道:“單于放心。”
拓跋衍見郭圖應下,渾身的精氣神好似一下子沒了一樣,軟軟的躺在那裡閉了眼睛混混沉睡過去,慕容上前幾步,臉上表情絲毫不露,定定的看了一眼拓跋衍,隨即轉身緩緩走出,郭圖見了當即跟上,
“郭圖先生,我鮮卑瘋狂進攻雁門兩個多月,爲何不見你家主公如先前所應出兵,袁紹莫不是將我鮮卑當做是可以隨意支配的棋子嗎。”不動聲色回到自己營帳的慕容,一雙眼睛緊緊逼視郭圖良久,忽然張口開始詰難道,
“單于此言差矣。”若是兩個多月以前剛來到這裡的郭圖,面對慕容的詰難也許真會手忙腳亂,不過此時已經歷不少事情的他,卻不會有絲毫慌亂,聞言不由眉頭一皺道:“我主歷盡千辛萬苦,將冀州數百萬石糧草耗費無數人力物力運來草原,若是我主心意不誠,如何會做此出力不討好的事情。”
如今的郭圖與之前可謂是今非昔比,可以說,只要給他一段時間休整一番,其各方面能力在袁紹處絕對能夠出類拔萃,以前的他雖然也有機智,只是眼界也好格局也罷,都太小了,所經歷的場面也太小,不像如今獨人在外,任何事情都要靠自己,兩個多月的戰爭,已讓他急速的成長起來,如今只是呼吸的功夫,郭圖一聲辯駁就讓慕容啞口無言,
“是我魯莽了,還請先生勿怪。”片刻,慕容起身,一扯身前的衣襟對着郭圖躬身拜下歉然說道,
“無妨,單于也是爲了鮮卑考慮。”郭圖搖搖頭,淡然回道,只是這次,郭圖卻是穩坐不動,臉上一副我不高興的樣子,
能夠成爲單于,慕容自然也不是易於之輩,更何況是連麴義見了都忌憚不已的人,對郭圖的臉色,慕容看了就好似什麼也沒有看到一樣,自顧的出聲說道:“觀其身形聽其言語,今天趕來那人應該就是董卓,敢問先生,那董卓定下的三日之約定我鮮卑該如何是好。”
“單于以爲該當如何。”眸子一眯,郭圖渾不在意的將皮球給踢了回去,
“若是野戰,我鮮卑自然不懼任何人,只是那董卓有雁門雄關在手,敗了縮回即可,以我鮮卑如今的兵力,是萬萬攻打不下擁兵與我族兒郎數目相當的雁門關的,既然敵人援兵已至,我們留在這裡也只不過是空耗兒郎,以我之見,不如歸去。”臉色微沉,慕容顯然對郭圖的姿態感到不滿,腦袋中原本還只是模模糊糊沒有決定的念頭被他頃刻間說了出來,
拓跋衍在時,郭圖雖然也身份超然,卻絕不會如此糊弄於人,在慕容看來,此時郭圖的姿態,很明顯就是對他的一種挑釁,饒是以他的隱忍,此時臉色也不由變了一變,心中怒意砰然勃發,
“單于之言當真。”郭圖心中雖起驚慌,面上卻毫不變化,眉頭一挑語氣輕挑的道,
“自然當真。”慕容點頭,咬牙回聲應道,
“取死之道也。”倏然起身,郭圖似乎是不想再多說什麼了,一句話吐出,轉身就要離開,
“先生留步。”雖然明知道郭圖說的誇大,慕容還是忍不住開口將其叫住,無論如何,此時鮮卑的出路,明顯離不開郭圖這樣的智者,他本就孺慕大漢,別看他人長得五大三粗,一口的漢話說的順溜的很,而且他從小的時候就改名換姓混入中原,一直在中原生活了二十多年,直到黃巾之亂他僥倖逃得一命後,才動身回了部落,之後憑藉着他學至漢人的不少知識,慢慢爬到了部落單于的位置上,
之前麴義的感覺沒有錯,慕容雖然是鮮卑人,可一身的機謀也是不弱,只是鮮卑人體格宏大,慕容更是如此,是以那一身的儒衫穿在他身上顯得很是有些不倫不類,不過誰要是因此而小覷了他,絕對會被他給屯的渣都不剩,
“區區鮮卑,單只是陳到、李通幾人就已阻擋下了,他董卓何必親自帶人跑來這裡,要知道,對幷州動手可不只有單于與我家主公兩路,如今的幷州可是烽煙四起,戰火連天,換了是你,你會放着那些不去理會,反而跑來這裡嗎。”腳步一頓,郭圖也知道想讓慕容開口有些困難,便索性直截了當的說道,
微微一停,待慕容消化掉他所說的時候,郭圖再又出聲道:“依我看,董卓的目的很明確,只怕早在單于出兵的時候,董卓就已將獠牙伸向鮮卑了。”
“此時若戰,藉着雁門關元氣大傷之機,尚還有一線希望抵擋董卓,一旦單于退兵,雁門得到喘息之機,以幷州的財力頃刻間就能拉起一支數十上百萬的大軍,到了那時,鮮卑人,能夠抵擋的住嗎。”
慕容聽了沉默,他雖不喜郭圖,卻不得不承認此時郭圖所說的,確確實實有可能就是真的將要發生在不遠之後的未來,不過同樣的,慕容心中 也清楚的知道,此時他們再留在此地跟董卓耗的話,最終承受不起的還是他們,他那句不如歸去雖然有刺激郭圖的原因在,卻又未嘗不是他心底深處無聲的吶喊,
頃刻間,慕容進退兩難,
“戰還有一線之機,不戰的話,則鮮卑必亡。”咬了咬牙,見慕容呆在那裡不能抉擇,郭圖當即出聲刺激道,
“先生能確定之前那軍陣可以一用。”霍然擡頭,慕容一雙眼睛微微有些猩紅的瞪着郭圖身上道,
“我敢說,這天下間明白此陣的就只有兩個人,董卓那邊人雖不少,卻一定不會有人識得此陣。”郭圖的話猶如一根定海神針,砰的一下輕響,牢牢紮根在慕容心中,
“爲了鮮卑,那就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