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麼不繼續?”張恆擡頭,目光栩栩,看着糜竺,沉聲的道:“這事情乃是大掌櫃定下來的戰略方針,你是信不過我,還是信不過我們景平商行大掌櫃的謀略?”
“牧世子的謀略我自然信得過,只是……”
糜竺的神色變得有些複雜。
即使自信如他,心中也不得不承認一件事情,他是被牧景說服了,並非牧景的背景鎮壓,而是牧景爲他畫出了一張前所未有的大餅,讓他是在無法拒絕。
所以他願意用糜家的財富來拼一個未來。
可想象是一回事,做起來又是另外一回事,關中的糧食市場比自己想象之中水還要深,這最少是千萬金以上的市場,憑糜家和景平商行,恐怕連長安的市場都無法拿下,這讓他有點動搖信心了。
“最近的求賢令風暴,糜家主可有耳聞!”
“嗯!”糜竺點頭。
張恆說道:“我們大掌櫃正在和天下士族開戰,其中關中士族,尤爲重要,我們就是一把刀,一把在朝堂場外對付關中士族的大刀,你認爲我們能退嗎?”
“牧世子下了一盤大棋!”
糜竺苦笑一下,低沉的說道:“張掌櫃,我不想瞞你,我有點信心不足,我們現在屯糧已經將近幾十萬石,可長安的市場並沒有亂,關中大地,可不僅僅長安,不說京城所在的河南,另外三輔,弘農,河東,河內,世家林立,到底有多少糧食,我們恐怕無法想象,一旦無法抄底,把糧食變成我們的武器,我們所有的資金錢帛都會砸在了這裡,屆時不僅僅是我糜家,景平商行也會血本無歸。”
“你說的對!”
張恆平靜的道:“可我們已經下水了,你想要上岸嗎?”
“我……”
糜竺長長的嘆一口氣:“現在上岸,來不及了吧!”
數萬金都砸進去了。
現在收手,那就是壯士斷腕,就算乃是糜家財大氣粗,也要元氣大傷。
最重要得罪的牧景,以如今牧氏權勢,哪怕要完蛋,完蛋之前,也能讓糜家雞飛蛋打,甚至滅亡。
“所以我們只能繼續!”張恆冷厲的說道:“這不是一場可以怯懦的戰爭,容不得我們退後,我們雖爲商賈,可也有商賈的膽氣,此戰他們不敗,我們就得完蛋,沒有退路!”
“沒有退路?”
糜竺的眸光漸漸的變得堅定起來了。
張恆說的對。
既然已經開始了,景平商行沒有退路,糜家也沒有。
“不過如今形勢,長安尚有把握拿得下,關中大地的市場還是太大了,我們要請外援!”
張恆審時度勢,決議提前引入外援:“之前我本想先把長安給拿下,然後在全力佈局關中市場,但是現在看來,恐怕要迅速,我已經請了荊州商賈,荊州數十商賈,隨時可以入場!”
“既然這樣,我也把東海的商賈引進來!”
糜竺神色之中有一抹果決:“我就不相信關中的市場就這麼不可撼動!”
兩人統一了想法之後,開始迅速行動,麾下的傳令人四處出動,傳訊四方,算是正式的拉開了關中有史以來最強烈的一場糧食風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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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州,南郡。
襄陽城。
一處雅緻的宅院之中,大殿之上,景平商行三大掌櫃之一的許林,此時此刻大馬金刀的坐在首位,目光銳利如刀刃,對這左右數十商賈一掃而過,半響之後,纔開口:“諸位,我景平商行的誠意已經表現出來了,現在就看諸位的決斷了!”
衆商賈聞言,面面相窺,一個個臉龐上都是猶豫不絕,皆爲表現出來了沉默。
“諸位在考慮什麼?”
許林繼續說道:“機會就在眼前,錯過了,那就永遠錯過了!”
“許掌櫃,你說的輕巧,你只是張口而已,我們可就是傾家蕩產啊!”
開口說話的是一箇中年大漢。
襄陽白家,糧商之中的巨賈,家主白漢。
這是一個很強勢的商賈,與荊州士族龐家是姻親世家,所以能從士族之中得糧食,整個荊州糧商來說,他位列前三。
“白家主,荊州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你就甘心情願的躲在這裡嗎?”許林反駁說道:“你說我只是張口,可我告訴你,我景平商行已經傾盡全部,爲了此戰,南陽商鋪,已經當了七八成,湊集的資金,是你們無法想象的數字,我們都不怕,你們怕什麼!”
白漢聞言,微微皺眉,找不出反駁的話。
“許掌櫃,我們並非信不過景平商行,只是糧食本身就是很敏感的貨物,招惹士族,等同自尋死路,我們只是商賈而已,可惹不起這些士族!”有一個糧商低聲的說道。
士農工商,一直以來的地位排列,早已經把很多商賈的脊樑骨給壓斷了,他們不少人都有了給士族當狗的奴性,想要在士族面前挺直脊樑骨,是很艱難的事情。
“你們說的,難道我們景平商行就不知道了嗎?”
許林自信的說道:“可你要知道,站在我們景平商行身後的是當今朝堂上,權傾朝野的牧太傅,士族又如何,強硬得過太傅大人嗎?”
“牧太傅?”
“太傅牧山!”
堂上衆商賈頓時皆爲之而變色。
牧太傅牧山,荊州南陽人,一個從南陽走出去的泥腿子,反賊之名,卻憑藉着強勢的兵權,短短時間之內,成爲權傾天下的第一權臣,這是整個荊州最大的談資。
有人讚譽和敬佩。
有人不屑和鄙視。
可沒有人敢不把這個名字放在心上,即使是荊州最強大的士族,蒯家和蔡家都不敢對南陽起心,忌憚的無非就是朝堂之上的牧太傅。
這個名字讓所有商賈都忌憚。
“我們大掌櫃已經給出了最後的指令,此戰功成,景平將會讓利三成給諸位,如果爾等還是不願意,那我們景平商行也不會強求!”許林拍案而起,聲音暴烈:“商賈向來地位卑微,能有與士族較量的機會只有一次,就看諸位敢還是不敢了!”
“讓利三成!”
“關中糧食市場之大,若是功成,三成利,恐怕是一個天文數字!”
“景平商行手筆可真大!”
“這是標明的景平商行的決心,此事可爲之!”
一衆商賈聞言,頓時爆出如同的野狼看到獵物那般灼熱的眼神。
說一千道一萬,商人無論在那一個時代,逐利纔是根本。
“許掌櫃,你能代表的景平商行大掌櫃許諾嗎?”一直沉默着,荊州糧商驍楚,實力比之襄陽白家有過之而無不及的江夏蘇家,家主蘇堂站起來,目光凌厲,彷彿想要看透許林。
“某已得大掌櫃授權,手握景平印鑑,可當場立下字據契約,若有反悔,自我景平一力承擔,我景平立足南陽,麾下百餘商賈,自知行商之本,豈能毀自己的信譽!”
許林亮出了景平印鑑,那是一方玉印,很特別,景平特有,可代表整個景平商行:“蘇家主是信不過我,還是信不過我們景平商行的大掌櫃!”
景平商行的大掌櫃,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年,這一點是荊州商賈有共識的。
最重要的是這個少年還是當今堂上,牧太傅獨子。
這信譽的問題,就等於涉及當今朝堂之上最大的權臣牧山。
“既然許掌櫃都這麼說了,我還能不相信嗎,而且許掌櫃說的對,以商賈之身,能和士族較量的機會不常有,我蘇家願意嘗試一下!”
蘇堂沉聲的道:“半個月之內,我蘇家籌集三萬石糧食,三萬金,北上關中,支援景平商行!”
這已經是他能拿出最大的分量了,蘇家七成的身家了。
“蘇家主快人快語!”
許林面容大喜。
“既然蘇家主都表態了,我白漢也表一個態!”白家家主接着開口,道:“白家願意北上,同樣是半個月之內,我白家湊足五萬石糧食,一萬金,北上關中!”
白家在糧食渠道上,更勝蘇家,但是論本錢,他並不如蘇家的家底豐厚,畢竟蘇家行商已經兩百多年有餘,白家只是依靠士族才贊下了這一份身家。
“我顧家也同意北上!”
“既然蘇家都出手了,我們自然也不甘於落後,我武陵徐氏,代表武陵四大糧商表態,我們同意與景平商行立下契約,共同北上關中!”
“我們長沙唐家也願意試一試關中的市場!”
“……”
其實今日能聚集在這裡的商賈,都是經過許林數月以來做主的工作引導而來了,而且心中都是有傾向景平商行念頭,之前只是猶豫不絕,但是如今爲首的兩大糧商,白家和蘇家都表態了,剩餘的數十商賈皆然開始表態。
一股荊州糧商北上的風暴,正在醞釀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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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州,東海郡。
朐縣。
這個縣城只是一個海邊小縣城,別說在徐州,就算東海郡也是微不足道的,但是這裡出了一個天下巨賈的糜家,那就自然而然的顯得與衆不同。
商賈雖在整個時代地位卑微。
可做到商賈之首,影響力也是非同一般的。
糜傢什麼時候開始行商的已經不知道了,但是經過數百年的積累,無論是財富,還是人脈,都是商賈之中的頂尖,整個東海,包括徐州廣陵,還有北面的青州海岸郡域,沒有不知道糜家的。
即使徐州牧陶謙談到糜家,都會給幾分薄面,而且甚至三番四次爲糜家家主糜竺舉孝廉,徵辟其入州府。
糜家在商賈之中,更是地位不凡。
因此朐縣也是水漲船高,不少商隊都願意沿着朐縣的道路走,建立青州和徐州之間的商路,讓這了一度繁榮起來了,不過因爲近年在朐縣海岸邊出現鬱州山海盜,倒是讓朐縣冷淡了很難多。
朐縣府衙。
縣長糜嚴,字明華,乃是糜家旁系,被舉薦爲朐縣縣長已經十餘載,不管是糜家前任家主,還是糜家現任家主,都對她信任又加,讓他爲糜家鎮守老巢。
這一日,他坐在書案之前,處理文案。
“縣尊大人,家主從關中送回來的飛鴿傳書!”一個縣兵急躁了走進來。
“拿來!”
“諾!”
縣兵把手中的小竹筒遞上去。
糜嚴打開竹筒蓋子,掏出一條小字條,仔細的看了看,眸光之中劃過一抹精芒:“二公子在哪裡?”
“他正在與東海衆商爲家主湊足在關中的資金!”
“帶我去!”
“諾!”
……
糜府,朐縣第一豪門,府邸建立已經超過大半的貴胄府邸,佔地數百畝,自成一座小鄉城,居住的基本上都是糜家族人,嫡系旁系加起來,最少千餘人。
一個廳堂之中,少年糜芳,正在口若懸河,滔滔不絕的與衆商賈商討事情。
“諸位,關中之行,乃是吾兄定下來的,既然吾兄已經決議,諸位還是遵從的比較好!”糜芳面容有些難看,自從接到兄長報信,他就立刻以糜家名義,召集羣商,可好說歹說,就是說不服這些傢伙。
“二公子,我們並非信不過糜家主的能力,只是如此大事,我們還得小心,畢竟關中之地,臥虎藏龍,士族把持,我們商賈,寸步難行!”
今日聚集在這裡的商賈,足足上百左右,皆是東海的商賈。
這些商賈平日的確唯糜家馬首是瞻,可糜家想要殺入關中,這對他們的來說如同晴天霹靂,讓他們有些難以接受。
“說的對!”
“糜家主的心太大了!”
“我們商人行商,志在賺錢,之前他去雒陽,已經是冒險,如今居然要撼動關中糧商,實在不智!”
衆商賈其實都並不看好糜家資金殺入關中。
少年糜芳,乃是糜家二公子,可年歲十餘,比不上兄長糜竺行事老辣,面對這種情況,多少有些楞眼。
“糜家向來不會強人所難!”
突然一聲冷厲的聲音從外面響起。
“糜家大管家?”
衆人眸光一亮,看到了糜家最熟悉的面孔。
“糜嚴兄長!”
糜芳連忙站起來,他在這個旁出的兄長面前,可沒有嫡系的優越感,因爲他知道兄長信任糜嚴更甚任何人,幾乎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交給糜嚴。
糜嚴從外面走進來,眸光凌厲如刀劍,一掃而過的,淡然冷漠:“諸位商人,你們不願意的摻合進來,我們糜家從來不勉強,今日我只是來傳遞我們家主的命令,糜家從即日開始,籌備十萬金,十萬石糧食,運往關中!”
“什麼?”
“十萬金?”
“十萬金加上十萬石糧食,糜家這是傾巢而出,好大的決心,難道有必贏的把握嗎!”
“糜家就不怕家財耗盡嗎?”
衆商賈面色驚變。
他們都被糜家的決心給震懾了。
“我們家主說了,機會只有一次,我們雖爲商賈,可也有熱血,既然有機會,就要拼命,我糜家拼得起,諸位若是願意,可以同行,若是不願意,也可以離開!”
糜嚴強勢的說道。
“此事我還是不摻和進去了!”
“……”
“糜家既然有如此決心,那就拼一拼!”
“……”
衆人面面相窺,有人沉默了很久,站起來邁步離開,可更多的商賈選擇了留下來,這是糜家數百年來積累的信任,他們願意信任糜家。
“多謝諸位的信任!”
糜嚴鬆了一口氣,看着留下來的數十商賈,微笑的說道:“我們家主已經在長安拿下的不少糧食市場,所以希望我們儘快能進入關中市場,一口把關中市場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