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漢朝廷自從建立之初,幾經波折,掌權之人數變,而朝臣也多有起伏。如鄧芝,李恢等人都死於斯,卻也仍有不少人存活下來,諸如李嚴,蔣琬仍身居高官。這些人都是劉備時候舊臣,聲望才幹不凡,故能繼續在朝中用事。嚴鵬始事法正,後隨劉備,再投於趙舒,也算是數朝不衰。而這幾年之中,嚴鵬官爵連升數級,竟與桓易等舊人等同,時人皆道其爲趙舒帳下新貴。容兒都曾勸言趙舒,“如此連翻爲嚴鵬加官進爵,豈不怕使桓將軍等人心寒?”趙舒笑答曰:“桓易與我兄弟也,結之以恩義。嚴鵬其人實有才幹,而與我素來無交,自然以官爵拉攏,以爲己用。”
嚴鵬年不過三旬,便與蔣琬等人同列,封列侯,富貴已極,又娶得成都大戶之女爲妻,一年得子,又次年再得一子,可謂春風得意。今日次子滿月,嚴鵬乃於家中設宴,廣請朝臣。百官皆知其深得趙舒器重,竟相前來祝賀,門前車馬如龍,賓客絡繹不絕。嚴鵬自己也不得空閒,穿着新衣,來往於廳堂之間,應酬衆人,累得額上出汗,心中卻是十分的欣喜。
門上一聲:“大將軍到。”原本極是熱鬧的院中,頓時變得鴉雀無聲,衆人都齊齊往大門看去,果然見趙舒攜夫人呂容同來。趙舒權傾朝野,蜀漢朝廷官職任免皆出其手,雖然爲人並不飛揚跋扈,但百官在其面前終不敢絲毫大意。嚴鵬身爲主人,急忙走上前去行禮,道:“得蒙大將軍與夫人光臨,寒舍蓬蓽生輝。”趙舒哈哈笑道:“百官俱來,吾怎能缺席?也來討杯水酒。”復看向左右道:“公子何在?”嚴鵬答道:“還在內室,下官這就去喚拙荊抱出來。”便轉頭吩咐下人。呂容卻是急於相見,乃道:“我先去看看如何?”嚴鵬自然答應,便使丫鬟引呂容入內。
趙舒知道容兒盼望小孩,也不加勸阻,復與旁人見禮。此時客人已經來十之八九,人羣之中,趙舒見張紹也在,想起葉楓之事,遂代爲向嚴鵬告罪,又道:“今日賓客甚重,昇平可去招呼旁人,我自與子非有些話說。”徑直往張紹面前行來。趙舒入門之際,張紹便注視着他,今見其望着自己而來,急忙迎上前道:“下官見過大將軍。”
“子非不必多禮。”趙舒既然打定主意要爲葉楓幫忙,自然要探探張紹口風,於是問道:“近日天涯常去府上,莫非府上有人身體不適?”張紹似乎並不知情,顯得十分驚訝,道:“下官並不曾見葉將軍來訪。”趙舒“哦”了一聲,心中暗想,莫非葉楓與小張皇后乃是私定終身,互相都不曾告訴旁人?因見張紹臉上疑惑,遂笑道:“那必是天涯出去遊玩,卻借子非推脫。”張紹於是不以爲異,乃道:“既是如此,大將軍切不可說是下官走漏消息,以免葉將軍見怪。”
“無妨,無妨。”趙舒笑應兩聲,又突然改變話題問道:“子非家中還有一妹?”張紹點頭道:“正是。”反問道:“將軍如何問及舍妹?”趙舒念及葉楓之事,想隨口問問對方可有婆家,不想被張紹這般反問過來,反而不知如何回答,只得尷尬一笑,道:“久聞小姐才貌雙全,卻仍待字閨中,不知可曾許有人家?”張紹拿眼打量趙舒片刻,急忙答道:“還不曾。”神色之間便有幾分高興。
趙舒聽後更是高興,一時不曾發覺張紹臉色,便要想着將爲葉楓提親之事先說出來,卻又想着連聘禮都沒有,如何開口?不若明日準備妥當,帶着葉楓一同前去,既然小張皇后還沒有婚約,就憑着自己的面子,不怕張紹不答應。趙舒心中打好主意,便笑道:“小姐怕還要陛下與皇后賜婚。”張紹也笑道:“正是,不過舍妹向來心氣甚高,非是大英雄,大豪傑不能嫁。”
“不錯,不錯。”趙舒頷首道:“小姐才貌無雙,身份又貴,自然要嫁個好夫婿。”心中卻想着張紹既然這樣說來,只怕葉楓現在官爵還不行,還得再找個機會先把他升幾級才行。不過現在政局穩定,葉楓並沒有建功的機會,平白無故就要爲他加官晉爵,蔣琬這些老頑固必然又要當庭力爭,自己雖然不怕他們,但鬧將起來總是不好。
趙舒正在搜腸刮肚爲葉楓想辦法,不意身後被人敲打一下,接着便聽道:“大將軍也來了,怎麼不見夫人?”趙舒聽這嬌媚的聲音,就知道是孟倩,這樣的場合必然是少不了她,只恨自己沒有來得及躲開,遂轉身笑道:“小姐也來了。”復左右張望,卻不見桓易,心中暗罵道:這傢伙卻去了哪裡?
孟倩自然知道他的心意,笑嘻嘻地道:“不用看了,桓易今日不來,讓我代他前來賀喜。”趙舒唯唯應付兩聲,便道:“我與張大人還有些事,就先失陪了。”說着不停向張紹使眼色。張紹正要出言相助,孟倩卻先開口道:“今日乃是私宴,怎麼可以談國家大事?再者說了,我找你也有事。你可知道桓易爲何不來?”趙舒見她滿臉笑容可掬,心中暗道,必然是你這丫頭使壞。口中卻不敢明說,只得道:“不知。”孟倩笑得愈加燦爛,偏着腦袋看着趙舒,道:“還不是你教他的鎪主意。”
趙舒聽她這般一說,心中倒是有了幾分明白,但卻又不知道這與桓易不來參加宴會何干?而且也不敢承認,遂故作不知,茫然問道:“不知小姐此言何意。”孟倩輕哼一聲,道:“若非有將軍這樣的明師指點,以桓易的木頭腦袋,大概不會想出什麼露天燒烤,然後在花前月下,點上千百跟蠟燭,組成幾個大字吧?”
趙舒本就有心撮合桓易與她,又知道桓易常年軍旅生活,不會討女孩子歡心,是以時常替其出招。這燭光燒烤之事,也是半月以前出的主意,想必桓易面淺,一直拖延到這兩日才鼓足勇氣嘗試。聽孟倩這番話,趙舒知道推委不過,只得傻笑道:“嘿嘿,這個,桓將軍來請教,我只好代爲出謀畫策,小姐真是慧質蘭心,這都被你猜到。不知燒烤味道如何?”孟倩也跟着笑得十分開心,道:“桓將軍邀請的時候,我也答應了的。但我這人記性不大好,結果讓桓將軍在外面等了一夜,天明纔回的府邸。據說是染了點風寒,所以今日不能來參加酒宴。”
以桓易的體魄,斷然是不會因爲在外面露宿一夜,就染病不起,必是自覺羞愧,不願來見孟倩。孟倩行事向來任性,趙舒聽到她如此戲耍桓易,也只能是搖頭苦笑,道:“既然如此,等散席之後,我便去探望。”惟恐孟倩再禍及自身,趙舒再次告罪,便要離開。孟倩又將其喚住,笑道:“今乃嚴大人喜慶之日,將軍這身衣衫想是新置。”趙舒不明其意,如實點頭。孟倩又看了一陣,指着他腳上的絲履,問道:“鞋也是新的?”李蘭又點了點頭,卻見孟倩猛然提腳用力在他腳背上踹了一下。那雙嶄新的鞋上頓時多了一片足印,接着腳背上錐心的疼痛,若不是在大庭廣衆之下,趙舒便險些慘叫出聲。
看着趙舒臉上疼痛的表情,孟倩心中怨氣才稍微發泄,笑容頓止,沉聲道:“大將軍負國之重,以後對小女子之事,還是多省些心。”言罷,便不理兩人,徑自揚長而去。趙舒身體受罪不說,還讓張紹在旁看了笑話,老臉微紅,訕笑道:“若不是看在孟王面上,定要好生懲罰這無法無天的丫頭。”孟倩隨趙舒入成都以來,由於其父親漢之故,受有公主稱號,又有武藝在身,平日任性而爲,京中少年貴戚無一人敢去招惹。張紹也知此乃趙舒自嘲之語,遂接口道:“蠻夷女子遠不及漢家女人溫順,舍妹溫柔賢淑,絕非孟公主能比。”趙舒點頭稱是,心道,若小張也是這般脾氣,葉楓這小子還不得受氣?
兩人正說之間,忽聽賓客之中一陣喧鬧,擡眼望去,卻是呂容與嚴鵬之妻王氏抱着今日的主角,嚴二公子出來。趙舒正好可以轉移話題,不再言方纔孟倩的尷尬事,乃與張紹一起迎上前來。一衆賓客見趙舒過來,都行禮避讓,趙舒腳下疼痛,雖然強自忍住,行走仍舊不免有些怪異,引得衆人側目,卻都不敢取笑明言。好在呂容自己無子,是以十分喜愛小孩,抱着嚴二公子,不住向旁人誇讚,纔不曾看見趙舒窘狀。趙舒惟恐被她看出,只是隨口稱讚幾句,便匆匆入席安坐,不再走動。嚴鵬見着趙舒入座,讓妻子在賓客之中略微應酬一番,便迴轉內室,使下人開始奉上酒食開宴。
數年來蜀漢朝政清平,內養生息,外休甲兵,又加之趙舒爲政寬鬆,今日這樣的酒宴時常都有。宴上無非是互相敬酒,各自爲壽,趙舒雖非主人,但官爵最高,也陪着喝了不少,才盡興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