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至峽口岸邊,卻見寨門上掛着兩塊一丈來長的白布,上面插着魂幡,夜色昏暗,兩盞白色的燈籠在江風中飄揚,黑色的“祭”字顯得陰森詭異。
施洪大吃一驚,急忙近前,被幾名巡邏的士兵攔住,待認出是他,趕忙行禮:“施將軍!”
施洪指着寨門口問道:“這是何意?”
“施將軍……”那士兵面色黯然,垂頭喪氣,“陛下北征,失敗了——”“啊?”
施洪驚得倒退兩步,想着之前王濬的話,愕然片刻之後問道,“就算兵敗,何必掛這喪氣之物?”
“施將軍!”
那守軍欲言又止,抱拳道,“陛下兵敗,留將軍爲掩護陛下撤退,斷後戰死,陛下他……”施洪還未聽完,便快步走進寨中,直到中軍來見留平,他知道守軍所說的留將軍正是跟隨孫權出征的留贊,想不到江北兵敗的消息來得如此之快。
中軍寨中,門口也懸掛白幡,施洪搶步而入,便見留平正失神盤坐在草墊上,頭戴重孝,雙目通紅,臉上淚痕猶在,桌上擺着留讚的牌位。
“留將軍!”
施洪在門口呆立片刻,整了整襤褸的衣衫,走進去先向令牌行禮,纔來到留平身邊,“江北戰事究竟如何?”
留平目光呆滯,翻動着眼皮看了一眼施洪,聲音沙啞:“陛下兵敗,家父殉國。
歸途之中,被劉封一封書信所激,駕崩於江中……”“什麼?”
施洪臉色再變,又退幾步,扭頭看着桌上那孤零零的令牌,半晌之後纔回過神來,“陛下他,他,他已經……駕崩了?”
留平卻是長嘆一聲,低下頭不再說話,施洪也在這一刻暗自握拳,瞬間就做出了決定,孫權不但兵敗,還死於歸途之中,江東的局勢已經徹底崩潰了。
“留將軍,老將軍是爲國捐軀,雖死猶榮,節哀順變吧!”
沉默片刻之後,施洪坐在留平對面,抱拳道,“百事孝爲先,將軍若是掛念老將軍,請回家服喪,屬下願再此守衛峽口,待朝廷再派援軍來。”
留平卻搖了搖頭,緩緩道:“陛下駕崩,太子年幼,形勢於東吳大爲不利,我身在前線,責任重大,焉能擅離職守?
家父爲國而死,我若私自離去,只恐他老人家九泉之下,也不會答應。”
施洪一怔,忙賠笑道:“將軍滿門忠烈,實在令人欽佩,是屬下太過自私了,請將軍恕罪。”
“這也不怪你!”
留平見施洪爲他考慮,有人勸慰,心中反而寬慰了不少,長出一口氣,打量着施洪,問道:“將軍前日派人來告知蜀軍熔斷鐵鎖之事,今日回來,何以如此狼狽?”
“唉——”施洪搖頭嘆道,“蜀軍防備嚴密,我連夜領兵偷襲,雖然得手,但只燒了稍許營寨,便被其發現,急忙撤退,還是折損了許多士兵,因有人受傷,便將他們暫留山中互相照看,我自來商議軍情。”
“蜀軍有精兵二十萬,將軍敢以區區三千人去劫寨,足見英勇!”
留平對此其實也沒報多大希望,勉強擠出一些笑容,“倒是來回折騰,辛苦施將軍了。”
“咳咳,爲國家奔走,比起那些浴血的將士,這算得了什麼?”
施洪多少有些心虛,忙問道,“蜀軍即將盡破鐵鎖,不知將軍如何部署?”
留平言道:“吾已派人將水軍分爲五隊,日夜輪替看守,只要蜀軍進入攻擊範圍之內,便馬上發動反攻,不叫其燒燬鐵鎖,只要還有十餘道鐵鎖在,可保西陵峽不失。”
施洪問道:“將軍可曾派人求援?”
“求援?”
留平扭頭看了一眼桌上的令牌,無力笑道,“陛下敗北,中軍不保,江東受挫,蜀軍正從豫章進兵,哪裡還有什麼援兵。”
施洪反倒心中一鬆,故意皺眉道:“只是如此一來,便只能你我自食其力了。”
“國之將亡,臣子何存?
江東危亡之際,正是吾等報國之時,”留平忽然提起精神,站起身來沉聲道,“吾欲誓死守住西陵峽,不使荊州水軍東進,爲朝廷分憂,以報君恩,告慰家父在天之靈。”
施洪神色一凜,抱拳道:“將軍忠勇,實令屬下汗顏,在下願與將軍共進退。”
“嗯!”
留平微微點頭,“吾有將軍相助,定能守住西陵峽。”
施洪看了看留平,嘆道:“將軍連日憂勞,精神不振,還請早些休息,養足精神,待蜀軍靠近峽口,方能與之全力一戰,今夜便由屬下負責巡視吧!”
“也好!”
留平自從昨日得知江北消息之後,便悲慟不已,一夜未睡,但軍中之事還要他一人來處理,又不敢放鬆警惕,憂傷勞神,早已十分疲憊了,只是在勉強支撐。
看了看施洪的模樣,又道:“將軍先去洗漱整理一番,稍後寨中之事,便由你來佈置,若蜀軍來勢兇猛,速來告知於我。”
“是!”
施洪見留平沒有絲毫懷疑,心中大喜,告辭他出了營門,聽到留平在招呼士兵傳令,快步來至自己住處。
跟隨他來的那幾名心腹正在等候,見施洪進來,都圍攏過來,有人將房門關上,等着施洪做最後的決策,這可是關乎大家今後命運的事情。
“陛下兵敗,駕崩江中,東吳大勢已去了……”施洪掃視衆人,一聲長嘆,“識時務者爲俊傑,我看蜀軍必能一統江山,恢復漢室,我們早些行事,還能混些功勞,若等江東兵敗再投降,就晚了!”
“我等願聽將軍吩咐!”
“我等榮辱與將軍俱爲一體,要如何行事,將軍只管吩咐便是。”
……這些人都是施洪的心腹,榮辱與共,紛紛響應於他,剛纔進入營中,他們也打聽到了消息,方纔議論,也早已做了決定。
施洪來到窗前,看着黑沉沉的夜空,緩緩道:“好,你們先去歇息,子時到營中集合,我自有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