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猛在暗自冷笑,卻全然沒有覺察到,黑暗的那一頭,無數雙肅殺的眼睛,正在死死的盯着他們。
斥侯不斷髮回情報,萬餘袁軍已盡數越壕,進入了平地,距離鄴城已經有幾百步的距離。
時辰已到,陶商手中戰刀緩緩揚起,向着黑暗的前方一指,厲喝道:“魚入已網,已是收網的時候了,全軍出動,殺光敵寇!”
嗚嗚嗚——
空洞肅殺的號角聲,撕碎了夜的沉寂。
項羽、彭越、樊噲、張合等諸員大將,一涌而出,各率本部兵馬,四面八方的向着出逃的袁軍撲卷圍殺而至。
面對突然現身的樑軍,正暗自慶幸的韓猛愕然變色,整個人驚駭的劇烈一震,險些沒能坐穩戰馬。
“怎麼回事?哪裡來的這麼多敵兵?陶賊的兵馬不是應該盡數被調往西門一線了嗎?”韓猛徹底驚呆了。
望着四面八方,無數的火把如一條條火蛇般,向着他們圍卷而來,韓猛和他的萬餘士卒,瞬間陷入了驚慌失措之中。
“難道說,沮先生的聲東擊西之策,竟然被陶賊識破了不成?”韓猛陡然間驚悟,心中暗叫不好,急是撥馬轉身,向着鄴城方向狂逃而去。
一萬驚恐的袁軍士卒,紛紛掉頭,丟盔棄甲,狼狽不堪的順原路逃去,想要逃回鄴城。
就在他們剛剛逃至被填平的溝壕邊時,卻驀然發現,一座座的樑軍鐵陣已橫在了他們眼前,堵住了他們回城的路。
“破軍營,放箭!”陣中,養由基大叫一聲。
嗖嗖嗖!
數千利箭騰空而起,如狂風暴雨一般傾瀉而來,逃在最前邊的千名袁卒,反應不及之下,瞬間被射翻於地。
韓猛大驚,一面舞刀擋箭,一面喝士卒後退。
驚慌的袁卒們急是收住腳步,在箭雨的壓制之下,再難向前半步,萬餘號人被擠壓在鄴城與樑營前的狹窄地段,進退不得,亂成了一鍋粥。
身後,樑軍各路的步騎大軍,已如一柄柄的利箭,四面八方的追襲而至。
前鋒於最前的,正是霸王項羽,金甲金盔,金色的霸王槍,如一道金色的利劍,狠狠的刺入混亂的敵羣之中,槍鋒所過,金光四射,一命不留。
四千鐵騎將士,一路狂輾而上,將擋在眼前的任何敵人輾碎,輾出一條長長血路,將敵陣爲兩截。
頃刻間,袁軍便被殺到鬼哭狼嚎,血流成河。
火光照亮了夜空,熊熊火焰下,陶商如青松傲立,冷冷的欣賞着這最後一戰。
舉目望去,出逃的敵軍近有萬人之衆,已經差不多是袁紹的全部家底,想來袁紹必也在其中。
陶商再無疑心,遂是將其餘幾門的兵馬,也盡調往北門,務必要畢其功於一役,一舉殲滅袁紹於鄴城之外。
就在韓猛被蹂躪之時,袁紹已策馬飛奔,趕至了東門之外。
他一路不停,進入了一處廢墟宅院中。
文丑已提前趕到,劉氏也穿了便裝,帶着細軟在此等候已久。
身後,沮授和近五千的親兵,也皆跟了進來,個個都狐疑不解,一臉的不安。
“主公,韓將軍已出城多時,我們早應該跟上去纔對,爲何要來東門?”沮授迫不及待的追問道。
袁紹不答,卻反問道:“那陶賊詭詐多端,麾下又有張良這等奇士相助,當初公與你的計策便幾次三番的被他識破,你以爲,你讓韓猛詐降,這道聲東擊西之計,能夠瞞得過陶賊嗎?”
沮授身形一震,臉上瞬間掠起一絲尷尬,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
“夫君,咱們不隨着韓將軍一起突圍,那該怎麼才能逃出陶賊的包圍?”劉氏不安的問道。
“陶賊他以爲能困住我麼,那他也太小看了我,放心吧,爲夫早有準備。”袁紹蒼老的臉上,揚起一抹得意的冷笑,回頭向着文丑示意一眼。
文丑會意,當即喝令士卒一起用力,將一座窩棚掀翻。
沮授大吃一驚,劉氏花容變色,一衆親兵們也無不驚到目瞪口呆。
那窩棚之下,赫然竟是一個幾丈深的坑洞。
“這地道可通往東門外,現在陶賊的主力必已被韓猛牽制在北門一線,我們正好由這條地道繞過陶賊的防線,從東門撤退。”袁紹指着那坑道,冷笑道。
劉氏恍然大悟,這才安心不少。
沮授卻奇道:“主公何時挖的這條地道,我等爲何全然不知?”
“主公爲防戰勢發展到不可收拾的一步,當初陶賊尚未圍城這時,便已密令我暗中挖掘這條地道,沒想到今日真的派上了用場。”未等袁紹回答,文丑便替袁紹解釋道。
沮授這才恍然大悟,才知袁紹先前發誓與鄴城共存亡的決心,只不過是演給軍民們的看的戲,其實早就做出了棄城而逃的準備。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韓將軍豈不成了棄……”沮授驀然想起什麼,驚慌的看向袁紹,“棄子”二子,難以出口。
他這才猛然省悟,先前袁紹與他商議什麼聲東西擊之計,竟是完全在演給韓猛看,爲的就是讓韓猛毫無疑心率軍從北門殺出,爲他們充當突圍的開路先鋒。
其實,袁紹一早就決定,把韓猛做爲棄子,犧牲了他和一萬士卒的性命,來換取自己的順利突圍。
驚悟過來的沮授,怔怔的看向袁紹,看着這個鐵血的主公,已不知說什麼。
“爲了大局,我只能犧牲韓猛,他的犧牲是值得的,他不會白死,我早晚會殺了陶賊,替他報仇雪恨,事不宜遲,我們速速走吧。”袁紹語氣沉沉,面無表情,不想過多的解釋。
其實,他早就知道鄴城會守不住,也猜想到幾個兒子可能都靠不住,故爲防萬一,就命文丑率幾百親兵,提前一個多月,就在這裡開始挖掘這條秘道。
爲防泄露,這件事他誰都沒有告訴,哪怕是沮授這樣的心腹謀士,甚至是自己的妻子劉氏。
他又擔心韓猛不願主動犧牲自己,才假裝演了一齣戲,假意採納了沮授所謂詐降之策,就是爲了讓韓猛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乖乖的率軍從北門出逃。
韓猛作夢也想不到,他只是袁紹用來掩護自己,可以犧牲的一枚棄子而已。
“韓將軍對主公忠心耿耿,當年主公未得冀州之時,就已經跟隨主公,還有那一萬將士,皆是誓死效忠主公的義士,主公就忍心這樣讓他們送死去嗎?”沮授忍不住悲憤問道,語氣中盡是不滿。
“我已說了,這是爲了大局,難道你聽不明白嗎?”袁紹眉頭一皺,顯然對沮授的質問不滿。
沮授不語,表情卻依舊是質疑。
劉氏忙從旁勸道:“公與啊,你又不是不知夫君的爲人,他這個人最是仁義了,倘若不犧牲韓將軍,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河北就要失去擎天之柱,不知有多少百姓要被那陶賊荼毒,夫君他這麼做,不是爲了他自己,全都是爲了河北士民啊。”
“主母言之有理,其實主公這麼做,全都是被陶賊所逼,迫不得已啊。”文丑也忙替袁紹開脫。
沮授搖頭嘆息一聲,無語可說。
見他閉了嘴,袁紹臉色才稍稍緩和,方道:“沒時間再拖延了,咱們速速撤出鄴城吧。”
文丑第一個跳下坑中,鑽入密道開路,袁紹向沮授示意一眼,他也只得跟着文丑跳入了坑中。
袁紹帶着劉氏,還有其餘幾千士卒,則跟隨於後,陸續的進入到了密道之中。
地道很黑,士卒們只能提着油燈,才勉強看清,地道高度只有半人多高,所有人都得半彎着身子,才能吃力前行。
袁紹彎着腰低着頭,跟在沮授和十餘名家兵的身後,喘着氣吃力前行,不多時便累到滿頭大汗。
不覺估摸着已走出兩百多步,袁紹咬牙堅持着,知道再走幾百步,就能從樑軍的壁壘下方穿過,逃出昇天。
正當袁紹剛想鬆口氣,頭頂上的坑道,突然間搖晃塌落起來。
袁紹吃了一驚,前行的士卒們也無不嚇了一跳,萬沒有想到,這坑道會在關鍵時刻塌落。
原來這地道本就是倉促所挖,只經過簡單的支護,這幾月以來,樑軍在上方地面上往來奔馳踩踏,早已將坑道震鬆不少,也算是袁紹倒黴,在這關鍵時刻開始塌方。
“不要停下,繼續給我向前爬,不要擋着路!”袁紹驚慌的大吼道。
士卒們根本不用他提醒,個個嚇到快要尿,連滾帶爬的拼命向前移動,只是,頭頂泥土塌落之勢越來越快,片刻間地道中便盡是嗆人的塵土,咳聲此起智能彼伏,嗆到袁紹差點要窒息。
土石掉落的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猛烈,地道中土霧瀰漫,袁紹被嗆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頭頂的石塊越塌越快,袁紹已經快看不清前路,這時他也顧不得許多,只能蹶着屁股,憑着本能連滾帶爬的向前撲。
咔嚓!
突然間一聲劇響,一塊巨大的土石猛然塌落下來,重重的砸向了袁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