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了兩日時間,在華陰城提前佈局,並留下了軍中都尉張遼統領兩千河東歩騎後,佈置完防務的閻行就率軍啓程,東返趕往潼關。
只是在趕往潼關的途中,夜次道旁的閻行竟接到了段煨的求援急報:
楊定、董承、張繡三將驟然發難,號稱奉旨討逆,對弘農兵卒刀兵相向,連夜猛攻段煨營地!
段煨緊急抵禦之餘,心驚於他們手中的天子詔書,對天子朝臣以及伏完所部人馬也警惕起來,故此他連忙派遣使者,向潼關外的閻行人馬告急求援。
當看到蓋着段煨印章的潦草軍書時,閻行的眉宇間也不禁緊鎖起來。
他之前也有預想楊、董、張等人,在面臨權力交替、生死莫測的時候,會發難生變,還爲此定下了軟硬兼施的兩套方略,只是沒有想到楊定等人居然惡膽橫生,在新敗不久的劣勢下還悍然舉兵,想要襲殺段煨。
看來還是自己低估了這班刀頭舔血的西涼軍將校的野心了,事實上,一旦有外力觸及到了他們的核心利益,原本互有構隙的他們就會像刺蝟一樣瞬間炸毛,團成一起,一致對外,甚至不惜拼死一搏。
這種做法雖然瘋狂冒險,但也使得閻行一時間有了措手不及的感覺。
當然,閻行相信眼下深陷其中的段煨,這種感覺會更加強烈。
儘管段煨久經行伍,作爲軍中宿將的他對楊定、張繡等人也多有防備,可是此事攸關對天子的控制,閻行可不敢僅寄希望於段煨能夠解決這個棘手問題,也不會在這個關鍵時刻還抱着坐山觀虎鬥的心理,他必須儘快發兵,趕往潼關控制住大局。
若是段煨不幸戰敗,失了潼關,那位於潼關以西的河東兵馬再想要攻下潼關,就很麻煩了。
這個時候,閻行不敢遲疑,緊急召集了麾下的文武,下令典韋、鮑出率領五百輕騎,不惜馬力,火速趕往潼關,務必將這座關隘控制在己方的手中。
自己則與楊豐、戲志纔等人,拋下了營帳輜重,帶着大隊歩騎人馬,也是輕裝加速,緊急趕往潼關。
潼關,就是此戰的勝敗關鍵!
···
潼關下,段煨營壘。
原本修建在關後的營房已經被大火焚燒成了灰燼,煙燻火烤過後的牆壘也成了一堆廢墟,道路上倒着衆多人馬屍體,其中以段煨麾下的弘農士卒居多。
昨夜裡,楊定、張繡、董承等人矯詔舉兵,夜襲段煨營房,一面順風縱火,破壞營壘,一面宣告詔書,動搖人心,張繡親自帶兵衝殺,加上營地裡原本的一些張濟舊部人馬隨之生亂,整個營地被張繡、楊定的人馬先後突破,頓時陷入到了慌亂之中。
營壘之內的段煨兵馬在混亂之中,抵擋不住從四面八方涌入的敵人,不久就潰敗四散,而銜尾追殺的楊定、張繡、董承等人愈戰愈勇,很快就帶兵奪取了營地內的糧草甲杖。
只是,一擊得手、士氣高漲的楊定、張繡隨後發現,段煨和他的兩千精銳,並沒有在關後的營房內,而是提前移駐到了關下新修的營盤中。
原來,段煨雖然表面上看似笑泯恩仇,但暗地裡也一直提防着楊定、張繡等人。
進入潼關之後,段煨在夜裡就悄悄將自己的兩千精銳,移駐到了潼關下的營盤內,從關後守住了潼關這處關隘,與此同時,也卡死了楊定、張繡等人奪關西逃的退路。
只要到了自己的老巢湖縣,任憑楊定、張繡等人再如何不甘,也折騰不起大波瀾了。
結果陰差陽錯,段煨的這番佈置,也算是救了自己一命。
雖然關後營房內的弘農兵馬被亂軍打散,甚至還有一些原來的張濟舊部人馬,投降了張繡,但擁有兩千精銳的段煨背靠關牆,據營壘而堅守,卻也堪堪卡住了楊定、張繡等人接下來奪關閉守、抵禦河東大軍的謀劃。
楊定、張繡等人既然決意起兵,自然也是知道此戰的成敗,潼關的得失是關鍵所在,於是分派完軍械糧秣、聚集起兵馬的他們,很快就又對段煨的新營壘發動進攻。
段煨臨危不亂,親自上陣指揮,死死守住營壘,在夜裡擋住了楊、張亂軍的輪番猛撲,不讓他們靠近潼關一步。
只是楊定、張繡等人手中的詔書,以及同樣身處潼關、態度不明的天子朝臣、伏完所部,也引起了段煨內心的警惕。
長安城中的刺董、誅李兩場血色劇變,段煨雖然沒有身臨其中,但卻也有所耳聞,這些看似冠冕堂皇的天子朝臣、外戚勳貴,暗中下起狠手來,可是絲毫不遜色於他們這些軍中將校。
故此,段煨雖然守住了營地,可還是緊急向關外的河東兵馬求援,他知道,眼下終須得藉助閻行的河東大軍,才能重新穩住已經不受控制的關內局面。
營壘外,廝殺了一夜的張繡紅着眼,煎熬地看着遲遲沒被攻下的段煨營壘。
雖然他不避矢石、帶頭衝鋒,可營中的段煨也知道時下是有死無生的局面,作爲老將的他還是堅持披甲上陣,親自指揮,激勵麾下士卒死戰不退。
營地中的守卒都是段煨麾下的精銳,深受主將厚恩,樂於爲段煨效力,加之退無可避,也是血戰到底,死死將敵軍擋在營地之外。
張繡縱然是鐵打的身軀,能夠繼續披甲持兵作戰,可麾下的士卒已經支撐不住了,此時廝殺了一夜的他們,人馬疲倦,在楊定下令鳴金後,紛紛卸下甲冑,撤到後方胡亂吃些乾糧果腹,歇息恢復體力。
在這段暫停干戈的時間空隙裡,張繡幾近暴走,拒絕了親兵遞來的乾糧袋,只是隨意往口中灌了幾口清水,他如今心急如焚,哪裡還吃得下東西。
若是攻不下這處營壘,他們就殺不了段煨,殺不了段煨,就控制不了營壘後的潼關,再這樣下去,一旦讓近在關外的河東兵馬得報趕來,兵力不足的他們勢必走向敗亡一途。
坐立不安的張繡很快就走到了正在歇息的楊定面前,這人不卸甲、馬不解鞍的一夜廝殺下來,已是老將的楊定也是精力衰疲,此時也不得不停下來歇息進食。
“楊公,廝殺一夜,我軍士卒固然疲憊,可營地內死守的段賊士衆更是力竭,我等必須一鼓作氣,儘快攻入營內,斬殺段賊,奪取潼關啊!”
雙目佈滿血絲的楊定聞言,苦笑一聲,指着自己身邊的士卒,嘆息說道:
“賢侄,我知道你求勝心切,可你看看,我麾下的兒郎廝殺了一夜,已經難耐飢渴,力竭不堪戰了,若不歇息進食,如何能夠支撐得住。”
張繡跺了跺腳,赫然變色,急迫地說道:
“不能再等了,關外還有河東的一支兵馬,都是閻賊麾下的精兵悍卒,只怕此時他們已經得到段賊的急報,火速趕來關下了,若是他們一到,我等必死無疑!”
楊定聽到“死”字時,臉色微微一變,內心一激動,手中還吃剩一半的硬麥餅都被掰斷了,看着掉在地上的麥餅殘塊,楊定兩側的太陽穴劇烈跳動。
他腦海中浮現出河東的鐵騎衝陣的情形,不由深吸一口冷氣,瞬息之間也下了決定,奮力將剩下的一點麥餅都拋在腳下,霍然起身,口中說道:
“你說得對!不能再歇了,營內的段煨此刻只會比我們更累更困,我等必須一鼓作氣,殺入營地,此戰,全軍上下,再有後退遲疑者斬!”
張繡看到楊定也下了決死之心,精神更是振奮,他張目四望,口中警惕問道:
“董將軍呢,若要破營奪關,少不了他麾下的兵馬!”
“哦,天子昨夜見到火起兵亂,一大早就派出謁者前來詢問,詔令雙方停戰休兵,不得再戰,老董帶人去應對天子派來的謁者了。”
昨夜裡,身處另一處營地的劉協、伏完以及朝臣,當然都聽到了營地外的人馬混亂廝殺,火光都照亮了遠近,伏完慌忙披甲持劍,召集兵馬,趕到天子帳外護衛,朝臣聞訊,也紛紛戴冠結帶,趕到天子的營帳外侯命。
劉協見了朝臣,很快也就從侍中種輯口中得知了,楊定、董承、張繡等將發覺段煨手握兵馬,身懷不軌,不得不奮起反抗,拼力爲朝廷除去大患的意圖。
君臣對此心知肚明,這哪裡是什麼反叛和討逆,分明就是新舊兩派軍中將領矛盾爆發,兵戎相見。
新舊將校互相廝殺固然可以使天子坐收漁人之利,可現下卻也動搖了長安朝廷立足穩定下來的根基。
不能再讓這些驕兵悍將亂下去了!
只是夜幕沉沉,營地外兵荒馬亂,天子也不敢冒險打開營門,只能下令伏完帶兵加強戒備,守好營地,莫要讓亂軍衝殺進來,等熬到了天明之後,天子才匆匆派出謁者前往尋找楊定、張繡,傳詔休兵停戰,讓諸將莫要再廝殺下去了。
可眼下的情況,又豈是天子一紙詔書,就能夠停息刀兵的。
楊定、張繡他們對此視若無睹,再次召集了人馬,激勵士卒,準備發動強攻,一鼓作氣,攻入營地。
只是這一次,面對楊定、張繡等人的兵馬,營內的段煨士卒不再一味死守,而是搬開了拒馬鹿角,大開營門,列陣以戰,鼓譟而出。
“平北將軍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