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其實也是衛杏兒一時心態波動,誤解了江塵。
以江塵和篁兒的關係,兩人心心相通,根本無需在意這些瓜田李下的嫌疑。更不至於因爲和她衛杏兒相處,就擔心篁兒想多了。
不過,衛杏兒將凌壁兒和篁兒作比,江塵卻是不太喜歡這種對比。
“衛少奶奶,有什麼事,你就直說吧。”江塵淡淡道。
衛杏兒聽江塵這般稱呼她,先是一怔,隨即臉上露出一些苦笑之色,忽然一擼袖子,那白皙的手臂上,猩紅的一點守宮砂,再次非常刺目地出現在了江塵眼前。
衛杏兒咬着嘴脣,盯着江塵:“是的,我是妖女,我是心如蛇蠍,在我手頭上吃過虧的男人,也的確不計其數。不過,他們一個個誰敢說自己是無辜的?在我看來,他們都是該死我是妖女,但我不是人盡可夫的賤婦。我衛杏兒或許生平說過無數謊話,但是我曾對你說過的那些話,卻是真的。我這守宮砂也是真的。時至今日,我還是黃花閨女
不知道爲什麼,衛杏兒似乎對江塵的看法非常在意。從江塵眼中,她看到了輕視之意,這讓她心裡有一道塊壘,感覺不吐不快。
江塵愕然,他完全不解,這衛杏兒找到自己,就爲了說這些無關緊要的事?
倒是篁兒,饒有深意地看了衛杏兒一眼,心中卻是輕嘆一聲。
“衛小姐這守宮砂,的確是真的。造不了假。”篁兒忽然道。
衛杏兒卻沒想到,這個江塵跟前的女子,竟然會替自己分辯。
睫毛上帶着一點模糊的霧氣,衛杏兒忽然問道:“我還是好奇,到底是哪一家的名門閨秀,能有這般大方的氣質
篁兒一笑:“我來自偏僻之地,說了你也不知。”
衛杏兒見她不說,也是沒有糾纏,而是嘆道:“小門小戶,培養不出你這般氣質。難怪凌壁兒那妮子都會輸給你。她輸的也不冤。”
說到這裡,衛杏兒妙目一動,看向江塵:“小傢伙,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你可以告訴我麼?”
“什麼?”
“逍遙宗的衛慶,是不是你殺的?”
江塵淡淡一笑:“怎麼,你打算找我復仇?”
衛杏兒柳眉一挑:“真是你殺的?那我倒要感謝你了。這小子與我同族,但卻總打我的主意。不但打我的主意,還對你那嬌滴滴的師姐垂涎三尺。這種臭男人,在宗門裡就糾纏我,出了宗門,又糾纏別人。殺的好,我早想殺他,礙於宗門情誼,他死了,我還得假模假樣故作上心。”
“你真這麼想的?”江塵似笑非笑問道。
“在你看來,我衛杏兒就是一個天生扯謊的女子吧?”衛杏兒嘆道。
“他是我殺的。不過他是自己討死。”江塵也不否認。
衛杏兒點點頭:“你不承認,我也猜得到。他那性格,早晚都是難免一死。你殺了他,倒在我的預料之中。”
江塵沒有回答,而是問道:“你既成了翠華軒的少奶奶,看樣子也不像是要出賣我們。叫我們來參加這拍賣會,卻有何深意?”
“如果是別人,我看到就當沒看到。整個萬象疆域,能夠讓我衛杏兒還惦記的人,不會超過五個。我宗門中有一個無痕長老,他一直對我很照顧。他原本跟你有仇,到最後,卻反而跟你們丹乾宮的丹池宮主一起撤退了。你說這是不是造化弄人?早知道這樣,我就跟他一起走了。”
衛杏兒說到這裡,也是後悔的很,語氣中帶着一些傷感:“後來,宗主戰死,其他人也戰死。我們少數一些人成了俘虜。被帶到赤鼎中域來。江塵,雖然我們沒有你那麼轟轟烈烈,搞出那麼多名堂。可是,我們逍遙宗,上上下下,也沒有一個懦夫,也沒有一個投敵的。你們丹乾宮沒有丟掉氣節,我們逍遙宗也同樣沒有丟失氣節”
江塵動容,萬象疆域破碎,崩碎的不單單是丹乾宮,更有其他各大宗門。
如今從衛杏兒嘴裡聽到萬象疆域破碎的細節,江塵心中同樣也是震撼莫名。
對逍遙宗而言,萬象疆域同樣是他們的家園,同樣是他們可以爲之血戰,拼死也要守護的故土。
從這個角度來看,他們都是萬象疆域一羣家園破碎的流浪者而已。
“這些日子,我在赤鼎中域,救下的萬象疆域武者,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他們有些被販賣爲奴,有些被人追殺……只要我遇到的,不管是誰,我都出錢出力幫他們擺平。這些事,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會理解。也沒有人會相信
一個被人稱爲妖女的人,會有這麼好的心思?”
衛杏兒自嘲地笑了笑:“其實,我衛杏兒從來就不是一個善男信女,說我蛇蠍心腸,說我鐵石心腸,有時候也沒錯。這些人,平素在萬象疆域,我正眼都懶得瞧他們。如果敢來惹我,說不定就被我殺了。可是,在赤鼎中域,看到他們那可憐兮兮的樣子,我就忍不住去救他們。這算不算同病相憐?家園破碎,說到底,都是喪家之犬。我雖然鑽到了一個金窩裡,可同樣改變不了我是喪家之犬的事實。今天,你要問我來這拍賣會於什麼?我可以告訴你,我就是沒事來逛逛,看看會不會有萬象疆域的奴隸修士。如果有,花高一點價錢都沒什麼,我還是會救他們脫離苦海。至於以後他們去哪裡,前途如何,我也不管,也管不了。”
如果不是衛杏兒親口說出來,這些話從別人嘴裡轉述,江塵是絕對不會相信的。
可是,此時此刻,面對面的,江塵卻能判斷出來,這衛杏兒的一番話,倒不像是在撒謊。
她也沒有必要撒謊。
而且,在江塵的天目神瞳加邪?惡金眼的注視下,衛杏兒也撒不了謊。
這麼一來,江塵倒是有些意外了。
他萬萬想不到,這個毒如蛇蠍的衛杏兒,行事一直乖張,喜怒無常的妖女,竟然會有這麼感性的一面?
就像她說的那樣,都是喪家之犬。
或許,這還真是一種同病相憐的感覺。至少江塵此刻,也感受到了類似的一種感覺。
對於萬象疆域的任何一個宗門弟子而言,萬象疆域破碎,以往的恩恩怨怨,都已經成了浮雲。
所有的人,都只有一重身份,就是一羣家園破碎的喪家之犬。
衛杏兒說完這些,臉上也是多了一絲放鬆的笑意:“好了,該說的,我也都說了。今天我很開心,不是因爲我看到故人。看到故人沒有什麼好開心的,都是喪家之犬,看到了徒增煩惱。但是,你不同,你是唯一一個,我還有傾訴慾望的對象。別問我爲什麼,因爲我曾經,或許現在,或許將來,心中都會爲你留那麼一個位置……因爲你在幻波山丹鬥讓我們束手無策,因爲你中了我的青杏煙羅散毫髮無損,因爲你是唯一敢動手打我屁股的男子……”
說到最後,衛杏兒也是輕聲呢喃。
江塵面紅耳臊,他萬萬沒想到,這衛杏兒,竟然對自己還真是另眼相看。
篁兒也是輕笑,對這一幕,卻沒有吃味,也沒有揶揄。甚至,她還有些淡淡的感動。
妖女也好,女神也罷,內心深處,人人都有愛,都有真誠的一面。只是,現實太殘酷……
宗門破碎,物是人非,再見時,這衛杏兒已是人婦。
衛杏兒灑脫一笑,強作瀟灑,將眼角邊的霧氣蒸騰掉,勉力一笑:“小傢伙,你也別一副苦瓜臉,我現在已經嫁作他人婦。這番話,少女時代沒有機會說,如今身子雖未失,但名分上已是他人之婦。在別人看來,我這番話或許是不守婦道。我纔不管呢,我高興,我痛快,我就是要說。哪像凌壁兒那小妮子,明明喜歡的要死,卻要那麼含蓄。到頭來,還不是被人搶了男人。我要是她,早早就投懷送抱,把名分定了,死了也是你的女人。”
江塵無言以對。
這般說話的風格,活脫脫的一個小魔星,這纔是衛杏兒的風格,言行無忌,離經叛道。
“現在,你知道那些人爲什麼看我看的那麼緊了吧?他們怕我被其他男人勾走了唄。”
衛杏兒看似灑脫的一笑,但細心如篁兒,卻似乎看到一點別的東西。
“衛小姐,既然你心思不在這裡,爲什麼不離開赤鼎中域?”篁兒忽然問道。
“離開?我能去哪裡?”衛杏兒苦笑,“我看似翠華軒的少奶奶,位高權重,受人尊重。但別人尊重的不是我,是翠華軒。我只不過是一隻花瓶,一個傀儡。我要是有半點逾越的地方,說不定等着我的,就是萬劫不復的命運。”
這倒不是誇張,衛杏兒這點生活智慧還是有的。
她很清楚,自己的地位,不是因爲自己的實力獲得的。而是靠翠華軒得來的。若是自己稍有異心,必將倒黴。
離開?她哪離得開?
篁兒輕輕點頭,正要說什麼。
衛杏兒卻是一擺手:“你不用安慰我了,我也不會離開這裡。雖然我很中意你的男人,不過那都是少女時代的心思。我就留在這裡,做我力所能及的事。如果你們真的想讓我開心一點的話,那就快一點成長,重建萬象疆域,反攻赤鼎中域如果我要走,只有一個地方,纔是我的歸宿,那就是逍遙宗。其他地方,我哪都不去。橫豎都是賣笑賣臉蛋,我在翠華軒,至少還能有些地位,能做一點有益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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